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衛寧的暗示下,劉備對青州確是起了貪戀,同時,在呂布當時還算恭順的情況下,又讓劉備平添了幾分動力。袁紹固然是個龐然大物,掌握了冀州和幽州兩塊大資本,但畢竟河東更是一個雄威的巨人,得到了河東暗中的示意,劉備自然而然的認為,河東必然會站在他後面有所支持。
所以,在困龍之局的情況下,劉備就算對河東有所提防,但也終於是忍耐不住,拚上了全力,來賭上一賭。
傾巢而動,鄴城大後方,幾乎可以說根本就沒保留多少防備的力量,背門空洞露在河東的視線下。這是一場賭博,甚至是關系到他日後所有未來的豪賭。
但,劉備終究是不知道,河東挑動授意他去青州,其實,在那一刻,便已經將他放在了棄卒的行列。衛寧所求的,不過是拖延袁紹的氣力,同時,也分化劉備和呂布之間的聯系。
袁紹,固然想方設法想要將劉備和呂布斬斷,衛寧,何嘗又希望劉備能夠得呂布之助,一躍衝天?
歷城被呂布攻破,確是讓劉備歡喜鼓舞,以一萬人破兩萬,還是攻城之戰,呂布的凶猛,實在是給了劉備一個天大的驚喜。事實上,在他預料中,歷城要破,恐怕也是半個月以上之後的事情了,卻不想,連自己交托給二弟關羽的一萬人馬都沒有用上,便打下了初戰的銳利。
而夾雜著這股大勝之勢,當關羽回稟出戰討伐泰安的時候,劉備也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如今歷城那千瘡百孔的模樣,倒是真真正正的讓劉備心中敲起了一聲凜冽的警鍾。
幾乎不用多少推敲,劉備儼然已經能夠察覺到,關羽和呂布分道揚鑣。=各取一城真正的緣由了。
關羽那高傲的性格,他又如何不知道?在如今張飛揚名天下地同時,身為同氣連枝的義兄義弟,關羽雖然表面上依舊少言寡語,但劉備還是能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不甘和強烈的爭勝之心。
而一但,呂布那更加狂傲的性格在關羽面前耀武揚威,必然更加刺激起兩人劇烈的不合。
還在他領兵押後趕來的時候。劉備還以為歷城被破。是兩個人齊心合力地輝煌戰果,但三日前收到呂布請求獨自北上攻打樂安地信使,方才覺得有所不妥。顯然,歷城的慘狀,更是越發讓劉備擔憂不已了。
劉備自然已經能夠感覺到,他與呂布之間本就不算堅固的關系。似乎已經越發顯得脆弱。而信念上的不同,更讓那層薄冰有了無數龜裂的痕跡,仿佛再加幾分氣力,便會支離破碎。
所以,劉備再怒火中燒,在大局下,也不願意對呂布翻臉。
在一夜的疏散下,歷城殘留地下來地生還者,竟是隻留下了三四千人。而大多皆是女子。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這三四千人,大半都沒了生氣,更有甚至,在從坍塌的房舍中搜尋出來的,還是赤身,那泛白的眼球顯然便是隻余下絕望和恐懼。
劉備已經不忍心看到這些慘狀,出於一點點善心,還是留下了一些糧食。或是差遣千人將這些幸存者送往後方。
這已經是劉備能做的最大努力。
在處理好了這些事情後。歷城的修繕,也漸漸開始動工了起來。兩萬人馬開工。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便將外圍粗略填補了一番,而內城的殘破,卻也是暫時有心無力。\r
既然呂布已經孤身北上去攻樂安,對於另外一方的關羽,劉備卻是也放不下心來。或是出於梟雄的敏感,以及劉備對危機到來地那種天然嗅覺,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的心頭。
從他領兵趕到了歷城,這種怪異的感覺,便是一直圍繞,揮散不去。
在安頓好了歷城方面的事宜,劉備還是找來張飛,分撥了他三千馬步,連夜東進,襄助關羽。畢竟那一萬兵馬是他好不容易拉扯起來的,不容有失,而在手中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不管兄弟之間的結義之情,還是關羽本身的武藝和統軍才能,都是萬萬不容有失地。
想到此處,劉備不禁又對河東橫刀搶走太史慈這員大將,心中怨念越發深沉。
張飛自然也擔心自家二哥,在受不了呂布行徑而憋下地怒氣,正在劉備這道軍令下,找到了發泄的途徑。既然不能去追殺呂布,那便拿袁紹兵馬來廝殺泄憤,也算聊勝於無。
