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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衛公子》第546章(大結局)
正當衛寧大軍進駐東郡的時候,朝廷的特使也南下同時抵達,中原大戰的勝利已經進入了尾聲,雖然衛寧有意要在給曹操來上最後一擊,但畢竟是可以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事實上,正如同衛瓘所言,這一場大勝,其實河東也耗盡了多年來儲備的元氣,更應該是穩固消化戰後所得的時候。

可是衛寧怕等不起,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到底還能熬到什麽時候,在擊敗了曹操和孫堅之後,那一直支撐著他戰鬥下去的氣力,在松弛下來後,仿佛飛快的從他身體裡流失出去。

在領軍東進的時候,衛寧分明的感覺到了身體的疲憊,那並非操勞而得,而是身體機能開始退化的表現。

正是如此,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將曹操趕盡殺絕,只有這個人存在一天,他就覺得對於自己一手營造起來的龐大勢力是個威脅。

曹操,就是那種在再艱苦的逆境中也能頑強生存下來的人。

在原本的歷史中,曹操遇見的艱難不少,甚至許多時候都幾乎要了他的性命,或許是時運,或許是他的堅韌,讓他一次次挺了過來,若說同時代能夠比曹操還要頑強的,恐怕也只有劉備一人了。

劉備已經不在了,而曹操卻還在殘喘。衛寧覺得即便是在耗上一些元氣,也不能讓他再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正是如此,衛寧才忽略了衛瓘的建議,也忽略掉了如賈詡,郭嘉等等謀士的勸阻,這……或許算是他最後一次的一意孤行吧。

但是,衛寧還是忽視了郭嘉等人的想法,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衛寧為什麽急於想給敵人最後一擊。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曹操不過只是喪家之犬,整個徐州局勢因為和河東大戰過度透支,已經一片糜爛,二十年內要想恢復實力都算困難,倘若河東修養一些時候,恢復一些元氣,征討徐州,不過手到擒來。

即便是郭嘉雖然知道衛寧的身體可能出了狀況,但也無法理解衛寧對曹操的重視。

在直面勸諫不成,郭嘉夥同賈詡等人暗中傳書給坐鎮安邑的劉曄,想要曲線改變衛寧的決策。

在同時擊敗了張魯,劉備,曹操,孫堅之後,衛寧如今的聲望已經達到了一個無可比擬的高度,可以說,單單衛寧的名字,便可以讓天下震動三分。

即便有劉表不識時務的跳了出來,但沒有人懷疑這可笑的螳臂當車遲早是自尋死路,這個天下的大勢已成,沒有任何人還能擋在河東兵鋒的前面。

郭嘉等人聯名上書,對衛寧gē gōng sòng dé,請進爵為公,這其實已經是水到渠成,事實上,以衛寧如今的成就來說,要封公爵並不困難。

不過大漢建國以來,除了高祖劉邦建漢時封了些異姓王公外,未來數百年,就只有篡漢的王莽,其余非皇室成員都不曾有外姓封過王爵,公爵,外姓將臣所能追求的最高榮譽也只能是列侯而已。

而衛寧先前打破了舊製進爵為國侯都算是逾越了數百年的規矩,但畢竟還是屬於侯爵范圍,而現在,數百文臣武將的聯名上書,似乎也要挑戰大漢最後的權威!

久居深宮如同傀儡的獻帝,感到絕望了,在那最後一次的安邑之變後,劉氏最後的一點余威也喪失殆盡。

這一次跳出來送死的,

只是一些跳梁醜,再沒有什麽有分量的人了,或許私底下還有人憤憤不平,暗罵衛寧有不臣之心,但在如今衛寧挾大勝之勢,也不敢跳出來指責一二。
獻帝無奈,只能讓劉曄起草詔書,封衛寧為雍公。

