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娃在兒子結婚當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裡被帶走了，顏面盡失，說不在意，呵，怎麽可能，饒是表面上看起來再無所謂，心裡也是把那舉報的人恨到了極點，若讓他查到是誰，他眼睛裡閃過一抹狠戾，到時候就等著死吧。

誰會嫌錢多。

當鎮長，意味著四方鎮所有的資源，上頭撥下來的各種款項都要為他所用，說句誇大的話，想怎樣就怎樣，無所顧忌。

現在好了，沒了。

如果沒有這次的事，他至少還能當十五年，得賺多少錢呀。

他後來問過在檢察機關的一朋友，那人就說了，“不知道是誰，上頭有領導突然下達了命令，我們接到通知時都很莫名其妙，但又不得不來。”看著陳二娃，“我說老哥你也是，明知道這段時間查得嚴，還這麽大張旗鼓的，這不明擺著把把柄送到別人手裡嗎?你也知道，市裡形勢也不好，還有上頭的領導盯著，大家就是想幫你也不行。”

能把他撈出來，就罰點錢，已經很不錯了，那點錢，跟貪的比起來，真的是毛毛雨。

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陳二娃始終相信，會露出馬腳的。

可知道他兒結婚辦酒的人太多了，嗯，心裡記恨他的人也不少。

有點無從下手。

陳二娃笑呵呵的回到家，臉色就陰沉下去了，屋子裡更陰沉，空無一人，嗯，隱隱還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在燒什麽。

他心裡越發煩躁，在屋裡轉了一圈，走到最裡面一個房間。

“爸，爸！”

大喊道，但並沒有人回答他。

陳二娃眉頭皺得緊緊的，這屋裡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煙味兒。

“爸！”

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老人味兒，深色厚重的窗簾死死的拉著，房間本來就在背陰處，一點陽光都照不進來。

瘦小佝僂的老人蹲在房間唯一的桌子前，桌上擺著一個茶杯，杯壁上滿是黑色的茶垢，嗯，裡面還裝著小半杯水。

桌下，放著一個鐵盆。

一身黑衣的老人此刻就蹲著，不停的往盆裡放東西，火光明亮。

陳二娃站在他旁邊，臉比這房間還黑，“爸，你又在燒紙。”

關鍵這不是什麽節氣，燒什麽。就算要燒，也是去外面，在家裡燒，萬一把房子燒起來怎麽辦，想到他最近這麽霉，莫非是招了什麽不好的。

老人沒抬頭，他慢慢的把手邊一堆紙往火盆裡放，一邊說道，“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

陳二娃深呼吸一口氣，剛想說話，就見老人猛地抬起頭看他，在陰暗的房間裡，映著火光，他臉上竟然呈現出一種青黑。

“二娃，我要走了。我做錯了事，現在他們來找我了，你幫我燒紙吧。”

燒紙。

陳二娃壓製著心頭的怒氣，“爸，你亂說些什麽，什麽來找你了。你要實在沒事，就出去走走，打打麻將吹吹牛。老待在屋子裡，人都要憋出病來。”瞧，現在都精神出問題了。

“呵～呵～”

老人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冷笑兩聲，又低頭繼續燒紙。

“你不肯幫我，等我死了，也不會幫你的。”說話間，火舌又吞沒幾張粉紅色巴掌大的紙。

“爸！”

這說的什麽話，陳二娃簡直要氣死，但這樣的老人，又說不清。

隻得摔門出去。

“燒吧燒吧，等把這個家燒光就滿意了，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神煩。

卻沒看見，在他離開後，老人突然抬頭看向門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借著火光，一雙灰白渾濁的眼睛毫無生機。很嚇人。

“呃！”

只見他身體突然一僵，瞳孔一縮，像是看見了什麽東西似的，眼睛裡滿是驚恐，跌坐到地上，“別找我，別找我。”

腿不停的蹬著，整個人都縮到了牆角，抱著頭，渾身發抖。

“我還債，我還債！”

可他不敢動，捂著眼睛的手指露出一條細縫，就看到在桌上，兩個紅衣服的女孩兒並排坐著，臉煞白煞白的，怎一看還以為是紙人，白的臉，紅的嘴，臉上掛著詭異的笑。腿還不停的晃著，一下一下。

“咯咯～還債～還命～”

“啊！”

老人大叫一聲，雙手不停的亂動著，“不，不，別殺我，我錯了，我給你們燒錢，燒很多錢，一輩子都用不完。”

說著，連滾帶爬的過去，抓起地上一把紙錢就往火盆裡放。

狀若瘋癲。

陳二娃在樓上聽到喊聲， 心裡很煩，但還是很快的下樓了，氣衝衝的走到老人的屋子裡，“爸，你能不能安靜點。”

房間裡，老人還是蹲在桌子前，低著頭沉默的燒紙，但如果細看，就能看到他褶子皮一樣的手在不停的顫抖。

陳二娃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爸，我幫你燒。”

但這屋裡實在太暗了。

他走到窗戶邊，一把把窗簾拉開，瞬間陽光就照了進來，房間裡頓時有了生氣，不多一會兒就變得很明亮了。

“啊！”

陳二娃愣了下，是出現幻覺了嗎，他怎麽聽見有女娃尖叫的聲音。

搖了搖頭，嗯，大概是誰家在外面玩耍的丫頭片子吧。

老人卻僵住了，拿著紙錢像一個木頭人，楞楞的，一臉茫然。

陳二娃沒在意，“爸，你沒事就把窗簾拉開，老關著太陰沉。”

風水不好，容易招些不乾淨的東西，這窗戶正對著後面的河，河裡本來髒東西就多，每年不知道淹死多少人，更髒。

老人沒出聲。

陳二娃顯然也習慣了，他走過去，蹲在老人旁邊，拿起腳邊的紙，就往火盆裡扔。

一邊扔還一邊說道，”爸，你以後別在家裡燒了，去外面燒。。”

低頭看了一眼。

嗯，紙是粉紅色的，上面還印著某個偉人的頭像，皺了皺眉，莫名的覺得這票子有點眼熟呀，可這一下又想不起來。

心裡還有點納悶，以往老頭兒燒紙都是燒的火紙，啥時候去買的這冥幣呀，還感歎，如今這冥幣做得跟錢一樣了，好精致，稍不留意還真認不出來了。

嗯，繼續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