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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衛公子》第517章
(一萬五千字來了)

當晚,劉備任命麾下大小諸將軍各自整點兵馬,待得三更起,下令打開北門。

軍中大小將領在當晚劉備召集之下,自然知道此次突圍的重要性,當城門打開的時候,頓時抱著最後的生還希望,士氣出乎意料的反而有了不小的反升。

張遼兵圍平原,南門兵馬駐扎數量自是最多,北門,西門兩處卻也不少,兩門大營也各有一萬余人守衛。

事實上,關羽也知道如今自己一方成了窮途末路之勢,以他對張遼的了解,也肯定對方不會大意倦怠,所以,也熄了偷襲的心思。

“城外細作探明,典韋突然搶奪河東軍大權,以衛三鎮守北門,張遼去想不明,相比定然是去設伏東門了……”當城門打開的刹那,關羽心思並沒有放到即將展開的戰事,只是心中想起接下來的行動和現在的情報,“典韋此人雖然在河東軍頗有勇名,但行軍布陣運籌帷幄還是張遼遠甚,哼!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衛寧竟然給典韋這樣的權柄,名不副實!想必接下來的行動,典韋也決然看不穿才對!”

當北門打開的同時,便是平原軍大聲的嘶吼,便是要直接用鮮血撕開一條裂縫。

不過,這樣的危險性自然是大的,這一萬接近兩萬的兵馬白日防禦城池已經有些精疲力竭了,繞是因為求生的渴望而勉強回升的士氣,戰力也決然不會高到多少。

雖然……城北大營的兵馬也疲累了一天……

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一旦城北出現平原軍突襲的信號,那麽其余兩門的援軍必然將會源源不絕的圍攏過來,而這個時候搶佔先機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只有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前面一萬河東軍的封鎖,不及一切代價趕在對方援軍合圍之前,逃出,才能達到關羽的吸引河東軍注意力的目標。

為此,關羽甚至不惜親自領兵指揮作戰,而為劉備另外一方面的突圍爭取時間。

當關羽大張旗鼓的衝出城外的時候,顯然,對面的敵軍早已經反應了過來,從對方整軍的速度,不難看出,顯然是早有所準備的。

“想必,不單單是北門,還有西門,南門都是如此,怕就是為了防備我兄弟三人玉石俱焚吧……”關羽冷眼看著對面那飛快點亮的一道道火把,心中暗自道,“而東門之外也該是埋伏了不少兵馬等我等自投羅網!”

“七萬人要防備我兩萬人誓死衝擊,又要兼顧四周,顯然是不可能將這些人都一網打盡,除非是將大半軍力都調集到這裡來!”關羽順了一下下顎美髯,眼睛爍爍有神,“那麽不管是怎麽樣,都對兄長西門的出擊兵馬爭取到有利的一面,只是,犧牲兩萬人,這份血債,遲早都要從你們河東軍身上討回了!”

“張文遠,你便繼續躲藏看我如何逃出生天吧!”關羽高高揚起大刀,前方的廝殺已經開始了短兵相接,而此刻一聲令下,大軍便形成了龐大的兵馬狂潮,一時間紛紛向對方洶湧澎湃的撲打上去。

沒有什麽陣型,也沒有什麽計謀,只是簡簡單單,卻殘忍無比的用人命去填滿那深不見底的溝壑。

河東軍嚴密的防線收割著一道道卑微的生命,但天色的暗淡即便點滿了火把,也讓對方看不清前方已經是血紅遍地,反而,因為視覺的模糊以及開始歇斯底裡病態的喊殺下,掩埋了他們內心的恐懼,不要命的一波又一波的為了求生,衝擊著河東軍的防線。

這仿佛是單方面的屠殺,但同樣,也讓河東軍們感到戰栗。

他們不曾有遇見過如此絕境,

不明白對方對生還下去的渴望,也不知道盲從下的可悲。但如此下來,對方那倍數於己的人數,也漸漸開始發揮出了應該有的一點優勢。

白日攻城,不單單是平原軍精疲力竭,攻擊方損耗的體力其實會更大。而因為上命,自從退兵後,這些河東兵也並沒有好好休息過。

這個時候,防線的壓力也隨著時間的流逝,廝殺的瘋狂,漸漸開始越來越大了。

只是,單看防線前面,那越積越高仿佛壘成一道屍身矮牆的平原軍,便知道,對方的傷亡已經不是用慘重來形容了。只要堅持下去,等到援軍前來,那麽這些人,將一個都跑不掉!

衛三在大營中央,站在崗樓上,冷眼看著那群不要命的平原軍,接著登高的優勢,他自然不會如同那些仿佛瞎子一樣的小卒不明白具體情況。

那如同潮水一般的自殺性衝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飛快的減弱,減緩,而自己營造出來的鐵牆,依舊牢靠的擋住對方的狂濤怒浪。

不過,當關羽當真以北門為攻擊點的時候,衛三心中還是起了一些別樣的變化,白日的爭執固然是因為典韋的強行壓製而波瀾平息,他奉命來防守北門也不過是看在典韋的軍令上。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真的這樣信服張遼的調撥。

當關羽真的如同典韋所說的一樣,領兵從北門出來,他終於還是不得不低頭承認張遼的確是料到了對方的變化。

相比殺敵,他也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回營後仔細省視一番,卻也明白典韋對他還是帶著幾分維護的意思在裡面。再想到自己再漠北咬牙堅持下去那麽多年,不還是因為衛侯對他自己的希望和信任。

許是那大漠的風霜,鐵血的廝殺不是磨平了他的棱角,相反卻是磨得更加鋒利,以至於忘記了自己本來應該要做的事情。

為了衛侯大業,和張遼之間的衝突,終究不過是小事而已。

當關羽出來的時候,他終究還是拉下了臉面,不再一味的自視甚高,而請西門的營地派遣出部分援兵過來。

而他自然親自坐鎮,指揮人手死死的將對方拖延住腳步。

卻再這個時候,衛三的眼睛閃過一絲冷冽,臉色一變,只見不遠處東北角,某個缺口已經開始有些搖搖欲墜,顯然已經承受不了對方的衝擊了。

不要命的敵人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的敵人!