乘金車,駕四馬,持九錫,假行天子事,賜雍州十郡為其封邑,建國hào定都長安,可置國相,百官,禮同天子,入朝不拜,劍履上殿。

這些殊榮下來,衛寧儼然已經是這個天下的實際擁有者了。

特使隨行百人,得天子詔書,匆匆南下請衛寧班師回朝。

而當衛寧接到朝廷特使抵達東郡的時候,甚至都不知道郭嘉等人已經暗中做出了這麽大的舉動,雖然在此前他已經有所暗示,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封爵的消息下來。

聯想到先前所有人都勸諫他停兵休養生息,衛寧猜測能有這麽大膽量的恐怕也只有郭嘉一個人了。

現在朝廷特使已經南下,再進兵徐州已經不可能了,衛寧雖然知道郭嘉是為他好,但這依舊讓他怒氣不平。

可是……

當他憤怒的找到郭嘉的時候,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塊染血的手帕,還有那略顯蒼白的臉色。

郭嘉知道自己這一次擅自做主已經違反了某些規則,但他實在不願意看到河東在如此大好局勢下真正的傷筋動骨,只要再給一兩年的時間休養生息,徐州根本造不成什麽威脅,他不能不為河東的未來做打算。

一如同他知道衛寧身體已經開始惡化,但也知道如今衛寧最迫切的並不是吞曹滅吳,而是要徹底鞏固如今的權勢和地位。而封公,勢在必行,甚至是比滅曹還要重要的事情,一旦建立起了國hào,那麽衛寧指定的繼承人,將名正言順的延續他的權利,這才是刻不容緩的。

郭嘉知道,衛寧早前的暗示其實已經有了考慮,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使得衛寧覺得滅曹比這件事情還要重要,那麽他只能越俎代庖私下的運作了。當然事後衛寧的憤怒不能考慮,那麽他只能坦誠公布自己的病情,才能讓衛寧三思冷靜下來。

情誼二字,在亂世中誠能可貴,衛寧無法忘記這些年郭嘉的貢獻,雖然他總是玩世不恭,但一旦做事,畢竟是鞠躬盡瘁。

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在擔憂身體的時候,這個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兄弟,竟然也有了相同的命運……雖然,他的生命比起歷史來說,延長了許多,可是還是逃脫不了上天的妒忌……

衛寧喟然長歎,終於還是接受了郭嘉的勸諫,留下徐榮統領三萬大軍駐扎在東郡後,下令班師回朝。

三月底,河東大軍凱旋而回,獻帝親自率領文武百官迎接衛寧回城,安邑百姓夾道相迎,使得衛寧的名望如日中天。

雍公賜爵,衛寧推辭二三,終於領受,三月十五祭拜天地,廟祀,正式進爵。但衛寧畢竟沒有子嗣,膝下隻的一女,衛寧終於提出將衛瓘引為假子,定為雍公世子,以衛瓘在衛寧刻意宣揚下的南頓之戰中表現,河東軍中上下也並無異議。

而中原大戰之後分享的勝利果實,也讓河東諸人歡呼雀躍。

封列侯者有五十余人,武將如典韋,張遼,趙雲,黃忠等,謀臣如郭嘉,賈詡,劉曄,陳登等也接進爵等心腹大將也進爵郡侯,官階自進兩級。其余大封賞不一而足,賜封地,加財帛,天下大赦,而新奪取的兗州,漢中,豫州等地留出的權利空白,也依照各個世家在其中出力的多少,分配了半權利出去。

而作為衛寧開天下表率,許多展露頭角的寒門子弟,也在這次大勝之後,終於有了施展才華的舞台,大量有才之人被下放到中原諸郡。

一切按部就班,南下的衛瓘和太史慈大軍很快攻破荊北,斬破荊州軍兩萬多人,文聘不敢抵擋河東兵鋒收縮兵力死守夏口,一時間河東軍也不能繼續南下,但這不是問題,荊州軍已經開始膽寒,現在只是將他們那可笑的螳臂砍傷,遲早會有清算的時候。

四月,就在文聘苦苦抵擋太史慈和衛瓘攻勢的時候,一個讓荊州軍絕望的消息傳了出來,西川臨江太守孟達領兵一萬出夔關,向夷陵挺進!

