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秀點頭應是,陳瀅便又繼續與蔣玉生配合,來到夾竹桃樹前,剪下了與此前相同數量的葉片與樹乾,浸泡在了那個大瓷盞之中。
待葉片與樹葉全都浸入清水後,陳瀅便按住自己的脈博,開始計數。
以陳瀅如今的情形,一分鍾差不多是七十下心跳。
這也是偵探先生偶爾會用的法子。在陳瀅曾經做過的一個夢裡,偵探先生在森林裡迷了路,就是用這種方法來估算時間的。
待滿了一分鍾,陳瀅便命蔣玉生取過一隻小碗,陳瀅則拿著一根長柄銅匙,舀起盞中泡過枝葉的毒水,裝約大半碗。
接下來的工作,就由蔣玉生並一個力大的太監完成。他二人一個負責掰開豬嘴,一個負責往裡灌,將那一碗毒水全都灌了進去。
待做完了上述一切,那線香便也燒到了位置,侯玉秀將灶裡的火熄了,陳瀅仍舊如前操作,裝了大半碗燒煮過的毒開水,叫蔣玉生灌進了另一頭豬的嘴裡。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陳瀅的耐心一向很好,便站在豬籠子跟前,觀察它們的反應,直站了小半個時辰沒挪過窩,委實叫蔣玉生歎為觀止。
約莫四十分鍾後,兩頭豬相繼出現中毒的症狀,症狀基本相同,即嘔吐、心動過速、口角流涎,雖然嘴和四肢都被捆住,可它們還是不停地掙扎著,看上去極為痛苦。
侯玉秀與皇后派來的那名宮女,此時皆面色發白,站在稍遠的位置,僵著身子不敢靠前。
陳瀅見那兩頭豬掙扎得越來越厲害,便越發靠近了幾步,讓那個力大的太監幫忙,翻開豬的眼皮,查看瞳孔。
兩頭豬都有瞳孔放大的症狀。
陳瀅退到了一旁,轉首便見蔣玉生跟了過來。
他的神情還算鎮靜,就是嘴唇上失去了血色。
陳瀅從袖中取出之前整理的口供看了看,又看了看兩頭還在掙扎的豬,沉吟不語。
動物食用夾竹桃的致死量,約為每公斤體重0.5毫克。
方才在長秋殿時,她曾仔細觀察過喬修容,目測對方身高約一米五五左右,體形適中。在孕期不超過三個月的情形下,喬修容的體重,應該不會超過五十公斤。
大楚朝的一斤有十六兩,若古今換算過來看,則大楚朝的一斤,等於現代的一斤一兩九,也就是說,現代的一百斤,在大楚朝差不多是八十五斤的樣子。
所以,陳瀅才對豬的重量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她其實是在按照喬修容的體重,尋找合適的活物。
換句話說,通過兩頭豬中毒後的反應,便能夠比較準確地重現喬修容昨晚的情況,並與得來的口供加以印證。
而實驗得出的結果,雖然未出陳瀅意料,但還是讓她不滿意。
可是,若要問她不滿意在哪一點,她卻又說不出,就是單純地覺出了一種無法查知全部真相的遺憾感。
雖然兩頭豬都被捆得結結實實,可小花園裡的動靜還是鬧得挺大,豬嘴捆得再緊,那尖利的叫聲還是偶爾能漏出點兒來的。
不多時,便有個穿著深綠宮服的年老太監走了過來,向陳瀅躬身道:“太后娘娘並皇后娘娘叫奴才來問問,什麽時候兒才能好?”
“已經差不多了。”陳瀅說道,語罷便明顯地感覺到,一旁的蔣玉生松了口氣。
雖然常吃豬肉,但親眼瞧見活活毒死兩頭豬,在他還真是破題兒頭一遭。
他已經決定茹一段時間的素,
不僅是豬,連牛羊肉也暫且免了。 估計舉凡今日在場的人,差不多都是這樣想的。
蔣玉生轉過視線,瞥眼便見一道纖秀的背影,正自步上遊廊,白衣綠裙,仿佛水洗一般地乾淨。
他這心裡便又打了個突。
他剛才恐怕是想錯了。
在場諸人之中,唯一面不改色的,便是這位陳三姑娘。大概,這位陳三姑娘,還是能毫不困難地繼續吃肉的。
“蔣總管,叫人把豬抬下去吧。”陳瀅回首吩咐了一句。
蔣玉生醒過神來,忙叫人收拾此間殘局,那廂兩位“觀禮”的宮女,已經盡可能快地邁著小碎步,跟在了陳瀅身後,看那樣子恨不能跑得越遠越好。
進得正殿,蕭太后正端端坐在寶座之上,左下首則是司徒皇后,二人面色肅然,再不複方才吃點心喝茶時的隨意。
陳瀅上前見禮,蕭太后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說道:“你可知道,你這勞什子的什麽驗證,生生廢了哀家一個心愛的園子。”
陳瀅屈了屈身,沒說話。
她之所以要在小花園進行實驗,就是想要節省點時間。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底裡始終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她,就仿佛如果她多耽擱一會,就會發生很重大的事。
她不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卻本能地遵從了內心的指引。
這應該就是偵探先生的記憶留給她的禮物了吧,這種感覺,就是所謂“偵探的直覺”。
見她不說話,蕭太后便也沒再言聲,而是召手喚了侯玉秀近前,另一名女官也被司徒皇后叫過去了。
趁著兩位貴人聽取匯報之機,陳瀅又將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仍舊還是找不到那個讓她特別不舒服的點。
到底是什麽呢?
她微蹙著眉心思索著,驀地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說說罷,你都查出了些什麽?”蕭太后語聲微涼,面上的神情也不大好看。
縱然早有預料,可聽了侯玉秀的稟報,太后娘娘還是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好好的一座小花園,結果弄出來兩頭毒死的豬,又是嘔吐又是慘叫的,真是想想都膈應人。
“臣女先說結論罷。”陳瀅垂首說道,一面便舉起了整理出來的那份口供簡報:“根據證人的口述以及小花園裡的驗證,臣女認為,喬修容所中之毒,不是夾竹桃。”
話音落地,蕭太后神色淡然,司徒皇后亦是溫婉如常。
這個結果她們應該早就料到了,畢竟這是在宮裡,是她們的地盤,她們比陳瀅更容易推測出這個結論。
但是,若想要證明這個結論,她們手中卻缺乏證據。蕭太后讓陳瀅幫忙,也正是要從她手裡拿到實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