漆黑給了他們的信心和盲目,也更加速了他們的死亡,與之相比,帶來的勇氣和信念,卻顯得更加短暫。只是越短暫的東西,有時候,卻更加絢爛,也更加有力。

所以,衛三眼看東北角的防線有些不知,心裡終於有些焦急,回頭看關羽本鎮那高高揚起的大旗,不由狠狠的握緊了拳頭,強自壓下了領兵突襲的念頭,而後跳下崗樓,帶隊增援東北角而去。

一旦東北角真的被突破了,那麽這些盲目的敵人便會如同聞到蜂蜜的螞蟻將這個缺口當成泄洪的方向,必然將會讓整個堤壩造成連鎖的崩壞。

若讓對方逃出牢籠,那自己還真就不用回去複命了,不如自刎了斷來得好。

就在衛三親自領兵去加固防線的時候,關羽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個缺口的動靜,眼中浮起了一絲犧牲,旋即而來的是無比的猙獰。

從剛才的撲殺開始,他就一直在估摸著自己一方的損失。這樣毫無陣型,不要命的撲擊,傷亡是慘烈的,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幾乎陣亡了接近六七千的人馬,幸虧是自己下令不得點火,對方的營火無法照亮到後面的范圍,黑夜蒙蔽了其余人的眼睛,才勉強繼續堅持下來。

而就是如此犧牲,終於還是換來了他期盼許久的東西。

“吹號令,讓大軍轉移攻擊目標,直指東北,務必殺出一條血路!”關羽狠狠的看了對方大營一眼,當即對身邊的傳令兵大聲令道。

晚上不能用旗號來調度,而用號角來傳播軍令也是古來就有的方式,尤其是夜戰,當悠揚而帶著某種特殊的波段號音響起,殺紅了眼睛的平原軍在短時間的混亂後,還是很快的聽從了中軍的指揮。轉而將攻擊的重心放到了東北角去。

當然,本來就是毫無章法的攻擊,此時此刻就算用號角來傳達軍令,並不可能將所有人再組織起來,更多的人殺紅了眼睛,只是跨過袍澤的屍身繼續向前。大概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還算清醒的兵卒響應關羽的調度,甚至就連每個部隊的主將都有不少沒有注意到關羽的命令了。

不過,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幾千人合流再度形成的大潮,在關羽看來,也足夠撕開東北角的防線了。

關羽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著眼前那仿佛地獄的場景,便是心冷如他,也不由有些心悸,這些人,只不過是盲目的聽從他的煽動,聽從他的欺騙,或許都以為衝破了眼前的防線,便是天高任鳥飛,逃出生天。

可是,他們終究只是誘餌而已,兩萬人,關羽可以肯定,只要河東軍不是婦人之仁,這兩萬人最後能夠留下一兩千,就已經是不錯了。

這樣自殺性的攻擊,對河東軍也同樣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將本鎮大旗再支高一點!”關羽回頭對身邊的心腹親衛,沉聲道,雙眼看著那還有些稚嫩的臉龐,驕傲的扛起自己的帥旗盡可能的再往天空頂去,心中還有些酸痛。

這個掌旗的年輕小兵眼中帶著執著,又或是帶著幾分激動,他知道即將迎來的是什麽,卻毫無怨言。

年輕小兵身體的高大幾乎與關羽相仿,出生在泰安的一戶貧苦人家之中,憨厚老實是他們的本質,他的名字叫張安,一個很不起眼,很平淡的名字……

在泰安的時候,機緣巧合下,關羽懲辦了一個魚肉鄉裡的鄉紳豪霸,張安也是那個時候跟隨在他的身邊,仰慕他的武勇,更一直以他鬱鬱不得志而憤憤不平,忠心而充滿朝氣。

可是,眼下,卻要讓這樣一個年輕人代替自己慷慨赴死,以他的高傲來說,幾乎是心如刀割。

未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要他三兄弟一同走過,他不能就這樣倒在平原城下。

另外三名心腹近衛,也帶著一副決絕昂首挺胸上前一步,環護在年輕小兵身邊,其中一人捧著一身青綠色的戰袍,與關羽身上的衣衫一模一樣。

張安憨厚的笑了笑,在同袍的幫助下,披上了那身敬仰務必的戰衣,這一刻他覺得自豪不已。

“將軍放心,有俺在這裡,絕對不會讓人看出半點不對勁的地方!”張安挺了挺胸膛,對著關羽道,“要不是將軍幫俺家奪回了那些田,恐怕俺家都要給餓死了!俺娘說,將軍是我家的恩人,俺家所有人的命都是將軍給的,今天能夠報答將軍,回頭俺娘可的誇俺咧!”

關羽默然,本來赤紅的臉皮更加深沉,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關羽鄭重務必道,“他日兄長功成,我必善待你全家!”

“將軍走好!”年輕小兵依然是憨厚的笑了笑,反而催促起來,“俺不能再跟著將軍了!”

關羽別過頭去,接過另外一名小兵遞過來的韁繩,不敢回頭,沉沉吸了口氣,一踢馬腹便向西門奔馳而去。

還留在後方中軍處的心腹近衛們看著那個高大帶著蕭索的背影,緊緊閉上了眼睛,當再睜開時,已是一幅慷慨赴死的模樣。

只有張安的眼睛還盯著關羽的背影,兩眼漸漸開始有些渾濁,“娘,俺已經將命還給將軍了!俺家以後可以不用再欠這份情了,以後,還是好好過日子吧!”