沒有人想到這個時候蜀中竟然會生這樣的變故,竟然在荊州最危機的時候出兵攻打。

劉表急忙調兵西進抵擋,但沒想到對方只是怎呼一聲便退會了夔關,而劉表派遣的領兵之將,受孟達挑釁,竟然先行起了對夔關的攻擊。

而這,就給了孟達足夠反擊的借口。

這,是張松等人投桃報李的一次陷阱。

沒有劉璋的授命,孟達再如何也不敢出兵攻打荊州,那一萬兵馬出關不過只是虛張聲勢,樣子做的十足,只是為了給荊州施加壓力,而暗中的挑撥才是重頭戲,荊州軍在孟達的玩弄下,終於先行動了攻擊,而他的反擊才是挑起益州和荊州戰爭開端的導火索。

孱弱的劉璋本來對麾下群臣的掌握力有所不足,對孟達上書的詭辯無力斥責,在張松等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誤以為是荊州軍開始向益州動兵,雖然下達的是讓孟達擊退荊州軍的命令,但這無疑給了張松等人足夠的理由動攻擊。

五月,孟達擊敗荊州軍,領兵一萬東進攻破建平,兵壓夷陵,目標竟是直指南郡。

劉表倉皇,遣使入蜀,卻為張松等人所截獲,秘而不宣。劉表無奈,急忙掉黃祖北上,抵擋孟達。

而與此同時,河東大軍在衛寧授命下緩緩退回豫州,劉表在松了口氣的時候,更加全力應對孟達有預謀的襲擊。

這個時候,荊州和益州的衝突越演越烈,戰事不單單局限於夷陵一帶,在張松等人推波助瀾之下,荊益交界頻繁摩擦,等劉璋反應過來的時候,益州上下請戰之聲已經越來越大,即便是劉璋想壓也壓不下去了。

而河東軍適時退兵,讓劉表將更多的力量tóu zhù到抵擋益州大軍上面。

與此衛寧曾經暗中布置在荊州的棋子開始揮起了他們的作用……

劉表雖然名義上是荊州的主人,而這麽多年來,經過他的治理,在荊州的話語權也的確很有分量。但是劉表當初孤身入荊,也是依靠了荊襄各郡世家大族的幫助才能站穩腳跟,這也使得荊州政局很大一部分也為這些世家大族所把持。

如蔡氏,蒯氏,張氏等等皆佔據要職,聲音若是擰成一股,幾乎可以左右荊州的行政運使。

而恰恰,衛寧可是知道曹操當年南下,這些世家大族的表現。

現在,河東儼然已有一統天下的大勢,蔡瑁北上被河東軍幾乎全滅,更讓荊州上下膽寒,此時此刻,衛寧毫不懷疑,這些尾兩端的士族們,應該已經開始心裡動搖了。

而河東的細作們在荊州的來往更加頻繁了。

六月,當劉表焦頭爛額想要盡快結束這場和益州莫名其妙的爭端的時候,荊州已經暗潮洶湧。就算劉表再英明,也不可能會料到益州已經有近半文臣武將心系河東,這場兵戈已經不是他想象中的誤會,也不是他想退讓就能解決的問題。

