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尋真命者!”
邋遢老者說罷,恐怖的靈氣之浪從他的體內爆發出來。
有那麽一刹那,
夜風覺得他所看見之人,
不是一名老者,
而是積蓄無數年仇恨和憤怒的野獸,
對世間不公平的審判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即使夜風動用魂力,聯合身旁的幾人同時進攻,
恐怕都不是這名爆發威能的老者對手。
老者的氣勢威壓呼嘯而至,但是蔓延到夜風的身旁便倏然靜止,再也沒有突進半寸。
“那是……”
正在此時,夜風親眼目睹,
老者身後的包袱竟然自動松開,漂浮到老頭身前。
轟!
一聲爆鳴響徹耳畔。
即將打開的包袱,竟然帶來天地間的異變。
外界忽然變得陰暗,
頓時電閃雷鳴。
地面也出現了震動,令眾人都站不太穩。
此方天地的變化因老者與包袱而起,
卻令夜風驟然回想起昔日的“天泣”。
只見數道迅猛的雷霆自營帳外閃爍而過,
好像對著營內的老者,
以及包袱內的存物,
發泄出屬於這片大陸無數生靈的咆哮。
雖說地動,但沒有支撐物的老者,卻仍然站得穩如磐石。
他攤開了手掌,任憑著包袱解開,
讓其內兩顆圓形狀的物體,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待到見到包袱內的東西是何物之時,
除了夜風外的孟妮雅等三者,
眼神中都出現了震撼之色。
那居然是——
兩顆眼珠子!
老者的神色有些悲愴,
他托著眼珠子的手,
竟然開始顫抖。
他的臉龐似乎又蒼老了十來歲,
看上去就像是名佝僂著背的耄耋老人。
目視著手中的眼珠子,
老者的眼中盡是苦澀之意。
他痛苦地搖了搖頭,語氣滄桑,自言自語道:
“多少年了,多少次輪回了,聖女,老夫對你的怨恨,早已淡忘。”
“你為了追尋他的足跡,不惜觸犯天規,引下天道懲罰。這筆帳,老夫無法幫你還清。”
“你必須永遠承受溟靈界死去生靈世世代代的憎恨,直到亙古之後,由你所預言之人為你洗刷罪過。”
“聖女,你獻出了眼睛,甚至以命為注,為老夫找到了他。老夫也會盡我所能,與你一起,守護他——”
“真命者。”
話音戛然而止。
夜風還沒來得及思考半刻,
老者的周身竟然爆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夜風隻覺得兩隻眼睛一痛,好像有什麽東西鑽進了瞳孔裡似的。
待到數秒過後,眼前的世界到恢復了正常。
但他的眼球,卻傳來了微弱的痛感。
陡然間,夜風發現自己並非身處於營帳內。
孟妮雅等人的氣息,他也察覺不到。
她們幾人身影更是不知所蹤。
夜風木然地環顧四周,
忽然發覺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硌得慌的硬石地面上,
身旁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人。
仰起了頭,半空中則是漂浮著更多的人群,幾乎把此地所有空間都佔據了遍。
但他們並沒有留意到夜風突然的出現,
而是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正前方。
夜風腦袋不由自主地搖晃,
被這些人帶動下,
竟也自然而然地朝著相同的方向望了過去。
視線越過了數不清腦袋和各種衣物的遮擋,
終於眺望到數十米遠處,
某個橢圓形的杏壇上,正站著名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肩膀上,蹲靠著一隻純白毛發的百靈鳥,
正認真地注視著男子。雖說對杏壇上站立之人的樣貌很是熟悉,
但夜風的記憶好像被封印了似的,
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
只是木訥地跟隨著其他人的姿勢,等待傾聽黑衣男子的傳道。
過了不久後,眾人期待的男子,終於開始了述說:
“我們身處的世界,狹義分為天地人三界,廣義則為無盡世界五界之一,
是為——”
“溟靈界。”
“溟靈界內靈氣充沛,修士眾多。但修煉的目的,無不是為了超脫。”
“修煉共四境,分別為凝聚內外之氣的聚氣境,通曉天地變化的涅槃境,覺悟意境力量的知我境,以及——”
“破碎虛空,信念於身的超脫境!”