說完,年輕小兵將身上的戰袍縛緊,在其余袍澤的遮擋下列入中軍,手上的關字大旗被他狠狠插在土裡,隨風飄揚。這一刻,他便是關羽!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主帥已經悄然返回城內,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未來的命運只會是死路一條。

他們還自發的發起攻擊,傷亡越來越大,而渾然不知。

當衛三率領兵馬堵住東北角的缺口時,才頓時發覺和一群瘋子廝殺真的是無奈至極。砍死一個的同時,另外一個也不要命的撲將上來,雙拳難敵四手,更別提,這些瘋子連命都不要,隻想要跨過自己的防線,牙齒,胳膊,大腿什麽都用了上來,河東兵繞是再善戰,也是死傷不少。

偏生這些人盡是不看那密密麻麻的同伴屍首,只是一股腦的認準了前面才是他們未來的生機。

假若衛三開口將防線打開讓他們過去,恐怕立刻這些看似瘋狂的人馬上士氣就會一瀉千裡,甚至可以說只要十來個人就可以趕得他們雞飛狗跳。

可是,他是絕對不會放開這條口子的,哪怕一絲都不行!

時間在飛快的過去,激戰已經開始到了最濃的時候,河東軍畢竟還是訓練有素,但訓練有素在另外一個方面也說明了他們顧及中的畏手畏腳。

眼看河東軍開始有了疲軟跡象,後面還在衝擊的平原瘋子們又仿佛打了雞血,毫不吝惜的透支著自己可以透支的一切,體力,戰意,甚至於生命。

“為什麽!?為什麽援軍還遲遲不到!?!?”衛三已經到了親自上陣的地步了,本該屬於他統領的四萬鐵騎被典韋壓住在中軍,身邊能夠使用的,也不過兩千騎兵,不過這些人衛三原本便不想動用,畢竟是絞肉機一樣的戰場,騎兵的精貴不可以隨便浪費。

兩千人的集團衝鋒或許會給對方帶來強大無比的殺傷力,但面對這樣一群瘋子,倘若不小心陷入這個泥潭中,這兩千人怕很快便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事實上,他本來時準備用這兩千人養精蓄銳而後在擊潰敵軍後,形成追擊斬首的。

可他現在才知道,他低估了對方主將的決心和狠辣。連自己人都不當人,那還怎麽去打?

西門大營竟然遲遲還沒有發兵過來救援,這讓他怒火衝天,“西門到底是何人在統禦兵馬,竟然敢按兵不動,莫非不知道北門情形緊急!?”

如今還在廝殺中,衛三無法去詢問,只是再派了兩撥人手前去西門求援。

不過很快,第一次派遣出去的信使竟是硬生生的殺到了他身邊過來,慘聲高號道,“將軍!將軍!我前往西門求援,卻不想張遼竟然按兵不動,不發一兵一卒!”

“張遼!?”衛三大驚,“張遼那廝不是去東門設伏了麽!?怎會在西營!?”

“屬下不知那張遼為何突然現身西門,但看大小諸將都被他召集身邊,顯然被他控制了,小人無能,還請將軍責罰!”

“責罰,責罰個屁啊!”衛三怒罵一聲,一劍刺死一名平原兵卒,再看向西門方向,眼眶通紅,咬牙切齒,“張遼匹夫,竟因私廢公!”

這一下便讓他想起了白天的羞辱,卻決然沒想到,白日還給他求情,現在竟然就給他背後捅上刀子,虧他後來還暗自生了一點愧疚之意。

而就在他怒火中燒的時候,東北角的防線終於開始了崩壞……

“擋住!~!~”衛三紅著眼睛一劍再砍死一名平原兵,鮮紅的血液濺撒了一臉,雖然渾身已經浴血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身上。

可是,這一聲爆喝非但沒有組織住己方的陣型,反而讓對方更加瘋狂的堆積了上來,使得河東軍的陣地終於開始了緩慢的退卻,再退卻,直到……一道缺口徹底打開!

瘋狂的平原軍眼睛泛著充血的紅色,那小小的缺口,讓他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

無數人哇哇大叫的撲了上去,而這個時候,每個人都仿佛有股使不玩的力氣,任何敢於阻攔他們的人,都被不要命的砍倒。

人群,再度匯聚在一起,形成滔滔河水,灌入了進去。

衛三鐵青著臉,在近衛的奮死護衛下拚命的向後撤去,他們還能聽到衛三那激烈瘋狂的怒吼,“張遼,張文遠,匹夫!匹夫!”

“傳我軍令!讓兩千騎士既可整隊上馬,堵截缺口,阻攔賊兵突圍!”在一陣發泄般的怒吼後,衛三沉沉的喘息著回頭,對著親衛大聲的命令道。

在這個時候,若不盡快堵截住對方的去路,修補上這個缺口,那麽整個堤壩的崩潰只是旦夕之間的事。這些小兵也就罷了,但若是讓關羽那衛三發誓要殺的人逃走,他才是後悔無比!

為此,就算犧牲掉那兩千兒郎,他也在所不惜!

“諾!”親兵飛快的跑去傳令,衛三狠狠的推開了扶住自己的另外一人,再將仇恨的目光放到平原軍後方,即便天色暗淡,但那高高飄揚的“關”字大旗還不停的刺激著他潛藏中的仇恨和憤怒。

....................................................