荊州內部開始瓦解,已經開始越演越烈,已經被河東軍殺的心驚膽戰的蔡瑁,已經顧不得和劉表的姻親之情,現在最重要的已經是要保住整個家族為上,暗中像河東遞交了投誠。

而作為荊州席謀士的蒯氏兄弟,以他們的眼光更清楚明白未來這個天下的大勢,為了家族的生存,不得不低下了頭顱……

有這兩家出面,很快,荊襄九郡也如同益州一般,開始慢慢向著河東靠攏。

在這些世家大族的操縱下,荊州和益州那場莫名其妙的兵戈竟然越演越烈,即便是劉表,劉璋反應過來,也再也停不下來了……

這個情況整整持續了三個多月,而早前退兵修養的太史慈,衛瓘大軍終於卷土重來……

河東軍兵分兩路,太史慈繼續出兵江夏,牽製文聘,而衛瓘則領兵一萬,從西南進軍。

九月中,鄧城守將魏延獻城投誠河東,衛瓘大喜,見其武藝不凡,又得馬薦書,當即拜其為都尉,領兵南下勸降諸郡。

十月,襄陽告破,守將投降。

十月中,大軍順著襄江南下,逼近南郡。

劉表大驚慌忙,慌忙召文聘棄守江夏,回防江陵,太史慈趁虛而入,攻佔江夏。

但很快,劉表驚慌失措的收到南郡太守獻城投降河東軍的消息,一怒吐血,昏死過去。

荊北已然為河東軍輕易所破,唯有江陵苦苦支撐,但區區一個文聘還能擋住河東軍多久?

劉表強忍心怒,急召還在和益州軍牽扯的黃祖南下,拱衛武陵,決議和河東軍殊死抵抗……但,荊州人心已失,這無疑只是垂死掙扎。

十一月下旬,太史慈,衛瓘合兵江陵城下,一個月猛攻,縱然文聘果敢沉穩,但依舊無法擋住如今氣焰滔天的河東大軍,江陵宣告城破,文聘也為河東軍所擒。

衛瓘出面誠心勸降,文聘感念大勢已去,加上衛瓘紆尊,感激涕零終於答應投誠。

文聘在荊州素有勇名,有他出面巴陵,巴丘,長沙等郡紛紛開城投降河東。

而這個時候劉表已經病入膏肓……

不過半年時間,昔日富庶多兵的荊襄九郡,傾廈瓦解,十二月劉表病故,蔡瑁趁虛而入,假傳劉表遺命,奉幼子劉琮為主。劉表長子劉琦察覺事變,領私兵殺出武陵,投奔江東而去。

而後,在蔡瑁,蒯良等人的要挾下,劉琮終於上表降書,一月中,衛瓘,太史慈大軍入主武陵,荊南四郡降服。

河東版圖,又並入荊州這大塊地圖。

而在衛寧安排下,衛瓘與太史慈成了這次平定荊州的席功臣,武勳赫赫,衛寧上表朝廷加封太史慈為定侯,封衛瓘繼承自己當年的爵位蘭陵侯。

比起當年衛寧少年封侯來說,衛瓘此刻的年紀也大不了多少,衛氏兩代英傑,傳為天下美談。即便是再苛刻的人,此刻也無法否認衛瓘已經有了繼承衛寧位子的威望和能力。

衛寧最後的兩點擔憂,已去其一……

三月,衛瓘領兵返回安邑,卻驚聞一個雷霆驚駭的消息!

衛寧病重,一臥不起。

……

彌漫著濃濃藥香的房內,哭聲一片,已經出落亭亭玉立的衛嫻早已成了淚人,撲在船頭看著父親蒼白的臉,心如刀割。

這些年衛寧已經少有時間再如同時候一樣陪伴她戲耍,在她心中,父親疼愛,溫柔的笑容卻依舊是那般清晰。在她的人生裡,衛寧的身子就是支撐著她的天地,給了她快樂成長的空間。

可是,當一個月前現,這以前永遠是那麽粗壯的不周山竟然開始崩塌,她仿佛現這個世界都變得黑暗。

蔡琰與柳媛的臉上同樣有抹不開的淚痕。

從前一直憎惡自己的女子身份,一心想要操縱權利,證明自己並不比男人差勁,但等多年以後,當衛寧病倒的刹那,她終於才現,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還是那麽可笑。

她恍然,自己的一切其實都是丈夫的賜予,而這個男人處處包容,忍讓,只是為了讓她從人生的黑暗走脫出來。

兩人不過是家族婚姻,但是,多年的夫妻,感情早已密不可分。而她早就下過決心,不會再要那心痛的感覺,此刻,卻有刀口刺扎,讓她止不住眼中的淚水。

看了看身邊的蔡琰,或許,只有這個天真的少女,還有那麽份純真,早將衛寧當做生命的一部分。只有自己,在要失去的刹那,才明白,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其實早已擁有。

董平摸著衛寧的脈象,臉色難看,終於閉上眼睛長長歎了口氣……

衛寧虛弱的睜開眼睛,看了董平一眼,勉強笑了一笑,“呵呵……沒……沒救了吧?”

