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六年六月十五日,正逢半月一次的大朝會,京師中的九品以上文武官,都得參與此次朝會。早朝過後,除了下午需要在官署裡當值的,其余的官員都在散朝後或騎馬,或乘著馬車、牛車回到家中,這其中甚至還有步行的。
秦王府的杜淹杜參事卻不在此列。他需要去辦成一件事,來表明立場,消除秦王府眾人對他的懷疑。
投靠秦王府後不久,杜淹因為不滿自己受到的禮遇太低,想要轉投太子,被房玄齡穩住後,盡管已經沒有這個心思,卻還是引得秦王府的一乾人等對他心生芥蒂。這件事一成,杜淹便徹底打上秦王府的烙印,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同時,按照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的謀劃,一旦事成,秦王的最後一絲退路,也將被徹底堵死。要麽等著李建成登基後清算,要麽就……
出了宮門,杜淹隱晦的與長孫無忌等人打了個眼色,與自己身邊的官員們行禮作別後,慢慢走到自己的馬車前。若是有人細心,定會發現這馬夫與前些時候的都不太一樣,遠遠看去,還以為是朝中某個將軍站在那裡。
杜淹上車後,也不停留,吩咐馬夫往家中駛去。
駕著馬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面相凶惡的漢子,黝黑的面孔,讓人看不出年紀。身後別著一個長條狀的東西,虎口處鋪著一層厚厚的繭,馬車在他手裡,不見有一點兒顛簸。
馬車行駛的途中,車裡的杜淹也慢慢的脫下了身上顯眼的朝服,換上了早在車上備好的衣服:一件青色窄袖、圓領袍衫,一頂黑色襆頭。
馬車從坊的北門進去,路過家門口,也不停歇,直直地從南門駛出。出了坊門,扭頭轉向另外一個地方。不多時,到了一個地方,杜淹從車上下來,馬車駛離。而他自己就漫不經心的走著,逛著。等到用余光撇見了剛才那位馬夫,才往目標處走去。
七彎八拐,來到了一間房屋前。上前按著約定的暗號:敲兩下,拍一下,再敲兩下。等了一會,門開,開門的看了看兩人,確定是他二人後,也不說話,用背在身後的另外一隻手打了個手勢,然後側身,讓開一個空間,讓杜淹二人進去,隨後將門合上。
杜淹進了門進了房中,才發現爾朱煥、橋公山兩人都在門後,橋公山就在門口不遠,手裡還緊緊握著自己的佩劍。杜淹心中十分滿意,這二人還是十分聽話的,若說來之前還有些不放心,現在自然是全都沒了。
四人走進去找好了位置,爾朱煥、橋公山兩人在右,杜淹在左,身後站著馬夫,看著他二人。
杜淹坐下,先開了口。邊說著,邊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先是將封口處給他們仔細看了看,再拆開,拿出了紙張,指著有印章的地方給二人再仔細看了看,隨後在胡桌上攤開,用手壓著有印章的一方,慢慢的移過去過去。書信上的內容都是秦王親筆所寫,還蓋上了他的印章,自然是要小心的。
“這書信上寫了所有你等該做的事,和事後的補償。你二人速速看了,記住,然後由我當面燒掉。”
二人聽完,便先後湊過去仔細地看所寫的內容,也不在意杜淹對他二人的提防。
不一會兒,兩人都看完,坐著看向杜淹。杜淹也適時的說道:“你二人有一點萬萬不可忘記,即便是爬,也要在那日趕到仁智宮中。秦王殿下那日會一直跟隨皇帝左右,會盡力幫著你二人。這中間的度,你二人自己把握好,可不要出了差錯。
” 爾朱煥、橋公山二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見此,杜淹便拿走了書信,扔在火盆裡,當著三人的面,掏出火石,燒了書信。
待書信燒完,回身對二人長施一禮,“如此,就拜托兩位了”。二人見次,也慌張的還了一禮,重重的點了點頭,爾朱煥開口說道“請杜參軍放心,我等二人必定不負所托。”
杜淹點了點頭,便和馬夫一同出了房中。時間緊迫,他還有一個人需要見,而爾朱煥、橋公山等了一會,從後門出去,開始了行動。
而此時太極宮中,朝會過後的李淵,因為這炎炎的夏日,早早就計劃著去仁智宮避暑,又因為這次大朝會耽擱了些許時日,如今是已經按捺不住,等一切準備妥當,便出發了。
因為怕自己走了以後,沒人管著自己的這三個兒子,讓太子黨與秦王黨真刀真槍的在明面上乾起來。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帶走他的兩個兒子:李世民、李元吉,和他一起前往仁智宮中。隻留下了太子李建成,在宮中處理政事。避免兩人起衝突的同時,又給足了李建成打壓秦王黨的機會。卻不想他的二兒子已經給李建成挖下了一個大坑,備好了一份大禮。