卻在這時,西門處的河東營地,與北門那已經變成絞肉機般的人間地獄不同,這裡還是絲毫不見風吹草動。而不管是衛三,還是關羽都以為去東門設伏的張遼,此刻卻正在這風平浪靜的西營之中。

就在不久前,衛三的第三波求援令馬被張遼送走後,他便親自召集了全營各部將領巡視營地,但卻絲毫不見有半分調兵遣將的意思。

顯然,從剛才的三批信使過來,跟隨在張遼身後的諸將都知道是怎麽會事了。事實上,就算隔了不少的距離,似乎都能感受到北門那戰況慘烈的廝殺。

這些人本是受命圍困西門的,白日張遼和衛三的衝突,其中也有一些人親眼目睹,乃至於典韋接管兵權,重新調兵遣將。而在其後諸將回營,才發現本該去東門設伏的張遼竟是突然出現在了西營,而軍令又是典韋實打實的下達的,心中雖有不解還是很容易便接受了張遼暗中潛入西營的事情,並且吩咐部曲不能聲張。

現在張遼不再隱藏,堂而皇之的召集眾人,並且將衛三的求援信使敷衍走,不少人臉上都帶著擔憂的神色,又甚至有人見張遼依舊按兵不動而憤憤不已,更有人冷笑連連,坐等張遼被革職查辦。

一名副將臉上帶著濃濃的擔憂,跟著張遼環視整個營地,督促兵馬嚴加戒備,但如今西門風平浪靜,這名副將終究還是心直口快,忍不住對張遼進言道,“將軍!北面衛將軍畢竟不過萬余人馬,將軍若還是按兵不動,若是戰事結束,恐怕典將軍那邊不能交待啊!”

“更何況白日裡,將軍還被典將軍責罰,留有主帥不合之想,現在將軍如此做法,豈不是更……”這副將一口氣說下去,但說到此處還是語氣一停,有些緊張的看了張遼一眼。

“豈不是明目張膽,因私廢公?”張遼竟是完全一副平淡模樣,隨口接道。

說道此處,張遼環視所有人,不由淡淡一笑,“想必諸位不少都是這般想的吧?恩……或許還有人想看我笑話,等戰後被問罪解職……”

“不過,我在這裡還是要提醒諸位一句……”張遼語氣一轉,讓不少心中咯噔一跳,這才想到張遼將他們都起來,莫非要他們一起串供?

但很快就搖了搖頭,拋開這不切的想法,這裡不少人心中並不服氣張遼,更多的人只是忠於衛氏,張遼區區降將影響力也沒有那麽深刻。事實上很多人不解,白天張遼雖然和衛三劍拔弩張,但畢竟都是衛三盛氣凌人,張遼末了還自願請罪變相為衛三求情,現在怎麽也不該去做見死不救的愚蠢舉動啊?

就在這時,張遼終於繼續道,“我並非是不救衛三將軍,而實則在此地按兵不動乃為將劉備一網打盡!今晚請諸位身不卸甲,清點兵馬,正是為了防備劉備從西門突圍而出!”

眾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張遼的話在他們看來的確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東門也就罷了,當初圍三缺一留下東門不攻就是為了讓對方棄城逃走,中途截殺,這樣太過明顯,稍微懂一些兵法都能夠察覺到其中的陷阱。只是圍三缺一能夠成為兵法中最為經典的戰例之一,只是結合對方主將的狠辣決心,若是一般敗將想要盡可能的保護住自己麾下軍隊的實力,就算知道陷阱也會鑽進去。

但如現在,遇見平原軍這樣拿兩萬人馬不當人命的衝死突圍,北門便是平原軍突圍的方向讓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這裡也有不少頗有些韜略的人,稍微分析一下對方的動靜,便很輕易的聯想到在幽州和趙陽對峙的遼東公孫度和高句麗聯軍。雖是敵人,不少人還的確佩服關羽這樣壯士斷腕的決心,用兩萬人命來換取攪亂河北的契機,以及對局勢的把握也是他們心服口服。

正是如此,這些人才對張遼對北門見死不救的態度而擔憂,惱怒不已。若是放跑了劉備,讓他帶領這些殘兵從背後突襲幽州,那麽若趙陽一敗,幽州,冀州豈不是便再度陷入重重戰火之中了?

所以,張遼此刻的話一出來,便頓時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相信了,還更以為是張遼對衛三不滿而起的托詞,雖然張遼並沒有理由去做這樣得傻事,可偏偏就只能這樣解釋。

張遼當然不會認為就這樣能夠讓這些將領相信。

事實上,就連他都有些忐忑不安,對劉備關羽真正的突圍方向在西門這件事情上,他和陳登討論了再三,即便陳登可以一臉堅定的認定了劉備會走西門,可他還是有些躊躇,雖然他的直覺和對關羽的了解告訴他,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再加上,他已經放棄了去東門而暗中掌握西門,已經容不得他後退了。

當然,他和陳登的推算並沒有告訴衛三,以衛三的脾氣若是知道了關羽真正的動靜,是決然不會去守護北門的。更有可能因為那暴躁的脾氣而讓對方看出了端倪。

而白日他與衛三的爭執,其實也是他和陳登謀劃下來的一部分。雖然這場爭執差點就因為小覷了衛三的驕橫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也差點因為典韋強出頭而差點害死衛三,張遼毫不懷疑,若是沒有人為衛三求情,典韋會真的將衛三斬首示眾……

這場爭執唯一的目的,其實只是讓關羽看到他們河東軍將帥不合而已。

白天的衝突在陳登的刻意運作下,很快傳入了平原城內。

很容易的,解釋了為什麽張遼臨陣鳴金收兵,也解釋了張遼被調離前線而去當個守株待兔的設伏主將。

不過不管怎麽樣,張遼調離前線,對於他們來說便是上佳的消息,也是關羽敢於孤注一擲豪賭的最大原因。

當然,他並沒有在北門堅持到最後,並沒有看到直到他離開和劉備匯合為止,都不曾有援兵從西營出前去救援北門。他卻知道以衛三的特殊身份,西營的部將決然不會棄北門而不顧……