董平不敢隨意接口,半晌無言。

衛寧卻道,“當初……讓……你在……我身邊……咳咳可不是讓……你學了……那些庸醫一樣……怕這樣,怕那樣……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能多活這麽多年,做那麽多事……還能有什麽遺憾?”

董平默然,終於開口道,“雍公為國操勞,百姓皆翹以盼天下一統,無奈天妒英才實恨也!”

“沒什麽可恨的,我……雖然等不到那一天……可是……你們卻能等到……我已經做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經滿足……”衛寧輕輕的拍了拍身邊衛嫻的腦袋,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舍,又轉頭對著董平道,“我……知道要問你我……還能活多久……你恐怕也不會說……也不敢說……不過……唉……算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鏗鏘作響的聲音,又是一陣驚呼,“世子,世子董先生正在為衛公診斷,不可焦急……”

那陣焦急的腳步聲聞言終於停下,但沒過多久又在外面踏來踏去顯是煩躁不安。

衛寧聽到,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精神,臉上蒼白的臉色也多了幾分紅潤,手上也仿佛多了幾分氣力,本已虛弱不堪的身體,竟然緩緩獨立撐將起來。

身邊的董平微微一愕,竟是露出了無與倫比的沉重悲傷。

衛嫻看父親竟然能動起身子,微微驚訝一下,臉上浮起了驚喜無比的笑容,“父……父親……”

衛寧伸手摸著衛嫻的臉頰,拇指輕輕擦拭撫走眼角的淚痕,笑道,“來,嫻兒,為父想要出去走走,往日都是你咢姨為我梳理,今日我想看看你的手藝如何?”

說道這裡,衛寧環顧周圍眾人,他們眼中有明悟之後的悲痛,也是不明所以的驚喜,不一而足,但毫無例外,這裡每個人心裡,都是對他的關懷。

人生到了盡頭,有如此多的人還在愛他,念他,還有什麽不值?

衛寧又別過頭去,這裡只有一個人眼裡沒有淚水,嘴上掛著恬靜的笑容,仿佛早就知道這天的到來,她,便是在衛寧身邊那多年不離不棄的人。

“綠咢,我讓嫻兒來替你,卻莫要埋怨哦!”不知不覺,沒有咳嗽,也沒有斷斷續續,無盡的力量湧出了身體,衛寧和綠咢對視片刻,終於淡淡笑道。

年過三十幾許,眼角也有了幾分皺紋,綠咢不在是當年那個清新淡雅的少女,但那份恬靜的氣息,永遠給人安寧。

她微微笑了起來,有幾分輕松,也有幾分解脫,同樣愛憐的看著衛嫻,“仔細想想,當年姐可是將公子您的頭扯斷許多呢……如今姐也大了,我想,也是該認真為您做這麽一件事了。其實,這麽多年來,奴婢也厭倦了呢……”

衛寧呵呵一笑,揮了揮手,對著眾人道,“你們先退去吧,就留嫻兒和綠咢就行了另外,讓瓘兒在外面等我……待會我有些話要對他說。”

柳媛捂住嘴唇,眼淚婆娑仿佛斷鏈的珍珠,止住哭聲,快步而出……而其余人也紛紛告禮退下。

綠咢很快打好了清水,衛嫻再不負童年時候的調皮,認真的為衛寧梳理著梢,但是,每一梳下去,總是有許多絲散落,仿佛若是這麽一直梳下去,便會將那半白的頭扒光一般……

衛嫻忍不住止住手上的動作,看著手上的斑白色,忍不住又想要哭出聲來。

衛寧仿佛早就知道衛嫻的想法,反手拍了拍女兒的手,淡淡道,“沒關系,繼續……”

銅鏡裡,是一個陌生的人影。骨肉嶙峋,本是俊朗的臉也早已走樣,衛寧砸吧了一下嘴唇,“沒想到,現在都成這幅德行了,我看你母親怕是更不喜歡我咯哈哈。”

衛嫻梳了幾梳,嗔怒道,“父親在女兒心中,永遠都是那般俊朗!”