“此四境,為修煉一途必踏之路。唯有聚氣、涅槃、知我後,方可超脫。”
黑衣男子根據他自身的修煉經驗,為眾多傾聽之人細致講解。
但即使如此,卻仍有一名老人對他的話不太留意。
老頭不停於地上端坐聽道的人群裡穿梭。
夜風遠遠便能看見這名惹事之人誇誇其談著什麽,令那些認真聽道之人分神,露出了不耐之色。
“走走走!”
老者被揮手趕走後,隻好尋找下一名“客戶”。
直至來到夜風跟前。
只見老者鬼鬼祟祟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圓形幣狀物品,在他的面前晃悠著,
然後傾斜身子,在夜風的耳畔,偷偷摸摸地說道:
“小友,這枚通天幣可是采用七七四十九種……”
老者喋喋不休地說道,但夜風根本就沒有理睬他。
說了差不多半分鍾後,老者才氣呼呼地離開,用不識貨的眼神瞪了眼夜風。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隻覺得眼前一閃,杏壇上和周圍已經沒有了人。
但那位老者依舊還在。
他倚靠在杏壇邊上,
如數家珍地在手中的袋子裡點清著“戰利品”數量,
臉上的表情也愈發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只是,他絲毫沒有注意到,
杏壇之上,那名方才傳道的黑衣男子,
正蹲在他的背後,饒有興致地望著他。
“嘿。”黑衣男子突然說道。
老者被這聲嚇到,手中的袋子忽然掉落,從其中滾出了數百顆晶瑩剔透的石子。
他急急忙忙想要撿起,
但石子卻是被某種力量操控,重新進入到了袋子裡,
然後倒飛至黑衣男子的手上。
踏出半步的老者登時一怒,連忙轉過身來,想要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色呵斥一番。
可竟是發現,那名捉弄他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惹得起的存在。
不,甚至可以說這片大陸誰都不敢得罪他——
除了他肩膀上的百靈鳥。
老者頓時夾著尾巴,咽了口唾沫,不敢出聲。
黑衣男子上下拋著儲物袋,忽然從杏壇上翩翩落下。
他將裝滿靈石的袋子遞到了老者身前,
滿意地打量著他體內的氣勢,
笑著說道:
“你困在涅槃境的瓶頸無法突破,少說已有上百來年了吧。”
“我我我……”老者囁嚅著,不知該說些什麽為好。
似乎在男子面前,他成為了不諳世事的頑童。
苦思冥想許久後,老者才小心翼翼地回復道:
“我找不到,看不到,有什麽道適合我。”老者搖頭說著,眼神有些苦澀。
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為意地說道:
“這世間有三千大道,又何必去追求那正道?即使邪門歪道,亦可成道。”
“騙道,也是,”
“道!”
轟然間,老者的腦袋嗡鳴不止。
體內一直以來束縛他的某種禁錮,竟然出現了松動。
如同一言驚醒而頓悟,
他進入到某種玄而又玄的意境之中。
就連他所珍視的儲物袋子,掉落地面,靈石通通撒落都沒有留意。
待到醒來之時,他的表情依舊保持著震撼。
而那名點醒他的黑衣男子,卻早已不知所蹤。
“騙道……騙道……”
老者喃喃,瞳孔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猛地轉過了身,恰好與站在不遠處,默默看著他的夜風雙目對視。
一聲驚天動地的回音,頓時於夜風的耳畔炸響:
“老夫由因果至尊一言得以覺悟意境,踏入知我,以騙入道!”
“歷經無數劫難,險死還生,隻為溟靈界守候最後遺澤。”
“真命者,老夫放下所有尊嚴,願意將畢生所學——騙道,都傳之於你。”
“老夫隻祈求你,待你斬滅天道真身,能讓原本的溟靈界,再度降臨此方大陸!”