當然,這是他所想象中,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事與願違……

當他趕到西門的時候,劉備等大小心腹早已經等候多時,三千被挑選出來的精壯雖然不知道有另外接近兩萬的袍澤為他們這次突圍而死,但並妨礙他們此刻求生的急迫。

“二弟!北門戰事如何?”見到關羽孤身而來,劉備眼睛一亮,慌忙跳下馬來,一把抓住關羽的韁繩,問道。

“兄長放心,北門那衛三不過匹夫之勇,兩萬兵馬的衝擊,他一萬疲憊人馬最多只是勉強堅持下來,若我所料不差,此刻西營的河東軍應該已經趕過去救援他們了吧?”關羽也慌忙跳下馬來對劉備道。

“兩萬人為我而死,我劉備再無顏面見這些兒郎家人了……唉!”劉備緩緩低下頭,臉上的悲傷並非只是作偽,畢竟是兩萬條本不應該犧牲的生命,卻用這樣殘忍的方式讓他們去送死,就算是關羽鐵石心腸,也唏噓不已。

但顯然,這個時候不是去談這些的時候,關羽看了一眼強自硬撐的張飛一眼,鄭重道,“三弟!帶回我親自領兵突圍開道,大哥,便拜托你了,切勿……逞強!”

張飛此刻重傷未愈,雖能騎馬,但舞動蛇矛已是極限,關羽深知這個勇猛的三弟恐怕此時此刻連平時十分之一的武勇也發揮不出來,但又擔憂對方魯莽的性子,便加了一句道,“此行凶險莫測,三弟切莫魯莽行事,一切以大哥安危為先,切記,切記!”

張飛不滿的看了關羽一眼,道,“二哥好生羅嗦,我自然明白就是了!”

“你能記住便好!”這一次乃是關羽全權做主,從他身上已然看到運籌帷幄的模樣,叮囑完張飛後,便又對簡雍問道,“憲和先生,此前某讓你注意西營動靜,可有變故?”

關羽問話,簡雍皺了皺眉頭,這才出口道,“我一直密切留意西營動靜,只是見營內營外出去了幾波兵馬,但數量卻不多……”

關羽微微一愣,也皺起了眉頭,“幾波兵馬,數量不多?”

但很快關羽又想到了什麽,冷笑起來,“故弄玄虛,想必定是張遼陰魂不散弄得迷陣!北門戰事如此,除非他張遼親來,否則誰敢不救?我兩萬兒郎性命,可是白白犧牲的!”

關羽料定定然是張遼受了責罰,卻還是害怕自己算計,是以暗中提點西營主將。西營那看似敷衍的行為,必然是欲蓋彌彰。

不過,就算如此,關羽知道,時間緊迫,西營不管是不是真援北門,那麽肯定是會知會典韋的。而南門乃是大軍,若是收到消息,要嘛是直接攻打平原,要嘛便是分兵接替西營空缺的人馬。

那麽到時候,便真是插翅難飛了。

不過,他用兩萬人的犧牲換來的東西,不單單是調度了對方的兵馬虛實,同樣也是吸引了對方的視線。

就算西營軍力依然強大,自己領兵猝然出擊,領先開道,也定然可以殺出一條缺口。

這只是突圍而已,人數多,但是沒有組織嚴密,很容易就會達到目標。只要一個缺口,便足夠了。

以他的武勇親自領軍向前,一個缺口,如何不能打開?

等突破了西營,那麽便是天高任鳥飛,若是再趁機重新奪取信都,再度攪亂河北,那麽他的真正目標便已經達成了!

關羽不再去想那些別的,只是將目光放到劉備的身上,兄弟兩對視一眼,關羽沉沉一點頭,“大哥!我這便為大哥逢山開路!”

“有勞二弟了!”劉備也不說什麽,重重握緊關羽的雙手,慎重道,“一切小心!”

關羽一把再跨上馬背,握緊大刀,西門悄然打來,身後跟隨千人,率先跟隨向著正西衝擊而去。

這千人接是騎士,大部分都是保存下來的老兵,收集了整個平原軍上下,也不過得千來匹戰馬。此時馬都上嚼,四蹄包布,雖然一千人奔馳起來聲音不小,但也聊勝於無。

不過,相比較北面此時此刻還在喊殺震天,這聲音雖大,也很容易被弄混淆。

關羽看著西門河東軍構建的條條聯營,眼光不由泛起濃濃的殺念。

河東軍對於平原的封鎖,並非是用幾座大寨互為支援而壓製,而是用大小不一的各個據點形成一條封鎖線,便是仗著自己兵強馬壯,又是平原城士氣低迷不敢出戰而團團圍住。

但是,這樣的布置固然能夠最大程度的封鎖一切物資,但在某種程度上又形成了力量的過於分散。

若非如此,北門衛三的一萬兵馬不會如此便被輕而易舉的便陷入苦戰,即便對方混不要命。

關羽自然也看出了這樣的弊端,雖然他不能肯定這樣的布陣是否是張遼故意引誘他出城作戰而為,但此時此刻,張遼已經被調離了前線,那麽這個弊端便在他眼中顯得那麽難能可貴。

一千兵馬並不多,但是集中攻擊一個地方,造成的殺傷力也會變得異常巨大。

所以關羽敢用三千人來突襲西營,也是這個原因。

當他親自領兵奔襲到前方的時候,關羽眼中看到了滿意的景象。

西北角的據點,還能看到裡面士兵露出驚訝的神情,唯一讓關羽覺得不滿意的是在那個據點不遠處,分明還有一隊將校仿佛是正在巡營的模樣,雖然那將校的臉上也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關羽首先抬起大刀,終於不再壓抑,高聲怒喝一聲,掀開了真正突圍的第一戰,“殺!”

