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話,王敏芝便又擔憂地看了看自家姐姐,沉聲道:“罷了,有多少話還是等過會子再說,如今我要帶大姐姐換衣裳去,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郭冰尚未說話,旁立的郭凝已是立起了一雙秀眉:“你這話什麽意思?誰還能攔著你們換衣裳不成?”說著便又譏誚地一撇嘴,諷道:“別弄得全天下的人都要跟你們王家過不去似的,真是好大的臉面。”
王敏芝本就惱極,如今聽了這話更是大怒,張口就要說話,卻不妨王敏蓁已是站起了身,語聲溫和地道:“時辰不早了,怕是一會子就要開席,幾位是主,我們是客,所謂客隨主便,我們都聽主人的安排。如今就是想問一聲兒,貴府哪裡好換衣裳去?”
郭冰姐妹聞言,表情同時一僵。
王敏蓁這話說得很軟和,可卻也是變相地認定了這事情就是興濟伯府搞的鬼,且還不給她們機會辯駁,一句客隨主便,越發顯得王家姑娘識大體、顧大局,而她們伯府姑娘們身為地主,卻顯然沒有盡到地主之誼。
這種被人軟綿綿堵得無話可說的感覺,當真很不好受。
郭冰連吸了好幾口氣,才把躥上心頭的那股怒意給壓了回去,面上則是端出了一個笑來,忍著氣道:“今日還是我們失禮在先,要不這樣吧,我陪著你們去我的院兒裡換衣裳,這樣總行了罷?陳三姑娘也一起去便是。”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必了。”陳瀅很是客氣地說道,視線投向了亭外,嘴角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怪異:“我派去的人回來了,一會兒她們會陪我去馬車上換衣裳。”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見一個樣貌乾淨的青衣小鬟,領著五、六個膀大腰圓的仆婦,正立在亭子外頭。
這些人何時出現的,眾人竟是無一察覺。
“姑娘,老太太吩咐婢子把人都帶過來,叫陪著姑娘去外頭的馬車上收拾去。”那青衣小鬟便是知實,她也沒進亭子,就站在石階下頭躬身說道。
陳瀅便向著目瞪口呆的郭冰姐妹道:“祖母臨來前特意叮囑,不叫我們在尊府亂走,也免得給你們添麻煩。換衣添物這等小事,就不勞尊府廢心了。”
說到這裡,她便轉向了王敏蓁姐妹,問:“你們可願隨我一起去?”
王敏芝握著嘴直笑,王敏蓁倒還是一臉的和善,溫柔地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叨擾了。”
“好說,談不上叨擾,我們歡迎之至。”一旁的陳漌面帶笑意,向郭家姐妹點了點頭,也不說話,拉著陳瀅便走了出去,王氏姐妹隨後跟上,亭子裡呼啦啦就走了一群人,立時就顯得空了許多。
望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身影,郭冰的面色變得極為尷尬,良久後,方才看了顧楠一眼,強笑道:“這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麽才是了。”
顧楠左右看了看,隻得硬著頭皮接話:“那什麽……這亭子造得可真精巧,啊哈哈……好生精巧啊……”
“這個……”一旁的郭凝佯做觀察地往四下環顧,旋即便點頭:“多承誇獎,顧二姑娘客氣了。”
郭冰也跟著笑了兩聲,趁著顧楠不注意,悄悄打了個手勢。
一個穿著鴉青比甲的中年仆婦,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走到之前那個穿青綢比甲的丫鬟旁邊,將她拉了下去。至於那個潑茶的小鬟,也早就在郭冰的示意下,被人帶走了。
且不說郭家姐妹如何留下善後,隻說陳瀅等人,在一眾仆婦的引領下,徑自出了花園。
國公府的仆婦顯然對伯府極為熟悉,在前走得又穩又快,王敏芝便往陳瀅身邊湊了湊,
輕聲地道:“今日真是多謝你了。”陳瀅便擺手笑道:“那麽明顯的破綻,我既然看出來了,自然要點破。”
王敏芝的面上便顯出惱意來,壓著聲音恨恨道:“有本事衝著我來,關我大姐姐什麽事?”
幾個月前上本彈劾長公主並蕭太后的,乃是王佑,也就是王敏芝的父親,而王敏蓁的父親王佐卻並沒出頭露面。長公主就算要報復,也該找王敏芝才是。
陳瀅聞言,便側首看了她一眼,認真地道:“這原本就是衝著你來的。”
王敏芝聞言,神情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不由得眉眼又是一寒,咬牙道:“果然的,這就是衝著我來的。我大姐姐濕了裙子,我必要陪她一起去。真真算得精。”
“只要把意圖搞清楚, 手段其實不重要。”陳瀅說道,神情一派平靜:“反過來思量,那盅茶潑在阿蓁的身上,正是欲蓋彌彰之舉,妄圖借此掩住其真正的用意。只要這樣一想,也就能夠明白這一局的陣眼在哪裡了。”
王敏芝的眼睛裡都快冒火了,語聲卻越發壓得低:“這起子人真不要臉,什麽事情不好放在明面兒上說?總來這些暗中的手段,下作至極!”
陳瀅沒說話,心裡卻生出了一絲極深的厭惡。
即便這一局被她提前破了,但也可以想見,此局的關鍵一點,就是要壞掉王家姐妹的名聲,就和郭媛當初算計陳漌一樣。
郭媛還真是幾個月如一日地樂此不疲。
只是,這一局,陳瀅卻找不到揪出她的證據。
她不得不為王家姐妹的名聲考慮,更不敢冒著毀掉她們的危險,去找出郭媛作惡的實證,只能提前叫破,以避免危險的發生。
名聲,是這世間女子活下去的最重要的支撐物。
隻消名聲壞了,女子的一生,便也就毀了。
“名聲這東西,還真是……”陳瀅喃喃自語地說道,搖了搖頭,眉心蹙了起來。
王敏芝自也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微有些泛白,拉著她的手用力一握:“你放心,我和姐姐會小心的。”停了停,又皺眉說道:“你也要小心些,莫要著了道兒去。我瞧著長公主府那一頭還不肯消停呢。”
“我明白的。”陳瀅向她笑了笑。
不是擰嘴角,而是發自內心地微笑了一下。
王敏芝再度緊了緊手指,便松開了她,跑到前頭與王敏蓁同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