在調集清點了兵馬之後,張飛當即便揚長而去,東進幫助關羽。而心中松了口氣後,劉備那濃烈地危機感,依舊不曾揮散,反而敲響得更加激烈,在猶豫了三番五次,劉備望了望西面河東,還是一咬牙,召來了簡雍,親自言辭懇切的寫上一封書函,讓他也連夜西入安邑,請求河東方面給予足夠的援兵襄助。
便在劉備抵達了歷城之後的幾日後,泰安終於也開始了激烈的大戰。
關羽雖傲氣,對泰安守將有了先入為主的貶低。但卻沒有小看,這樣一個易守難攻的城池。故而,關羽在領兵東進後,寧肯不搶佔戰機,也要多保存住兵卒的實力,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幾乎沒有給張絲毫偷襲的機會。
大軍所到泰安十裡處,安營扎寨,兩日內,關羽晝夜,事必親躬,調集遊騎探馬巡查周邊,倒是讓張的眼線無法深入進去。
而敵軍龜縮不出,倒讓關羽越發親視了守將的戰意。趁著這段時間裡,大軍砍伐樹木,晝夜不停的修造攻城器具。隨軍而來的,本便有歷城所放的一些軍械,但關羽出於對泰安城池的重視,還是穩妥的準備再三,畢竟這是他真正揚名立萬地第一戰。
三日的時間。無論是泰安的守軍。還是城外的攻軍,都保持了一個詭異的和平。關羽的謹慎小心,防守嚴密固然使得張覺得無從下手,但泰安的險峻,同樣也讓關羽頗為覺得再多地攻城器械也有些力不從心。
泰安城,本身便是背臨泰山而設置。山城幾乎一體。也便連帶著城池地勢上也較之平面高上幾分,若運動軍械上前,必然更加困難。
但終究是無法再等待下去,軍心旺盛,久等必然衰竭,反是此消彼長,空等對方軍心氣力恢復。關羽領軍此來,最大地優勢之一,便是對方歷城之敗後的軍心潰散。如果連這優勢也喪失的話,便不提攻破泰安揚名立萬,來壓製呂布囂張氣焰,恐怕,自己大軍也是有來無回了。
隨著三日後的天色初明,城外一聲嘹亮的軍號吹起,悠久深沉,這一聲揭幕,不禁使得關羽營中人人戰意高昂。同樣。泰安城中的守軍也人人臉色凝重了起來。
戰鼓擂動,一面。十面,百面,隨著那鏗鏘有力地步伐,關羽前部,三千兵馬,井然有序地踏入了泰安的視線。
高城上,張一身戰甲素袍,兩眼深邃卻帶著幾分凜冽,望著城外,那層層推進的青衣軍陣,臉色異常肅然。
麾下諸將在關羽到來後,便有三番嚴令,更是不敢倦怠,此刻兩軍戰鼓齊擂,平添蕭瑟殺意,籠罩了方圓十裡之地。
大戰未開,便已仿佛聞到了濃烈的血腥氣息,見了這般場面,所有人也知道,生死煉獄,便該再一次上演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關羽手擒青龍刀,自領中軍在後,遙望那高聳的城牆,棗紅色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但心中,卻也是浮起了百般嚴峻。
泰安雖為一郡郡治,城池對外,有大道,但比起中原腹地的各大要鎮,泰安城外的所謂大道,便要顯得狹窄了不少。加上城池地勢偏高,昔日修建的城牆擴展,本身便是建在險要地方,故而,看上,卻比中原其余城池,要高聳了許多大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容不發。關羽眺望了遠方城池一眼,高高舉起手中大刀揚起,高聲一喝,軍令已下。
“前軍!結陣舉盾!緩進!”
聲如洪鍾巨喝,身旁信馬得令,當即高聲傳呼,遊走各部之間。
戰鼓從開始進軍急停,旋即,沉沉遲緩,徐徐而動,正是前軍進發地信號。
三千盾甲在前,軍鼓入山,領軍偏將肅然,高聲大喝,“全軍結盾,隨我進!”
“呼!哈!”盾甲舉起,人人以戟敲擊,金鐵之聲轟鳴,平添幾分凜冽戰意。
這畢竟便是關羽的統禦練軍之力,在不算寬闊的前道上,三千盾甲,卻依舊井然有序,沒有分毫錯亂,徐徐向前,盾陣相結,反猶如一片銅牆鐵壁一般。
張在城牆上,遙觀敵軍陣勢,不由浮起一絲驚愕和讚賞,當即一揮手,同樣下令道,“弓手待命,百步開,齊射!刀盾手,隨後準備,防衛城牆!”
“喏!”眾將得令,同是齊聲喧沸,四下傳令。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當關羽軍三千前部盾甲近前,目測距離的校官,一聲嘶吼,軍令已下,“弓手前隊聽令!目標,百步之敵!”
