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光裕的事情一確定,王公大臣們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
農忙在即,不容有失。李世民在大朝會上下了詔書,今年一定得是“歲大稔”,若是有誰因為疏忽壞了此事,李世民定會讓你有機會領略邊關塞外的異鄉風情。
除此之外的,便是眼前的科舉試了。不同於往年,今年科舉加入了許多文武大臣、州縣郡望的優秀兒郎;尚書省參與各科科舉的人數數據,也在表明今年的不同尋常。僅拿進士一科來看,通過州縣試參考的“鄉貢”就比往年多了一半。
崇仁坊開設的旅店,也是因此人滿為患,許多後來的,不得不到更為偏遠的坊內尋找住處。
等到五月二日,開考前幾日,應考的士子幾乎都已到達長安城。而薛光裕也在這一日的酉時,陸續見到了蕭元道、謝文義、王何三人。
謝文義、王何二人在昨日就已經到了長安城,找到家中安排的住處,收拾好東西,就連忙派人到永安郡公府遞了名貼,傳達明日崇仁坊龍門客棧一聚的口信。
而一早就派遣仆從在兩人住處外在查探的蕭元道,在得知二人抵達後,也隨之將名貼遞了過去,至於兩人邀請薛光裕龍門一聚的消息卻是全然不知。
好在薛光裕想起,從皇城出來後直奔宋國公府,將蕭元道捎上,於是就有了現在的一幕。
龍門客棧,取鯉魚躍龍門之意,再加上“鯉”同“李”,好兆頭全都讓它站盡了。盡管它的價錢比其他客棧高了一倍,但因為一些個原因,還是引得士人們爭相入住。
龍門客棧就建在皇城邊上,坐北朝南,旁邊就是景風門。每逢科舉放榜,榜文就是貼在景風門旁。有時候站在就客棧裡邊就能看到這上邊的人名。
三層高,你只需在頂層站直就能望見皇城內雕欄玉砌,錯落有致的一角,偶爾還能瞧見來往的官員,令人神往,而這些位置也是龍門客棧在長安城中成為大客棧的原因之一。
好在薛光裕幾人對皇城內的風景沒有多大的興趣,找到幾張空閑的胡桌坐了過去,剛落坐,就聽見謝文義的詢問。
“元道來的幾日都是如何安排?提前離開也不與我二人說說,害我二人來晚了兩日。”
“事發突然,家祖讓我提前出發,拜訪族中二位前輩,再讓他二人為我那兩位妹妹尋一個好夫家。沒來得及通知,蕭某在這向謝兄、王兄賠禮謝罪。”說完,整理好儀容,對著二人躬身施禮,還沒彎下去,便被一隻大手阻擋,蕭元道疑惑地向手的主人望去。
“你要賠禮的怕是還要加上某。聽謝文義這意思,你早就到了這長安城,卻是昨日才遞上名貼,你說,該不該賠。”薛光裕抓住蕭元道的手,半開玩笑半埋怨道。
蕭元道聽完,苦笑不得:“賠,該賠。”
邊說著,邊重新擺好姿勢,還沒彎下去,又被薛光裕給擋住了。
蕭元道裝著一副被惹惱的樣子,問道:“光裕兄,沒完了是吧!文義兄、何兄,你二人說說,這廝是不是存心刁難我。”
“哎,還是這句光裕兄聽著舒服,文義、王何,你二人說是不是這個理。”薛光裕搶在謝文義前說道,二人都點頭表示同意。
“這就對了,以我四人的交情,賠禮謝罪就太過生分,你要真過意不去,一會自罰三杯,這兩件事就算過了。”
薛光裕邊說著,邊重新坐下:“你三人當務之急,還是與我講講,某走後的事情,還有那四靈鄉如今是什麽情況,
兩年就來了兩封信,這期間的情況,我可一概不知。” “某二人離得近,倒也去了幾次。這圩田修好之後,四靈鄉眾日子也過的比以前更好,顧氏又多加照顧,習武從文自然是綽綽有余,據我所知,竟有一人通過今年越州州試,以鄉貢之身參與此次科舉試。”
“哦!竟還有這等事,文義快給我說說。”薛光裕驚訝而又好奇地問道,一旁的蕭元道也提起了幾分興趣。
“說起這人,你也認識。連他的名字都是光裕兄你給起的。”謝文義也不忙著回答,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賣了個關子。
“可是那王晊?”薛光裕想都不用想,脫口而出。
“然也。”謝文義美美地吃上幾口,確定了這個答案。不得不說這龍門客棧的飯菜也是絕頂,他這錦衣玉食的望族郎君,都能一飽口福,滿足口腹之欲。
“我倒是沒想到,這小子能有這般造化。”
“若是此次及第,今後也能幫到光裕兄許多。”謝文義對面的王何,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說出了第一句話。
“不過某倒是覺得光裕兄的長樂軍大有可為。僅軍紀一條,就此越州府軍強上太多。裡面有一兩人,單論勇武,某到覺得比顧文差不了多少,且顧文的脾性太過輕浮,為將者大忌。平日裡有顧征管著還顯現不出,若是將來獨當一面,必有禍事。”
“王何這話某也同意,聽說顧氏給他二人安排的老師已經將顧征送回,就留了顧文一人,說他還沒到時候,什麽時候回會稽,還沒有定數。”一旁的蕭元道開口說道。
“元道兄可不要因為顧文多次央求父母派媒人上門而求親心生不喜啊,說不定今後成了一家人。”謝文義調笑道。
“那他可沒這個機會,某已經將兩位妹妹帶到長安,若是有合適的夫家,可就不會再回蘭陵了,那還有那小子機會。”
蕭元道挑了挑眉,得意的說道,心中卻是有些打鼓,聽他那祖父蕭立的意思,若是不能嫁與薛光裕,還真打算將蕭璿許配給顧文。
“要說你蘭陵蕭氏,俊男美女還真生了不少。遠的不說,就說三年前的蕭涵,小小年紀就是個美人胚子,我可聽看相的說起,妙不可言,對吧?”