霎時間,夜風眼前所有的畫面,如同鏡花水月,消散一空。
回過神來之時,真正深藏於腦海中的記憶才漸漸蘇醒,頓然令其冷汗涔涔。
他依舊身處於營帳之中。
方才所有景象,不過是那名邋遢老者創造出來的幻覺罷了。
但無論聽到黑衣男子的傳道,還是最終邋遢老者的醒悟,
都給予夜風一種極強的真實感。
他深深吸了口氣,望著身前數米之外。
無論老者還是那兩顆眼珠子,儼然不見蹤影。
唯有散落在地上的包袱,仍舊證實他們曾經存在過。
而且,輪回之令主線任務,提示“極騙者”被消滅。
不僅如此,夜風的腦海中,也出現了許多陌生的記憶。
他想起方才所翻閱的畫像,喃喃說道:
“五名輪回者,還有三人。”
“媚眼,無限分身,還有——”
“鬼目。”
夜風攥緊拳頭,心頭浮起更為強烈的危機感。
陡然間,他咬緊牙關,身體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從進入幻覺之前,他的兩隻眼睛被兩種能量射入後,出現了疼痛,
如今終於達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夜風的視網膜前,忽然出現了金色文字,令他不由得眯著眼:
【大預言術:溟靈界聖言之女臨終前,將所有預言力量托付於兩顆眼珠,經由某名老者,贈予真命者。大預言術可看穿魂力弱於自身的對方所有下一步行動。使用時,請在心中默念“大預言術”。可使用次數:一次。持續時間:十分鍾。】
【騙道:溟靈界極騙子借助幻境之力,將畢生所學之騙道,贈予真命者。騙道可對任何人進行無差別的欺騙。可使用次數:一次】
文字出現後,眼睛的疼痛感總算消失殆盡,夜風松了口氣。
只是,這兩種由老者和死去的盲女贈予夜風的特權,令他久久都無法平靜。
“你們的幫助,我會永遠記得的。”
夜風喃喃說道。
他已不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命者。
他只希望,能盡自己所能,為這片化作廢墟的大陸,重現生機。
夜風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僅是為前世界那些保留火種之人逝去的無奈,
也是為自己身處事件漩渦中心的彷徨。
回想起降臨廢墟大陸後發生的種種一切,
那些難以磨滅的回憶,已經烙印在他的內心深處,永生難忘。
“為了找到真命者,不惜經歷無數輪回。”
“換做我,我做不到。”
“他們,都值得我,敬佩。”
夜風苦笑著。
回憶起方才幻覺之中的黑衣男子,夜風更是對其產生了濃厚興趣。
“此等大人物,能與他相見,能算莫大的機緣了。”
自說自話之時,夜風忽地想起通關副本時限所剩不多,臉色頓時凝重。
他慢慢地走向了包袱那裡,想要將其撿起。
可沒走幾步,他的胸口卻是傳來了劇痛。
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發著顫,低下頭來, 看著下方。
他的心臟部位,竟然被一把銀白色的小刀貫穿,其上還不停地滴著血。
這把鏽跡斑斑,有灰色血跡殘留的小刀,他記得一清二楚。
在蠶食某個少女的記憶中,便是被少女用來親手殺死了她的堂哥。
“妮,妮雅……”
強烈的痛楚蔓延周身,夜風呼吸紊亂,氣若遊絲。
他咬著牙,身體踉蹌幾步,半跪於血泊之中。
右手握著刺穿胸膛,綻放銀光的鋒利小刀頂端,
夜風緩緩地回過了頭。
半米開外,
孟妮雅食指在臉上畫著圈,
甜美笑著凝視著他,
美眸中盡是得意。
她的肩膀,則是蹲著目光空洞的小狐狸,
背後,則是默默站著名無臉人。
“妮雅……你……”
“呐,風,你還是失算了喲。”
“妮雅一直以來,都只是為了利用你呢。剛才那惡心的老頭出現後,妮雅才終於確認,你就是真命者呢。”
“真命者——
天道哥哥,可不會饒過你的喔!”
猝然,
孟妮雅的身側方位,
朝著夜風傳來了極強的威壓,
壓迫得他刹那噴出口鮮血。
那裡,倏然走出一名,
兩手插兜,
肌肉將衣服撐滿成完美健身曲線,
穿著深紅色西裝的男子。
他望著夜風,
看著他眼神中的震撼、驚詫、不解,
邪魅一笑:
“既然我能知曉她的記憶,自然也能,”
“篡改她的記憶。”
“真命者,你——”
“已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