“殺!”

身後千人齊齊爆出怒吼,同樣紛紛揚起武器,當放松馬嚼的時候,千匹戰馬集合起來的嘶吼一時間響亮無比!

但是!

關羽根本沒有想到,不管是那據點中的士兵,還是那個巡營的將校臉上露出的驚愕,並不是因為他突然出現在這裡,而是因為……他的出現竟然真的印證了張遼的判斷!

關羽並不知道張遼其實已經來到了西營,也並不知道,那名將校並非單純的睡不著閑逛,只是因為張遼的軍令,讓他們回來各自整軍備戰!

而清點兵馬,不過剛剛結束!

這已經不是一場偷襲,而是一場有準備的遭遇戰了!

當關羽一馬當先的越過了那簡陋的柵欄鹿角,沉重的青龍大刀收割走了第一條生命……整個據點立刻表現出了與關羽想象中決然不同的場景!

無數士兵穿戴整齊,從各自的營地紛紛湧現了出來,在那河東將校的一聲令下,井然而有序的快速結成了一道防禦陣型。

關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看著河東軍凶悍而迅速的反撲竟然立刻便到來了,他無法理解,就算對方再小心,就算對方不去增援北門,也斷然不會隨時都穿戴著盔甲,手拿著武器吧!

而眼前的場面,仿佛,仿佛就是刻意等待著他自投羅網一般!

“中計了!?”關羽腦中冒出這個念頭,但很快就被壓下,“不可能!西營怎麽可能會想到我會從這裡突圍而出,就算如此,他們也不可能在這裡設伏!”

“這一定是巧合!”關羽眼神越發陰沉,手中的大刀卻不含糊,飛快的收割著一個又一個生命,“該死!不能再在這裡拖延太久的時間,一旦這個據點將消息傳遞出去,西營所有兵馬都將會蜂擁而來,三千兵馬絕對不可能再安然突破重重封鎖!”

是的,關羽並沒有想錯。當他率軍衝擊的時候,守將已經連續派遣了數隻信馬前去求援,而西營固然分散,力量無法集中,以至於他這個小小的據點,也不過區區七八百人而已。

但是,與之相對應的,各個據點之間的距離可以很快的聯系起來。如果是大兵團的襲擊,這樣簡陋的防禦帶將會是致命的硬傷,但是關羽這區區一千兵馬的突襲,卻還是能夠拖延不少時間的。

而如此下去,其余各個據點的增援,便將會源源不斷的匯集過來!

到時候,已經不單單的是阻攔了,分散重新匯聚的兵馬,自主性很高,必然將會形成對他的四面合圍!

當河東軍在守將的調度下結成牢固的陣型時,關羽的第一波偷襲顯然失敗了,而他這一千兵馬雖然是騎在馬上,但畢竟不是真正的職業騎兵,事實上,以劉備的底蘊還無法大規模的豢養起這樣奢侈的部隊。

當他們陷入了與敵軍的糾纏開始,便顯露出了他們的不足。如果是真正的馬上戰士會想盡辦法脫離開與對方的糾纏,再次重整陣型,展開馬力奔馳,結合馬匹的衝擊力將騎兵的優勢發揮出來。

可是這些臨時的騎兵部隊在與對方糾纏開始,便只是原地打轉,憑借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揮舞長槍,揮舞長劍做著步兵的動作。

顯然,放棄了騎兵的優勢,只是位子高些,反而讓他們蹩手蹩腳。

而河東軍的那員守將雖然不是張遼這樣一般的高的統禦能力,但也能很清楚的看出關羽軍的弱點。

於是,一道軍令從他的口中發了出來,“殺馬!”

收到軍令的河東軍一改攻擊馬上騎士的動作,全部將手中的武器向戰馬上招呼,或有人槍刺馬頭,或有人舉刀劈斬馬腿。

效果明顯,不時戰馬的慘號響起,人仰馬翻,而驟然失去平衡落地,迎來的便是無數刀兵的招呼,砍為肉泥,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關羽自然也知道這些臨時拚湊的騎兵根本不堪大用,只是準備在偷襲的時候,盡可能的對對方造成恐慌混亂,屆時掩護身後即將到來的劉備大軍殺開一條血路。

若是正常情況下,即便這些人都不是真正意義的騎兵,但上前戰馬的奔馳的確可以造成足夠強大的心裡壓力,可以給對方造成陣型上的混亂和恐慌。不過,對方有所準備,這無疑便有些作繭自縛了。

關羽萬萬沒有料到情況竟然陡然轉變成如此惡劣,本來便是赤紅的面孔許是因為憤怒,而越來越深,變得醬紫。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了河東軍軍陣深處,那個被團團保護住的據點守將,染血的大刀尋到了新的獵物。

“關羽在此!賊子速速受死!”關羽大喝一聲,腳踢馬腹,戰馬高高揚起前提一腳踢死一名河東兵卒,繼而後退驀然爆發出強大無比的衝力,一躍而起,單刀匹馬便向河東軍軍陣中心衝將過去。

一人一馬,帶著無比強大的氣勢,仿佛猛虎出閘,勇不可擋。

有的人身上常年會環繞著一股氣質,或是天生,又或是後天培養,但不管怎麽樣,平常都能感受到這股非常人的感覺,而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注視。

關羽自然便是這類人,他天生的高傲,武力的高超,韜略的不俗,讓他和凡人站在一起,永遠都是鶴立雞群。

這支河東軍上下能認識關羽的並不多,只是因為關羽的名氣一直沒能夠宣揚天下,但並不代表關羽的能力會弱於天下間那些赫赫有名之輩。

便是如此,關羽那一人一馬的孤傲身影,使得眾人紛紛色變。

這些人大多都是後來新訓練的兵馬,在河東軍序列中也只是中等水平,並沒有見識過河東軍那一次又一次的輝煌勝利,雖然並不妨礙他們以河東軍為榮,但卻不曾見過如同關羽這樣單騎闖陣的傳說。