“……上弦
“……起弓…放
集結在城牆上,一千精銳弓手,在軍令呵斥下,動作一氣呵成,彎弓搭箭,千聲弦響齊名,凝聚在一起便是一道崢嶸之聲,清脆而異常有力。
“……嗖嗖
霎時間,那呼嘯而起的箭矢破風而來,很快又掩蓋住了弓弦震動的清音,好似鼓舞起殺意凜冽的催命號聲,鋪天蓋地,仿佛一片黑壓壓的烏雲,猛然自天而下。向著那盾甲籠罩了上去。
不待第一波箭雨落下帷幕,城下上,弓手次列校官又上前高聲作喝,“前列退後,次列上前,搭箭
“……放長劍落下,自那一聲軍令完。不待早前那波箭雲完全落地。次列又射出了一片密集的箭雨。
而在城下緩緩近前地盾甲,終於感受到了上前弓弦齊聲地沉重和壓力。畢竟並非重裝步卒,除去了手中監視地盾牌外,身體地防衛並不見得有多厚實。
而盾陣之外,終究有空隙的地方,在城牆上第三隊前人弓手又填補了箭雨的空隙。很快。便讓盾牌上插滿了箭矢。而三波齊射,已經透過了那防禦不到的地方,重傷了盾陣之後的。
比起箭雨的呼嘯,盾陣後,卻是此起彼伏地哀嚎,時不時有人被射中身體,痛苦倒地,卻很快便淹沒在同伴地腳下。死亡的壓力,並不足夠讓他們失去戰意。但,為了更好的拱衛,所有人靠緊的卻更加密集了。
人人縮著腦袋,躲在盾牆之後,生恐露出了絲毫縫隙,便成了那再也站不起來的人中一員。
盾陣從剛開始的緊羅有序,漸漸開始有些凌亂,更多緊緊依偎在一起,便不顯得那般森嚴。
城牆上地弓箭依舊不停射出。仿佛不計本錢一般地揮灑。張冷冷一笑,他卻又如何不知道關羽正是要借這三千人來消耗泰安城中的箭矢儲備?如今見他遲遲未推出攻城器械。卻也為關羽的沉穩而頗為讚賞了。
眼看,那盾陣依舊堅毅的挺進了五十步之內,張當即一揮手,高聲又令道,“滾石檑木,沸油金汁,準備!”
泰安城因為地勢偏高的緣故,並沒有護城河,這倒是省了攻城方的不小麻煩,但何嘗,不也是給了泰安守城一大助力?泰安真正守城,真正具有殺傷力的武器,正是那借助地勢而滾滾直下的滾石和木樁!
“……嘩啦啦懸掛在城牆上的大石,檑木,紛紛在刀盾手近前,砍斷吊住地繩索,斷開的網,裂開的繩,無數大石,橫木,紛紛失去了束縛。
從城牆上滾落而下,夾著奔騰千鈞的氣勢,又如山崩之強峻,轟隆如雷,向著面前那三千盾甲而去。
能抗下箭雨, 卻終究擋不下這千鈞威壓。
關羽在陣後,一直不言不語,靜觀著眼前戰事,在這一刻,終於還是揮起了手,高聲道,“前陣鳴金,讓盾甲急退!中軍,擂戰鼓,雲梯,衝車預備!”
那雙鳳眼看著城牆上,閃過一絲疑惑,關羽想不通,不過是初次試探,泰安的守將,竟然毫不顧忌城中戰略物資的儲備而肆意揮霍。
事實上,先前那仿佛沒有絲毫間歇的箭雨齊射便讓關羽頗為驚愕,而現在且看城牆上的滾石檑木轟隆而下,更顯得吃驚。用三千盾甲不過半數的傷亡,竟能換得泰安物資消耗如此之多,怎麽看,都是關羽佔了不少便宜!
若是如此揮霍,屆時,那城中,還有多少守城之器能用?
這種持久戰,本身便不該如此草率行事。見對方守將竟然如此放肆不堪,反而還顯得歇斯底裡地瘋狂,反而讓關羽松了一口氣。
在初戰便用出了這般強勢地守勢,在關羽看來,自然便是守將的怯懦和心虛。
一念及此,關羽那生出地擔憂,很快又煙消雲散了開去。未戰先怯,他便已經佔據了先機主動,而想到此處,關羽那一層不變的淡漠,竟也是露出了些許笑容。
只是,在他露出那仿佛自信勝利即將到手的笑容時,在城牆上,張何嘗不也是露出會心的淡笑。
他會是因為膽怯而亂了陣腳的庸才麽?答案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