家宴早已備好,衛父正坐主位,見衛母攜手兒子入堂中來,當即大手一揮,吩咐下人將準備好的膳食送了上來。
衛父礙於身份自然不可能出門去迎接他的兒子,但衛寧看去,那雙平日裡威嚴逼人的眼睛,此時此刻卻也是同樣化不開去的關切。
“孩兒見過父親……”衛寧將衛嫻放下,這才整了整衣衫恭敬行了一禮,問安道。
“恩!坐吧!”點了點頭,衛父一揮手,一乾家眷這才依次入席間,衛父看著衛嫻搖頭晃腦的模樣,心情頗為舒暢,笑道,“嫻兒便與你父親同席吧……”
“恩!爹爹,抱……”衛嫻歡喜的跑到衛寧身邊,抓著他的衣襟可憐巴巴的撒嬌起來。
衛寧不禁婉爾,刮了刮那衛嫻的小鼻子,樂呵呵的將她抱在懷裡。
“你此去洛陽……可曾,可曾將你嶽父救下?”正待仆從流水盛上一桌豐盛晚宴,衛父看了看一旁神情有些落寞的蔡琰,這才出聲對衛寧詢道。
“呃……”衛寧放下筷子,側頭望向下手處的蔡琰,卻見她兩眼也是一片焦急的希冀,心裡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回道,“我令典韋,黃忠於烏山擊敗董賊,尾隨相擊,雖奪了不少財物,百姓……但天子文武百官卻是隨董卓身邊,除去一些不乾大小乾系的朝官,卻是不曾見過恩師……”
聽得衛寧如此說話,蔡琰眼中霎時黯淡下去,渾然未覺手上竹筷也險些落下案上。不過此宴終究是為衛寧平安回府所慶,她也只能強顏歡笑,重新打起精神。
衛父微微歎了口氣,無奈道。“唉,伯喈兄長才名在外,董卓不肯放手也是必然……隻可憐兄長半生漂泊。還要受董卓之苦……”
“董卓雖殘暴不仁。但還需要恩師之名為他裝潢,想來,也必然不會受到什麽虧待……”衛寧點了點頭,這才道,“將軍與董賊必然會有一場死戰,屆時,我當出全力營救恩師!”
這話既是對衛父而言,側頭處。卻也是為了安蔡琰心情。
聞得此言,蔡琰勉強抬起頭來,一張美妙的臉龐終究浮起一絲溫柔的笑容。
“唉……如今天下恐怕,難以平靜了……”衛父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漸趨成熟的兒子,不禁歎了口氣道,“而你此次南下,與袁氏勢同水火,我也有耳聞。何以這般不智?”
衛寧架起一塊細肉吹了吹。放到衛嫻嘴中,這才淡笑一下道,“袁紹不是一個有為之人,遲早必亡!”
衛父一愣,看了衛寧一眼若有所思。嘴角依稀浮起一絲笑意。
“咳咳……既然你征戰已回,那便早日與琰兒完婚吧!”話到此處便可,有些事情斷然是不能在這種場合探討的,衛父咳嗽一聲,這才話題驟轉道。
“呃……”衛寧一僵。瞥了一眼下手處早就一副家婦打扮的美妙少女。不禁啞然出聲道,“但憑父親吩咐便是……”
蔡琰早便已經臉色滴紅。細聲低喃向眾人告罪一句,惶恐退走了。留下衛父衛母相視,莞爾輕笑。
晚宴過後,衛寧下令衛府仆從,若有人登門拜訪,一概推搪不與接見,這才抽出幾絲閑暇寧謐地陪著衛母小覷遊走在府院裡。
“河內柳氏雖有負與我衛家,但媛兒操持六年,卻甚是盡心,自你南下後,少有出房,我前日看時,竟是憔悴了許多……唉,我等女子雖嫁入夫家當以夫君為重,但你這般毫不留情,卻是太過嚴厲了……”衛母拍了拍衛寧扶住他臂彎的手背,忽而歎了口氣道。
“母親放心,我必然不會因柳勝所為而遷怒於她……”衛寧苦笑一聲,摸了摸懷中已經開始睡眼悻悻的衛嫻道,“她畢竟還是嫻兒地生母……”
“唉,呆會,你還是去看看她吧……”衛母慈愛地看了一眼衛嫻,不禁也有些歎道。
在一個強勢的家族和一個弱勢家族之間,後者先負聯姻之情,衛寧沒有將柳家趕盡殺絕便已經算是寬厚了。衛母自然也不好再提什麽,隻好言相勸道。
事實上,她卻不知道衛寧留下柳家幾根殘根不過是為了穩定河內局勢而已,只要抽出手來,卻是早做好打算,將柳家一門屠戮乾淨。這樣一根牆頭草,對於他來說實在太過危險。