聲如洪鍾的大喝,讓河東軍前列的兵卒們心中一顫,竟只是這單單的一聲吼叫,便有股心悸油然而生,齊齊退後半步,而這短暫的停滯,更讓不少人死在了關羽軍的刀下。

而關羽胯下那匹神駿的戰馬高高躍起猛然落下,仿佛天神入世一般,神聖不可侵犯。一下子踩死兩名兵卒,更馬力不停直接闖入了深處。

仿佛許久不曾有這般勇烈的做法,一身武藝已經被埋沒許久,當他的三弟在一次次戰鬥中揚名立萬,他只能在後面苦練不輟自己的刀法。

當一次次壓抑到了極點而徹底爆發出來,殺傷力盡然強大到了自己也驚愕的地步。

青龍刀下,劃起了一圈圈青色的光暈,美麗而致命,六寸范圍,踏入圈中,只有人頭翻飛,無首屍體仿佛噴泉一般,衝天而起的血柱。

戰馬橫衝,沒有任何人能擋住關羽的一刀,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躲過他的一刀。還能擋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具帶著無比恐懼的屍體。

殺!殺!殺!

屍身血海鋪就了一條通往河東主將的道路,從剛開始還有人死命抵擋,從後來漸漸開始驚顫而畏首畏尾,一直到現在人人恐慌,無人還敢上前半步。

三百米距離,關羽一人,便仿佛一柄巨大的斧頭硬生生的將河東軍軍勢一劈兩斷!

紅!他的臉已經分不清本來的顏色,手,腿,胯下的戰馬,除了血紅,還是血紅!

青綠色的戰袍已經變成漆黑如墨,青龍大刀高高揚起,高傲無比,一滴一滴的鮮血順著刀身落下地面!

那銳利的眼睛直向前看去,河東軍的守將已經嚇得雙腿哆嗦,面色蒼白!甚至,連逃跑的念頭,都不敢產生!

單刀匹馬,青龍高舉,睥睨四周,無人敢視,雄壯!

衝陣七八百人,對於關羽來說,不過只是小兒科般的打鬧,但對於這些沒經歷過那些傳奇戰爭的河東軍來說,無疑是心理上的一道巨大衝擊。即便典韋,黃忠,趙雲,馬超,徐晃等等河東軍中一個個蓋世英雄的事跡為他們耳熟能詳,但親眼見到關羽的勇猛如此,還是不可置信,卻不能不信!

這一刻,河東軍本來還旺盛的士氣,一下子便跌落到了可怕的程度,上到主將,下到小卒,再沒人敢去與關羽爭鋒,反而是退卻,再退卻,盡可能的遠離那個在他們看來不可戰勝的身影!

若非是河東軍軍紀的森嚴已經深入到了他們的骨髓力,恐怕已經不是怯戰,而是潰逃了!

在這個時代,一個猛將的作用,就是如此巨大!

當關羽那高大的身體遮擋住月亮的光華,冷眼看著身下那已經毫無鬥志的河東主將時,只是輕輕一揮,首級已經落下。

“主將已死,你等還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時!”關羽將那首級高高舉起,氣吞山河的大喝響徹整個營地,河東軍最後一點堅持再也無法延續,從第一個開始後退奔跑,便如同瘟疫一般飛快的四散,潰逃!

與河東軍崩潰的士氣迥然,平原軍在目睹了關羽千軍中斬將奪旗的勇猛,在平原城中被打落谷底的士氣出現了驚人的反彈,甚至還高過了平常。

人人高舉刀兵,崇拜無比的望向那個高大的身影,“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關羽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這個據點被他拔下,便如同打開了一個缺口,如果身後的大哥能夠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趕來,那麽突圍之事,便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與此同時,千人的呼喊之響亮,儼然能夠傳到後面劉備軍的耳朵中。

聞得那鋪天蓋地歡慶,劉備也同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顯然關羽前軍已經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而對於關羽的信心,劉備也從來沒有缺過。

“大哥!”這時,張飛那張粗獷無比的臉猛然探頭探腦出來,冷不丁差點嚇得劉備掉落馬下,不由無奈道,“又有何事?”

“二哥在前廝殺,你我兄弟卻在這裡慢悠悠的行走,若是敵軍趁機趕來,豈不是糟糕?”張飛一臉嚴肅的說道。

劉備哭笑不得的看著對方,以他對張飛的了解,豈不會知道對方真正的想法,定是因為關羽在前面廝殺,身體裡好戰的血液又開始沸騰了起來。

“三弟!”劉備臉色一板,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教訓道,“你如今重傷未愈,怕是連我都鬥不過,還如此急躁!”

“我不是擔心二哥孤軍作戰麽!”張飛被對方戳破,不由訕訕一笑, 說道這裡,張飛又道,“要不,大哥走快點,咱三兄弟共同殺敵,豈不快哉?”

“三弟休要胡鬧!”劉備不悅道,不過轉頭看了一眼關羽的方向心中微動,又點了點頭,“不過你的話也不錯,二弟殺敗對方,想必也不過只是其中一股兵馬。若等西營大將聞風而動,大軍匯集而來,我等怕少不得一場苦戰了……”

說道此處,劉備當即一揚手,高聲令道,“傳我軍令,大軍加快行軍!”