而等著李淵的儀仗剛剛出了長安城沒多久,李建成就派遣自己的心腹,拿著太子令,去找到爾朱煥、橋公山二人,引他二人及所率隊伍出城。
爾朱煥兩人出了城向西走,直往慶州,掐著時日,到了蔡縣境內,又折返回去。向著東北方向,往宜君縣走去,皇帝李淵避暑的仁智宮就在那裡。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約定的時間到了仁智宮附近。也不休息,到了宮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後,就被侍衛帶到了大殿等候,另一邊差宦官前去通報。
此時,李淵正帶著他的兩個兒子在湖中遊玩,心中對風景,對自己的二兒子十分的滿意。
原來,這幾日,為了怕今日自己一直在李淵跟前,日後引得他懷疑,李世民索性日日都侍奉在李淵跟前,陪他說話,照顧他,說著貼心的話。這讓李淵都有一種錯覺,自己曾經那個乖巧懂事的兒子又回來了。那時候他們父子、兄弟之間的感情遠超於現在,看了看身旁陪著自己的李世民,李淵心中不由一陣歎息。
正在此時,侍立在一旁的內侍官慌裡慌張地走了過來,將消息悄悄告訴了李淵,李淵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氣的拍了一下桌子,胸口也開始大幅度的起伏著,眼神不定,不知道在想著什麽。不一會,李淵強壓著自己心中的怒火,吩咐回宮,他倒要聽聽這逆子是不是真的要這麽乾。一旁的李世民瞧見這個樣子,不由得輕輕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禮物到了。
在李淵的一陣催促下,不多時,便來到了大殿中。正站在哪裡的爾朱煥兩人見到李淵來了,趕忙行禮。
李淵卻不在意,狠狠地看著二人,厲聲衝著他二人說道:“將你二人知道的都給我說出來,若有半點遺漏或是虛言,定將爾等問斬抄家,流族千裡。”邊說著邊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李世民二人也趕忙上前,就待在他的下首。
聽到這話,兩人不由的心頭一緊。抬頭看著了李淵,實則用余光瞟著李世民。李世民則在一旁不時的給二人使眼色,示意二人安心,讓他二人按照計劃說下去。
兩人也知道,現在已是毫無退路,索性也就拚了。齊齊跪拜在李淵身前,你一言我一語的按照信上的內容大概的說完了所有的事情。
“陛下,臣二人所說,絕無半點虛言啊!”
“我二人本是太子殿下手下的中郎將,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喚我二人前去殿中說有件事情要交給我二人去辦,至於具體是什麽事情,殿下沒有明說,我等也不敢問,隻是希望我二人去做,我二人也自然領命。”
“等十五日,陛下儀仗剛走,就有宦官拿著太子令,找到我二人,讓我二兩前去慶州,送一起物資給楊文乾,並帶一句口信給他:我給你的禮物已經帶到了,之前我說的事,可不要食言。我二人覺得也沒什麽,便接了令,隨後出發了。”
“但我二人行至蔡縣境內,一輛馬車突然傾覆,露出了裡面的刀劍、甲胄。 ”
“臣等二人十分惶恐,聯想到太子殿下帶的話,還有近幾日東宮的安排,怕太子想要謀反。”
“此等謀反大不逆之事,臣等二人萬萬不敢參與啊,那怕有一點,臣二人也是不敢啊,因此我二人便商量折返來到陛下這裡,請陛下聖裁。”
說完,二人皆是以頭觸地,等待著李淵的話。
半晌,也沒有回答。聽完這二人的話,李淵心中的怒氣已經平複了大半,在他看來,這事還是有一些疑點。李世民見此,對李淵帶來的一個官員示意,想讓他開口。那人也明白,正要出列說話。
此時從門外進來了一個人,大家都認得,是李淵最親近的宦官D高麗。高麗湊近李淵耳邊,悄悄說道:“陛下,查出來了,有甲胄六千套,兵器五千……”
還沒有說完,李淵就突然拍了拍桌子,怒氣衝衝的說到
“這個逆子,逆子啊,他還真想要弑父奪位嘛!”
“來人啊,將這二人押下去,派兩隊人馬看著。”
“傳我命令,不管李建成這個混帳東西正在做什麽,讓他馬上給我滾過來!不準再跟任何人有接觸,馬上給我押過來!”
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李元吉也隨後離開了,路過李世民身旁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情,李淵不知道實情,他難道還不知道?定是自己這個好二哥搞得鬼。
走出去後,便吩咐自己的心腹向千,騎快馬,必須趕在李淵的使者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李建成,好讓他有個時間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