“有一點謝兄說錯了,她現在名為蕭傾城,祖父改的名字。”其他謝文義說的,他倒是默認了。
“俗,這名兒起的。”謝文義一臉嫌棄的說道。王何也十分配合,作出嫌棄的表情。
“嘿,你兩,討打不成?”蕭元道抬手,作勢要打。
“哎,哎,不急,不急,酒來了,先將你那三杯喝完再說。”
“對,對,對,來,蕭兄,某先給你滿上……”
三人在一旁打打鬧鬧,一時半會還忘了薛光裕這個人,薛光裕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心中卻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哎,光裕兄,此次科舉試可是要隨我等一起去試明經科?”王何問道,打斷了薛光裕的沉思。
薛光裕搖搖頭:“得泰州刺史舉薦,某今年試秀才科。”
聽完他的話,王何筷子上的肉片掉了下去,謝文義也停止咀嚼,紛紛扭頭一臉震驚地看著他。早已知道這個消息的蕭元道裝作不知,學著二人一起驚訝的看著薛光裕。
薛光裕看了看三人的神情,心中覺得好笑:“怎麽了,還嚇著了不成。”
王謝二人齊齊點頭:“某在四靈鄉時就明白光裕兄高出我等太多,但也分別不過兩年,這差距變的也太大了。”
謝文義、蕭元道聽了,心中不由得苦笑。秀才科,可是他們敢都不敢想的事情。
“無妨,某再怎麽,也還是你等兄弟,再者,你們也是十分優秀,勿要妄自菲薄。不過我更想勸說你們改試進士科。”
“哦,這是為何?明經及第可比進士及第好上不少。”
“自南朝以來,尚文之風日甚,前隋李諤曾上表,論文體之弊,至今未止,反而更甚。明經先試貼,帖通則試經義,經義通,方試策,進士一科帖通後則試文賦,再試策。難度較明經一科高出不少,但比秀才科有低,加之符合眼下風氣,今後定會取秀才科而代之。”
“光裕兄這麽說,定然是有你的道理,不過還需我等回去想想,畢竟時候不多,想通了,自會便差人安排。若是能夠改試進士,那也可以,若是不能,今後也是無憾。 ”謝文義思索片刻,口頭上應承下來,另外二人也點頭表示同意,至於心中是否願意,薛光裕也不知道,畢竟眼下的明經科確實好過不少,他也只是順帶提了一句。
三人繼續說了一會話,不遠處的皇城,傳來了鍾鼓聲。酉時六刻,這是一天裡倒數第二次鍾鼓聲,再有一次,便是全城宵禁,眾人即使有通天的背景,沒有“通行證”,那也得老老實實的待在坊內,所幸桌上的飯菜也所剩無幾,敘舊的話也說了不少,也是時候分別了。
遠來是客,這頓飯還得是薛光裕請了。薛光裕招來茶博士,結了帳,一行人往門口走去。
下樓的時候,路過幾桌客人,竟都在討論今年秀才科的事,說是有一人,不過十歲,便得了刺史舉薦,參加此次秀才科。
有人大呼其出身望族,說是不公,有人諸多嘲笑,羞辱著他們並不知名的小人兒……
謝文義三人聽見,想上前理論,卻被薛光裕攔住,衝他們搖了搖頭,四人一言不發的進了馬車。
“光裕兄,此事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光裕兄試秀才科一事,聽你所說,只有朝中百官和弘文館知曉,即便是少說了一些,也不至於人人皆知。那尚書省,量他們也不敢提前泄露。只怕是有些人設計,將這消息四處散播。”
“你們不用擔心,些許小手段,可亂不了某,若是某秀才及第,反而是為某揚名,某倒還要答謝他一番。”
三人莞爾,皆是施禮說道:“那某就提前恭喜光裕兄及第了。”
薛光裕一一回禮,四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