不過,不管是正在向關羽靠攏的劉備,又或者是正在享受這一場小小勝利的關羽,都不曾想到,眼前那看似順利的表象深處,潛藏的只是更大的風暴而已……

一支騎兵瘋狂的奔馳在大道上,為首一員大將,腰掛雙戟,在漆黑的夜色下那張仿佛惡鬼的臉更顯猙獰無比,且當他回首身後,露出了濃濃的悲傷,又帶著幾分堅定的執著……

而另外一支部隊在張遼的調度下,井然有序的開始徐徐的收攏,倘若從高處往下看時,正仿佛一張巨大的網將還毫不知情的獵物團團圍住,而那隻茫然的獵物所處的位子……正是關羽還在慶賀勝利的地方!

“將軍!馬匹備好了!”一名親兵牽著棗紅色的戰馬緩緩來到張遼的身邊,低聲道。

張遼回過頭來,身後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大軍已經整馬備鞍,氣氛沉靜,只等主將上馬,一道軍令,便可出征!

抱住馬脖,強健的雙腿只是平定一蹬,高高躍起又穩穩落在馬背上,張遼接過長槍,槍指西南,高聲令道,“出發!”

沉默的環境,當第一匹戰馬踏開腳步,旋即而來,便仿佛奔雷一般,震動天地!

數千戰馬的馳騁,形成的震動已經是異常驚人了。

以張遼所布置的防線來說,短短的距離並不影響這震動天地的聲音的傳播……

而處在這聲音目標的盡頭,關羽敏銳的回頭看向張遼那邊的方向,仿佛心有靈犀的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兩個好友,似乎終於到了性命相搏的時刻!

而隨著張遼大軍的越來越近,關羽的臉色從剛才的狐疑,已經是漸漸的轉為的震驚,甚至是恐懼!

如果說,剛才突破的這個營地只是巧合的防備森嚴,巧合的攔住了他的突襲,那麽那只有數千騎兵才能造成的震動,關羽是如何都不能再解釋為巧合了!

這麽說來,隻可能會是,他,被引入了一個陷阱,而這個致命的陷阱,是對方一手引導,引誘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關羽終於色變,變得異常難看。

他高高的揮手,打斷了還不明所以,反應遲鈍的麾下兵將,沉沉的吸了口氣,緊緊的盯著張遼那邊的方向,頓時高聲大喝一聲,“全軍有令,速速下馬結陣,準備作戰!”

已經殺敗了敵軍,只要繼續向前就可以逃離平原這個該死的地方,眾人不知道為什麽上一刻還意氣風發的主將為何立刻變成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

但很快,當聲音和震動越來越近的時候,這些人終於開始反應過來,人人臉色也如同關羽一般,變得異常難看!

在剛才衝陣,他們便吃到了不少不懂騎兵作戰的苦頭,現下顯然大敵當前,紛紛聽從關羽的命令,跳下馬來。

而關羽又下令大喝,“以戰馬在前,對準前方,刺馬衝擊!”

關羽大刀所指的方向便是張遼撲來的地方,平原城外,一馬平川,正是騎兵作戰的最佳地形,關羽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對方如同虎入羊群的屠殺,讓自己的心血毀於一旦。

雖然,當對方如此快速的集合部隊反擊開始,關羽便知道自己的確是落入了對方的網中,而以他自視甚高的性格來說,也隻認為只有張遼才能讓他陷入這樣的困境。

“張文遠!你好算計!”關羽心中大聲的怒吼,臉上隨著心情的起伏,變得格外猙獰,“既然如此,那便戰吧!”

當聲音越來越近,地平線的盡頭,儼然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點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清晰,而如同火龍一樣的火把大軍更是照亮了來者的衣甲。

不是河東鐵騎,又是何人?

關羽麾下的士兵看到那龐大無比的騎兵數量,人人都嚇得膽戰心驚,剛才因為關羽的勇猛好不容易回升的士氣,驀然間便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再度跌落下去。

這些人將戰馬推到軍前,早已經迫不及待的狠狠將武器刺入了馬臀,一聲聲戰馬的嗚咽叫喚起來,淒厲無比。

隨即而來是數百匹戰馬般的向著迎面而來的河東騎兵橫衝直撞過去!

關羽已經派人向後傳信而去,如今在他看來最後的生機,便是讓劉備盡快趕來,早日逃走。

只要自己還在這裡一刻,便不容對方跨越雷池半步,即便對方軍力強大,即便對方凶惡如虎!

張遼冷淡的眼神自然看到了對方的動作,數百匹發狂的戰馬形成的衝擊力自然會給他造成巨大的傷亡,但如今是在平原馳騁,自己自然不可能傻乎乎的與那群馬群迎面直撞。

“全軍聽令,左右分散,躲避馬群!”張遼高聲下令,身後傳令兵,一個傳遞一個的將他的命令傳達下去。

兩個陣型相互衝來,使得距離時間更加縮短,當張遼軍力徹底貫徹下去的時候,還是因為有人躲避不及和那馬群正對面撞擊了上去。

不過一兩百人的傷亡對於現下來說並沒有什麽,而剩下的敵人,便只有關羽那結陣負隅頑抗的敵人而已了!

對於張遼的反應關羽並不經驗,他也沒想過用那區區幾百匹戰馬就能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傷亡,只要能夠減緩全軍的速度,使得戰馬的衝擊力達不到最大,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至少這樣,自己這並不牢固的陣型還能勉強抵擋一下。

“張文遠!果然是你,關某等候多時了!”關羽一揚青龍刀,目光凝視著越來越近的張遼,臉上的倨傲絲毫未減,依舊意氣風發。

“關雲長!張遼來也!”張遼同樣挺槍向前,毫不退縮。

兩個好友,生死相見。

或許,另外一對好友,在這漆黑的夜晚下,也將慘烈相對。

典韋一勒馬韁繩,回頭看向張遼那邊的方向,臉上浮起不明的惆悵,“希望老三,你不會走這條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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