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生活有期盼，苦難也會容易抵抗一些的。

　虎阿蠻已經老得不像樣子了。她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肉，皮膚乾癟的包裹在身上，皺皺巴巴的。早些年粗壯的骨頭也萎縮了不少，整個人都矮小了一圈。而且她的眼睛也已經變得渾濁，看人也變得艱難。

　只是她的神志還異常清晰。仿佛歲月的煎熬並不是什麽苦難。

　“你有沒有發現你父親的規則裡的錯誤?”她拉著林平安開始發問，聲音依舊響亮。

　十五歲的林平安身高馬大，臉上稍微有些擦傷，頭髮極有個性留著一個帥氣的凸起。他極力掩飾著眼底的厭惡，反手握住了虎阿蠻樹皮一樣的手道:“回老祖話，我父親的規則都是經過證明的，現在也有越來越多的東西被證明了，怎麽會有錯誤?”

　虎阿蠻微微有些失望，但很快繼續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麽東西給我?”

　林平安有些錯愕，微微皺眉後想著這個老太太好煩，但知道身後有不少人看著，還是耐心道:“老祖，我還沒有工作，也不太會手工。但我寫的字還是很好的。回頭我就寫一副字給老祖送來。祝老祖壽比南山。”

　想到寫字，他心裡又有些煩悶，從三歲開始學寫字，到現在為止已經十二年了。誰都知道他的字寫得好，但天知道這十二年裡他抄那十幾本書經歷了怎麽樣的折磨?

　他喜歡踢球，騎車，騎馬，射箭，鬥象，飛鷹，盤虎，狩獵，打CS，就是不喜歡寫字。

　虎阿蠻笑了笑，老狐狸一般:“那你最好抄一點你父親的傳說給我，我可以帶到地下去。”

　“嗯嗯。”林平安趕忙答應著。

　“有舟來了沒有?”虎阿蠻把目光投到了林平安的身後。林平安急忙把身後比較安靜的弟弟讓了出來。

　如上的對話繼續著。

　從虎阿蠻療養的地方出來，林平安一行人很快來到了繁華的街道上。

　朝林城現在的人口是二十萬，可謂熙熙攘攘，但林平安隻覺得煩人。他抱著足球原本是想去球場的，發現裡面已經被人佔據了，便把球扔給護衛，憤憤然往王宮走回去。

　當他看到林跡的座駕停在後門的時候，想了一想，便鼓起勇氣，梳平了頭上的凸起，敲開了林跡的辦公室。

　“爸。”

　隨著這一聲叫喊，林跡從辦公桌後抬起頭來。父子兩似乎第一次在這個場合見面。三歲之後，王宮裡的一些房間就不是他可以隨便進的了。

　“有事?”林跡雖然抬了頭，但注意力似乎還在那永遠寫不完的筆記本上。

　“我，我剛才和有舟他們去看了阿蠻老祖。”林平安大概覺得這樣的開場可能會好些。

　果然，林跡合上了筆記本，似乎準備認真接見一下自己的兒子:“哦?她身體怎麽樣?”

　“她的精神還不錯，嗯，護士說中午吃了半碗糊糊。也，也有便溺……”林平安艱難回憶著他聽到的那些隻言片語。

　林跡卻沒有因為他的結巴而責怪他，反而露出幾分欣慰的笑容。

　林平安似乎受到了鼓勵，繼續道:“她還拉著我和有舟聊天，問我有沒有什麽東西送給她。我說給她送一些字，她挺高興的……也跟有舟要了東西，有舟說準備燒一個瓷器送給她。”

　“她就這點執念了，你以後多陪她聊聊天。嗯，下回把有芝幾個也叫上，可能她會更喜歡一點。”林跡欣慰說著。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林平安期期艾艾道:“爸，我想出城玩幾天。”

　“去吧，帶上人。跟你媽說一聲。”林跡答應得極為痛快。

　“我想去夔門。媽媽不同意，說除非你給我配十把槍。你能不能給我配十把槍?”林平安終於壯著膽子把話說了出來。

　“你會用槍?”林跡反問一句，跟著很快反應過來:“去夔門為什麽要帶槍?”

　“荊湖的差嶺人打起來了，你不知道?”少年問得天真而且直白。

　林跡有些錯愕，隻覺得腦袋嗡得響了一聲。他猜測有天大的事情正在發生當中或者已經發生了。

　“事情是有些出了控制。這樣的話，你就算走水路也不算安全了。”他不動聲色翻了翻手邊的幾份文件，發現並沒有關於這方面的報告:“要是他們趁機作亂，只怕帶槍都不行。夔門最好近期都不要去的好。”

　林平安本能覺得這些話有問題，但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隻當他父親還在哄騙小孩子一樣哄他，所以他有些失望。

　見到兒子滿臉失望，林跡想了想道:“要是你想出去走走，或者可以考慮一下去虎鯨。你姐姐在那邊學造船已經兩年了。差不多也該回家了，也就順便去把她勸回來。要造新船，朝林城產業齊全，還是在這邊實驗最好，我們可以在虎銅港給她新造一個船塢。這事隨時可以提上日程。”

　“哦。”林平安發現父親並不理解他的真實意圖，答應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跡猜測孩子的心思在槍和戰爭上，這明顯是遊戲玩多了的結果，想一想又問:“你姐姐致力於建造新船，你有沒有想過你將來想做什麽?”

　她就是想弄一艘結實的船拉白象。林平安心裡腹誹一句，但卻被問懵了。自己長大之後做什麽?他還沒有認真想過。

　他知道自己是不同於常人的。不管是他從小的錦衣玉食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或者是虎阿蠻那種莫名其妙的聊天或者她母親那種無所不包的寵溺，都表明他的不同，將來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但偏偏林跡並沒有說過王位傳遞的事情，這個時代也沒有儲君之類的說法。而林跡正當壯年，他創造的種種神奇讓人很難去想他也是會衰老這樣的事情。

　所以，林平安對自己的將來還沒有任何設想。

　林跡難得沒有生氣，依舊保持著慈父的樣子道:“沒想好不要緊，你先出去玩一段時間，趁著假期的時候。我會安排老師跟你同行，給你解惑。我希望你回來之後能夠想清楚自己人生的方向。”

　林平安懵逼得出去了，林跡沒有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而是找了彩羽過來，安排了一位老師給林平安，也囑咐了輔導的方向。

　而後，他才黑著臉吩咐自己年輕的秘書:“我要看所有關於差嶺部落的通話記錄以及相關文件，從十年前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