衛寧點了點頭,將已經漸入酣睡的衛嫻送到萼懷中,這才歎了口氣道,“也罷……孩兒這便先去看看吧……”
說完,便對衛母告禮而退,徑自向自己開辟出來的小院而去。
衛寧自然是知道,在這樣一個年代,娘家也是影響一個女人在夫家地位的因素,而同時,生孕子嗣也是一個重要的籌碼。
六年裡除了一個女兒再別無所出,本就是她心頭的一塊心病,如今在娘家被自己同床共枕六年的丈夫毫不留情地徹底摧毀,顯然讓她更難以接受。
而她顯然又不是一個愚鈍安於享樂的貴婦。
沿路走去,衛寧眉頭微微皺起,角落處一乾家仆嘴角碎碎嘮叨,見著他過來人人臉色驚恐退到一旁行禮恭候,卻是不敢再言。
不論如何,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柳媛家族的失勢必然也影響到了她的威信,所謂世態炎涼,豪門貴族中更是如此。
卻不知是早有人通報了去,衛寧及進小院時,便看見柳媛領了自己的陪嫁丫鬟疲累而落寞的等候在那。
“夫君奔波而回,妾身不曾遠迎,還望夫君恕罪……”柳媛臉色沒有多少血色,耳鬢青絲也似臨時疏理多了幾分雜亂,眼中濃濃悲切不曾化開,身體也瘦弱了幾分。
衛寧看時,心裡也不禁頗為愧疚,扶起柳媛手臂,衛寧搖了搖頭道,“你既身體不適,不須如此。且回房再談……”
等入房中,小婢兀自下去端送茶水點心,衛寧也讓萼帶起衛嫻下去休息,屏退左右,看著柳媛沒有往日裡半點風華的模樣,不禁伸手拂了拂她耳鬢那縷長,驀然歎了口氣道,“你可曾怪我?”
感覺到那熟悉的溫熱,熟悉地動作,柳媛身體微微一僵,心裡早做下不能軟弱的決定,此刻卻是萬般酸痛,眼睛裡任憑百般壓抑卻還是水汽朦朧。
“這是我父親咎由自取,妾身……乃衛家之媳,夫君不須在意……”勉強別過臉去,抬起青羅絲袖抹走眼角水花,柳媛卻是強自笑顏道,“但家父惡,為其女,也該受夫君冷落……”
衛寧閉上眼睛,也不知道今日歎息了多少次數,當即打斷道,“我早說過,你是你,你的家族是你的家族。而嫻兒雖是女子,我卻絕對不會偏疼……”
“妾身明白……”柳媛埋了埋腦袋恭順道。
“我知道你母親也是為你父親誕下你這唯一一個女兒,幼年時便將你當男子養育,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每每相逼。其實我深知,你心底應該是萬般抗拒……但卻偏偏為了那一點執著,而放不下心來……”衛寧又道,“這樣一個時代,對於女子來說不該背負如此深重。放開吧……你畢竟還是嫻兒的母親,而更是我衛寧地妻子……”
柳媛倔強的抬起頭來,久久不語。
衛寧忽而站起身來, 一把將她抱住,“柳家對你來說本身不過只是一股不願想起的回憶,為何還執著的繼承你母親自私留下的遺願?這根本就不是你所願地生活!”
衛寧地胸懷並不寬廣,但此時此刻,柳媛那微弱的掙扎卻沒有絲毫作用,“累麽?倦麽?你本不應該生活在這個時代,但既然你在這裡,便要遵守它地規矩……女子,不應該承擔太多的責任,在現在,一切都只需要我去背負。”
“我一生不求封侯拜相,只求護一家安穩。柳家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嫻兒是女子又如何?是男子又如何?昭姬入府又如何?不入府又如何?你只是你,我只是我,你還是我的妻子,嫻兒還是我的骨血……我能負天下人,卻不能負我至親。六年,為何你卻又不懂?”衛寧不禁聲音高了幾分,有些歇斯底裡。懷中那個纖弱的身影一愣,眼睛終究滑出淚水。
雙手不知不覺抱緊衛寧腰間,瑟瑟抖,一片泄的嗚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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