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就刺瞎了自己的雙眼?”菲麗絲問道。

今天白天的時候，丹妮卡去紅十字協會那裡了一趟，她和貞妮在一個小帳篷裡聊了一會兒，就看到貞妮雙眼流血走了出來。要不是貞妮親自攔著，紅十字協會的人都要和丹妮卡拚命了。

丹妮卡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是她自己刺瞎了雙眼。”

菲麗絲歎了口氣，說道:“丹妮卡，我以前看一些歷史書上面寫著某某人被一句話罵死，我一直不相信，一個人怎麽可能一句話都承受不了。但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語言真的能殺人。”

說起這個來丹妮卡也頗為感慨，說道:“是啊，不過也算貞妮聰明，她當時已經陷入到了深度的自我懷疑之中，要不是用這種極端的自我懲罰來進行心理緩解，她的信念很可能會崩潰掉。”職業者的靈魂都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要是信念崩潰，這些力量就失去了約束，掉落位階都是小事，當場死亡才是最大的可能。

兩人靜默無言，過了好一會兒，菲麗絲突然說道:“不對，你是知道的。”

丹妮卡正一邊翻看著今天的文件一邊享用著醇厚美味的茶水，聽到菲麗絲這麽說，她抬起頭來，問道:“什麽是我知道的?”

菲麗絲說道:“你在去之前就知道貞妮已經是一個七階的牧師了！”

丹妮卡笑了笑，說道:“你說這個啊，的確，我確實對貞妮的情況了解一點兒。”

菲麗絲眼神複雜的看著丹妮卡，說道:“所以你是故意的，你故意用語言來摧毀貞妮的信念。”

丹妮卡想了想，說道:“你這麽說也可以。”

“為什麽?”菲麗絲有些黯然的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據我所知你不是一直在支持貞妮的紅十字協會嗎?”

丹妮卡笑了笑，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對貞妮這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為很不滿意。”

“因為她違背了你所謂的初衷?”菲麗絲略帶諷刺的說道。

丹妮卡說道:“更準確的說法是，她沒有按我說的那樣，真正改變東部地區那種罪惡的社會物資分配方式。”

菲麗絲想了想，才明白過來:“你是想借貞妮的手讓東部地區亂起來?”所謂改變社會物資分配方式，唯一的途徑就是摧毀原本的社會秩序，丹妮卡應該是想讓貞妮借助她巨大的聲望來推動平民起義，發動革命，將東部地區的社會秩序徹底砸個稀巴爛。東部地區如果亂起來的話，對丹妮卡也是有很多好處的，最基本的，內部亂起來的光明教廷至少沒有心思再想著恢復中部地區的聖光信仰了。當然，這只是最基本的，憑借丹妮卡的手段，她絕對能從東部地區動亂中獲得巨大的收益。

菲麗絲幽幽的說道:“貞妮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你是這麽打算的。”

丹妮卡笑著說道:“別用這個眼神看著我，對於盟友我向來秉承著雙贏的原則，我承認東部地區亂起來對我有點兒好處，但這確實是讓平民生活好一點兒的唯一方式。至於貞妮這種到處救災，我是真的覺得是在瞎折騰。”

菲麗絲苦笑著說道:“是啊，就是這種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話才能讓貞妮的信念差點兒崩潰。”

丹妮卡哂笑一聲，說道:“那是因為她信念不堅定。”

“貞妮還算信念不堅定?”菲麗絲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二十年來，紅十字協會前進的每一步都要歷經艱難，最開始聽說貞妮這個人的時候，菲麗絲都感慨這個女孩內心強大的力量，怎麽到丹妮卡這裡變成信念不堅定了?

“那你說怎麽才算是信念堅定?”菲麗絲問道。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堅信自己是對的。”丹妮卡語氣堅定的說道，“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無論是鮮花著錦還是舉步艱難，哪怕是眾叛親離，窮途末路，我都堅信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選擇是對的，錯的是別人，是這個世界！”

菲麗絲目瞪口呆，說道:“你這簡直是偏執，而且是病態的偏執。”

丹妮卡倒是不以為意，說道:“叫什麽無所謂，再說了，沒有這種病態的偏執，我們怎麽才能走到這一步?你可能還沒發現，但其實你也是這種人。”

菲麗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一會兒，她才說道:“對了，你說的那種十二小時工作製真的已經成功了?”

丹妮卡說道:“算是成功了吧，至少在幾個試點城市已經成功了，現在正在穩步的向全國推廣。”

菲麗絲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丹妮卡這個家夥真的那麽在意平民的死活?當年下令的時候她可沒有一點兒的猶豫。

丹妮卡笑了笑，說道:“菲麗絲，在這個世界，平民始終是社會物資的主要創造者，他們的基本利益必須得到基本的保障，只有這樣才能讓整個社會更加高效的運轉起來。在我看來，東部地區的那些貴族對平民的壓迫確實太過分了，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整個社會的物資生產。為了讓雙子王國更加健康高效的運作，貴族階層必須在社會物資分配上讓步。”

菲麗絲說道:“估計也只有你能夠讓那些貴族老老實實的出讓原本屬於自己的利益。”在雙子王國住了這麽久，菲麗絲很清楚這個國家王權的強大。作為王權的代表，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近衛軍，也能把一個手握巨大權力的高層貴族給嚇死。這可不是誇張的說法，菲麗絲就聽到過好幾例，聽說近衛軍要抓自己，當事的貴族承受不了這個巨大的壓力，在近衛軍來之前就自殺了。

丹妮卡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菲麗絲接下來又感歎了一句:“你說會不會越來越多的國家選擇你這種高度集權的行政模式?”

菲麗絲感覺，兩個人口、土地面積差不多的國家，高度集權的國家可以調動出更多的社會力量，擁有更加強大的執行力，或者直白點兒說，擁有更加強大的戰鬥力。那麽兩國相爭的話，集權國家將擁有更高的勝算。這是不是意味著貴族分權的政治模式已經落後了。

丹妮卡抬頭看了菲麗絲一眼，一針見血的說道:“你在擔心精靈王庭?”現在卡提克大陸通行的貴族分權的政治模式就是從精靈大帝國時期開始發展起來的，而精靈王庭是該政治模式的最典型代表。如果這種政治模式是失敗的，那麽是不是意味著精靈王庭會慢慢落後、衰落。

菲麗絲老老實實的說道:“是的，我確實有這份擔心。”

丹妮卡放下手裡的文件，說道:“其實你的擔心是沒必要的，貴族分權的政治體系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了數萬年，這可不是沒有道理的。在卡提克大陸，這才是最穩定的政治結構。至於高度集權……”

丹妮卡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種政治結構是極其不穩定的，我甚至沒有十足的把握雙子王國能夠維持到我離開這個世界。”

菲麗絲搖了搖頭，說道:“事情沒那麽糟糕吧，我看現在你也沒管什麽具體的事，而這個王國還在正常健康的運作著。”

丹妮卡意味深長的說道:“菲麗絲，這個世界歸根結底還是屬於職業者的，這是無可否定的，那麽雙子王國的政治結構永遠沒辦法成為一個穩定的結構，王國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陷入到自我崩潰之中。”

菲麗絲愣在那兒了，丹妮卡說的很隱晦，一時間她也沒有領會出丹妮卡的意思，等到後去後才慢慢理清了思路。

看到菲麗絲一副茫然的樣子，丹妮卡笑了笑，說道:“而且別說以後了，就現在而言，王國的秩序也沒有穩定下來。小淚，讓艾雪和奧莉加來我這兒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