“人家都說女兒貼心,果然誠不欺我呢!”心裡那股暖意越來越盛,衛寧嘴角的微笑越來越濃,這難得的溫馨,讓他留戀,沉醉。

一個精致的髻仿佛花費了衛嫻一生的靈巧,每一絲梢,都精心的卷曲束結,戴上那鎏金公侯珠冠,一身蟒袍,縱是臉色蒼白如紙,身體骨肉如柴,但那份掌握天下的氣質,始終讓人不敢輕視。

衛寧將冠帶系好下巴,這一身,已經是他最好的衣衫,而天下,能穿上這一身衣衫的,絕無僅有,他,便是這天下獨一無二的人。

回眸一視,綠咢與他兩眼相對,久久相視,後者依舊是那般不動的微笑,雖無言,但其實已經明白許多。

衛寧閉上眼睛,喟然長歎,“你這又是何苦?”

“三十韶華,奴婢等這天很久了!”

“是我誤了你!”

“這是奴婢的選擇,和公子何關呢?”

“……”

“罷了!”短暫的沉默過去,衛寧輕輕拍了拍一臉茫然的衛嫻,輕輕道,“來,嫻兒,扶我出去,瓘兒許是已等的不耐煩了呢!”

大門緩緩打開,一身戎裝的衛瓘看著衛寧那幾乎已經變形的模樣,忍不住眼中淚水脫眶而出,猛然跪倒在地,泣聲喊道,“不肖侄,拜見叔父!”

看著一身英挺打扮的衛瓘,衛寧不由寬慰起來,平荊之戰,讓眼前的少年磨礪了許多,不在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儼然已經獨當一面。

“看你風塵仆仆,怎麽也不先回府梳洗一番……”衛寧呵呵一笑,在衛嫻的攙扶下走上前去,將衛瓘扶起。

“你現在也是大將軍了,什麽時候都要注意儀容,日後還要繼承我衛家的霸業,眼淚,不是你應該流的……再痛,再酸,再苦,再累,都要忍住!”衛寧正了正衛瓘的頭盔,輕輕抹了一下他的眼角,是了,眼前的少年雖然已經開始成熟,但是,未來將給他的擔子,是否又太過沉重?

但是,已經別無選擇了。

“來,你們兩扶我去那邊的水榭,許久沒坐坐了,也不知道我養的那幾尾鯉魚還好麽?”衛寧輕輕拍了拍衛瓘的肩膀,道。

“這個天下我河東已有了大勢,孫堅只能據守長江不能動彈,蜀中人心已歸,要平不難,唯有曹操,此人雄才偉略,我深忌憚,若他日,你有能滅徐州之力萬不能姑息猶豫這,需切忌!”三水相環,周圍一片碧綠,精致的亭台,清雅安靜,衛嫻和衛瓘一左一右,仿佛童年時候那般乖巧,環伺在衛寧身邊,身後,永遠有那個綠色的影子,為他斟茶倒水。

衛瓘聽到衛寧的話,深深記在心裡,又聽衛寧道,“這天下,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比如我現在推行的政策,未必就在將來實用,所以,上位者要懂的變通。不過,有一點你要牢記,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是天生就分貴賤的,任何職業也沒有天生的貴賤,你看我用的茶壺,卻是匠人所做,若沒這個匠人,我只能如蠻人用手捧水。又比如這茶葉,是商人運送過來,若無商人,我就只有喝點白水……所以說,這個天下,任何人都是有用的,尤其是對我們來說,只要有用的人,我們就要不吝嗇讚美和賞賜,或許今天它是用,但日後未必不能展成大用。古人明文字,誰又知道它日後能成四書五經?”

