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在屋中搜索片刻,便在靠東角的牆邊找到了一隻火盆,盆中紙灰堆了幾層,看樣子有人在此燒過東西。
“這紙灰尚新。”裴恕提劍在灰堆裡攪了攪,語氣有些失望:“已經爛透了。”
此處房屋破損情況嚴重,許多屋舍只剩下了半邊兒,那紙灰被漏下的雨水打濕,自然是什麽也發現不了的。
他們在書房裡耽擱了約一刻鍾,找到了兩枚清晰的鞋印,陳瀅據此初步斷定這鞋印的主人身高約一米七五左右,從靴底花紋的樣式來看,應為男子。
除此之外,陳瀅還在窗台與凳子上找到了幾枚指印,只是,在這個沒有指紋鑒別的古代,這幾枚指印作用不大。
確認再也搜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後,眾人離開書房,又將茶房、門房等處通搜了一遍,卻是一無所獲。
外院搜完了,他們便向二進院子進發,仍舊由郎廷玉開道,將那二門處的藤蔓與野草盡皆砍倒,以使眾人更易前行。
這別莊攏共也就三進,二門內的房舍比第一進多些,他們照例搜了,仍舊沒有任何發現。
最後一進院子便是女眷後宅了,只是,那垂花門卻並不在中軸線上。他們頗找了一會兒,才發覺它竟然被隱在一方大照壁之後。
“這格局倒是古怪。”裴恕一面往裡走,一面說道。
陳瀅對此表示同意:“這照壁通常都是在垂花門後的,此處卻放在了前面,且垂花門也不在正中,而是偏離了好遠,確實很怪。”
一面說話,他們一面轉過照壁。
而當看到眼前情景時,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垂花門上朱漆猶在,園中小橋如故、亭台依然,十字甬路上鋪的白石亦清晰可辨。
這內宅情景,竟是一掃前兩進院子的荒涼,就像是有人在此居住一般。
郎廷玉立時一臉戒備,橫抬闊劍,葉青也將鐵鞭拿了出來,裴恕則是守在陳瀅身前,手中長劍斜斜指向地面,劍尖上正往下滴著水珠。
雨聲沙沙,四下悄然,甚至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空氣裡彌散著一種緊張的氛圍。
陳瀅從郎廷玉身後引頸向前,仔細地觀察著園中情景,數息後,她便將匕首收了起來,平靜地道:“這地方應該無人。”
雖然亭院收拾得比較乾淨,但是,包括遊廊在內的地面上,盡皆積著厚厚的一層落葉,其上並無腳印踩踏痕跡,而那些沒淋著雨的地方,浮灰也很厚。此外,屋梁下的蛛網也不像是新結的。
種種跡象表明,此處至少已經超過一年無人造訪了。
“確實如此。”裴恕說道,抖去劍身上的雨水,對郎廷玉道:“帶路吧。”
眾人排成一個縱列,慢慢進入園中。
西風蕭瑟,攜來草木枯敗的氣息,陳瀅走了幾步,驀地腳步一頓。
這風裡夾雜著一絲很熟悉的味道。
她的腦海中,立時現出了冰冷的停屍房的模樣。
那是偵探先生時常造訪的地方,在充斥著福爾馬林的房間裡,便彌漫著這種難以形容的氣息。
“這院子裡怕是有死人。”陳瀅提醒了一句。
裴恕等三人聞言,俱皆面色凜然,踏上遊廊之後,便從左首的房間開始,一間接一間地搜了下去。
此處庭院雖整潔,然房舍卻是經年無人修理,與前面兩處院落一樣,大部分都已頹倒,從外頭就能瞧見裡頭的情形。
屍體是在祠堂被發現的。
那祠堂的門上掛了把大鐵鎖,鐵鏽已然把鎖頭給鏽死了,而即便如此,那味道還是從朽爛的窗戶裡往外飄,陳瀅從窗外看去,便看見了一地的骨頭,
有人的,也有動物的。待郎廷玉砍斷鐵鎖,眾人走進去時,她才發覺,這些骨頭上全都有被野獸啃過的痕跡,其中一部分泛出不正常的紫黑色。
“有毒。”葉青從一堆黑色的骨頭邊站起來,沉聲說道。
她大約是想說這些屍骨上都有中毒的跡象,陳瀅點點頭,心下卻有些不確定。
僅憑骨頭的顏色便能分辨出是否中毒,她覺得這有些武斷。
不過,從周遭數量不少的動物(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中大型動物)骸骨來看,這種推斷也可能是成立的,否則無法解釋這麽多食肉動物為何會死在此處。
“吃了有毒的死人肉,自然也就毒發身亡了。”郎廷玉接口說道,一面小心地不去踩那些碎骨頭。
陳瀅仔細觀察著屋中情形,說道:“我方才數了數,有十九具頭骨。 ”
換言之,此處至少有十九具死屍。
“還要把全部骨頭都清理出來,才能知道具體死了多少人。”她又補充了一句。
很可能有些頭骨被野獸拖去了別處,僅僅依靠這一點來斷定死者數量,並不準確。
裴恕沒有說話。
他微垂著眼睛,打量著腳下散落的白骨,面色有些猙獰。
不過,這神情很快便又散去,他轉首往四處看了看,皺眉道:“沒有幼童。”
祠堂裡的人類骸骨都是成年人的,陳瀅也沒看見有小孩的屍體。
可是,在傳說中,康王妃是帶同小郡王、小郡主躲進山裡的,如果他們都死了,就應該有小孩子的骸骨出現。
莫非傳說有誤?
“陛下仁心,卻被有些人的惡念鑽了空子,真真可鄙!”裴恕冰冷的語聲響起,森然有若刀鋒。
陳瀅看了他一眼。
自從進了別莊,裴恕的面色就有點陰沉,此時更甚,仿佛對這地方有著刻骨仇恨。
“再去別處看看罷。”裴恕第一個往門外走去,高大的身影嵌在薄暮中,莫名地顯出幾許蕭瑟。
陳瀅看著他出了會神,總覺得裴恕的情緒轉變得有些怪異。
一行人將剩余幾處都搜了,又找出了六副屍骨,這些屍骨的顏色與前者不同,皆是正常的灰白色,且每具骨頭都有不同程度的外力傷,骨裂、斷骨等等不一而足。
當然,這些外力傷也可能是動物造成的,畢竟年代久遠,屍身早就被動物啃咬了個遍,其上痕跡無數,就算是有經驗的法醫,也必須借助儀器才能確定這些傷勢的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