衛瓘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揣度的就是人心。忠佞難以分辨,但是,若明知道是佞還去親近他那就是自己的過失了。還有一種人,天生就充滿野心,但是你不要害怕,只要你能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這種人就永遠是你手中的利劍,可是一旦你現你拿不住了,會傷到自己,那就要在他羽翼不能豐滿的時候,丟掉,棄掉……”

“世間沒有永恆的帝國,沒有永恆的皇權,所以,你要做的,並不是維護這個統治千年萬年,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要做的是,盡量讓這個天下越進步……”

衛瓘又點了點頭。

“呵呵……也不知道你能明白多少,或者認可多少,但是我已經說了這番話,便做了自己的義務。”衛寧微微一笑,這時候臉色一變,肅然無比,“我這裡必須要說最後一件事,人們都說王侯之家,無親無情,你卻需要謹記,任何時候,親與情都要放在第一個人,若連情都舍去,那這個人將永遠陷入黑暗,他找不到溫暖,永遠都是冰冷……歷代暴君,哪個不是因為真正缺乏關愛缺乏情,而變得喜怒無常?”

看了一眼衛嫻,“你堂姐自幼得我寵愛,有時候脾氣難免有些古怪,我希望你莫要委屈了她……”

衛瓘沉沉點頭,“叔父放心……”

“好了,說道這裡已經足夠了,你看你,一身風塵仆仆,快去洗漱洗漱,晚些時候再陪我用膳吧!”衛寧這是臉色一變,又恢復了那番寧靜的笑容,對著衛瓘道。

“這……侄兒還想多陪伴叔父一會……”衛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呵呵這裡有綠咢和嫻兒足矣……你快去吧!”衛寧擺了擺手,道。

衛瓘無法,沉沉給衛寧行了一禮,這才緩緩退去。

這時,衛寧回頭,“綠咢,再給我斟上一杯酒吧要烈點的,今天天氣不錯,我覺得,應該醉上一醉!”

衛嫻聽了,大急,一把抓住衛寧的衣角,“父親,你身子才剛有好轉,怎麽又能飲酒,不行,我不許!”

衛寧哈哈一笑,攬過女兒,感覺到那團溫熱,仿佛能驅走身體所有的寒冷,沒有什麽比自己的骨肉還親切的事物,“傻丫頭,你父親要是不喝酒才會死掉呢!”

看到衛嫻圓圓的大眼睛又要冒出淚水,衛寧連連道,“那好……那好,我就喝一杯好不好?就一杯……你看,我這麽久都沒喝過了,一杯不礙事的!”

衛嫻看著父親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由無奈,猶豫了一下道,“那就一杯……你莫要騙我……要不,我可不原諒你了!”

說道這裡, 衛嫻回頭對著綠咢道,“咢姨,你莫要事事都遷就父親,總是什麽都依他!”

綠咢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準備好了溫熱的酒水,笑道,“姐說什麽便是什麽,呵呵,也就是在姐面前,天下聞之色變的雍公才會如此乖巧,若說出去,怕外人都不信呢!”

衛嫻臉一紅,緊緊抱住衛寧的胳膊,看著綠咢斟滿一杯酒,聞著那股刺鼻的酒味,不由皺著眉頭,不喜道,“也真不知道這酒有什麽好喝,我看典伯父和郭叔父都整天泡在裡面,哼哼!”

衛寧微微一笑,將酒杯中的美味一點,一點,一點,慢慢飲入嘴唇,看著庭外高高懸著的太陽,映照著碧水粼粼生光,幾條紅鯉清暢遊來遊去,覺得耳邊那微風吹拂的聲音,越來越輕。

整個世界越來越靜,衛寧恍然,原來他最愛的人生,是在這裡。

他本來,就愛這優雅的寧靜。他一直追求的,不正是那淡泊的寧靜,現在,他終於可以永遠的享受下去了……

沒有勞累,沒有煩惱……

“嫻兒,為父困了,讓我睡上一覺,晚膳的時候,再叫我吧……”衛寧靜靜的閉上眼睛,耳邊女兒那不依不饒的聲音,漸漸開始變得越來越……

“哐”酒壺應聲而落,無力的跌落在地上,溫熱的酒水,灑滿了地上。

綠咢一直不曾流淚的眼角,早已濕潤一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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