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到部落的時候已近半夜。大姬聽聞部落男人大勝而歸,欣喜叫醒了部落所有的人,舉著火把迎出來。這回林跡知道這些火把的用途了。那真是照明用的。
這種勝利部落並不多見,大姬不顧夜深,點起篝火開始給姬祖栗神進行祭祀。之後,順便給戰死者進行了一場隆重的葬禮。
這個年代的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誰,因而一場大火之後,等風把灰吹散,人就真正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男人們站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前,看著被大火吞噬的同伴,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悲戚。
林跡在旁邊道:“他是為我們部落戰死的,我們應該常常傳說他的故事,不能將他輕易忘了。”
這是廢話,自然沒有男人理睬林跡。葬禮的意義就是讓人記住,但時間長了之後,或者等死的人多了,誰這個世界生活過便很難有人記起了。除非這些犧牲的人做過特別傑出的事情。
戰死的人名為雪痣,他的特點是頭髮早白,臉上有顆大痣。這樣的人顯然沒什麽傑出的貢獻可以傳頌的。
林跡從邊上抱起一塊石板,放在火堆邊道:“為了避免後人把他忘了,我們給他立一個石碑,上面寫上他的名字和他做出的貢獻,這樣就算過了百十歲,大家看一下石碑便還能知道他是誰了。”
寫字什麽的,大家不是太懂。但林跡的意思還是有人理解了:“你的意思是讓這塊石頭代替雪痣存在?”
“意思差不多,主要是用這個來紀念。為了記住更多的東西,我們可以他的功績刻在石頭上。現在我們就可以先寫下來。”
林跡用炭在石板上寫道:“雪痣,死於搏殺野人豬臉。”
這個時代林跡是唯一識字的人,所以那些人對這些奇怪的符文毫無反應。林跡想了想,在空白處用簡筆畫的形式,將雪痣的頭像畫了上去。
當那個痣被林跡點出來後,周邊的男人一起點頭,表示這塊石板代替雪痣沒有問題了。
大火已經將雪痣的身體吞噬了。男人看著林跡這塊石板,就要把它立在火堆邊上,仿佛雪痣真的轉世到了這塊石板裡一般。
林跡道:“石板還是找個雨水難於侵蝕的山坡安放為好。以後我們部落裡有貢獻的人死後,或者還有人不幸英勇戰死,我們也這樣給他們立碑。把他們安放到一起。這樣他們也算有個伴,同時也能讓我們的後人記住這些人為部落做出的貢獻,不會忘了誰。”
林跡覺得這樣做方向應該是沒有錯的。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每個人都渴望得到同類的認同。通過這種辦法激發人的奉獻精神,雖然有些陰謀家的味道,但策略應該是對的。而這個時代的男人沒有子嗣的延續,應該會對這些更有追求才對。
林跡把話說完,卻沒有得到什麽人的認同。男人們的反應很奇怪。他們聽林跡這麽說了之後,反而不怎麽在意代表雪痣那塊石板了,也再沒什麽人搭理這個話題。
大姬聽了林跡這些話,習慣性轉過頭問熊爪:“你對這些怎麽看?”
熊爪評估了一下自己夠不夠立碑的,想了想才道:“這方法不錯,部落的男人敢不拚命?”
大姬微微點頭,默默記下了林跡這些話。她準備以後就遵循此例了。只是她心裡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讓她不敢把這個事情當成條例說出來。
這個什麽地方不對,也是男人們不敢肯定的原因。林跡在事後想清楚這個關節,也不由啞然。
——這等於給了男人生存的意義和可以追求的價值,大姬如果同意了這個辦法,等於在挖母系社會的牆根。這也算是林跡不小心給大姬挖了個坑了。
祭祀和葬禮之後,剩下的便是歡樂的慶祝了。
大姬讓人搬出肉食陶鍋,以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吃來表達大勝的喜悅。
慶祝通宵達旦。吃到最高興的時候,林跡將背筐裡的紅薯和玉米弄了三分之一出來烤熟,之後假意先讓兩隻小狼狗吃過,表示這東西沒毒,再請大姬等人品嘗這種來自南方的特有食物。
紅薯軟糯香甜,玉米脆香飽腹,自然都是好東西。
大家嘗了一點後,都看著剩下小半筐的紅薯和玉米,巴不得現在將它們全都煮熟了吃掉。
林跡護著筐道:“也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豬臉從哪來弄來的,再吃就沒有了。我發現春日種子種入地裡,很多花草秋日就能長出果子來給我們食用。這些東西好吃,但就剩這麽一點了,我們何不在明年春日的時候將它們種進地裡,到秋日收獲得足足的再好好吃個痛快?”
林跡這道理牽扯的時間太長了,而且種植的道理大家也不懂,一些人還不依不饒。
林跡隻好給大家上了一堂生物課,完整講述了一顆種子到開花結果的過程,同時講了投入和產出比等問題。
這種事情沒有經過驗證,大家只能當笑話一樣聽著。完全沒有人相信那些種子種下去就可以獲得十倍百倍的回報。在他們看來,如果這是真的,那些栗子每年都十倍百倍增加,現在哪裡還怕什麽吃食不夠?
林跡沒法,最後隻好道:“今晚搏殺豬臉,我功勞第一,我不要其他獎勵,只要求將這些東西留存下來放到春天耕種行不行?如果大姬同意,我要求大家在明年秋天之前不能偷吃我這些種子和明年我種在地裡的東西。”
算起來,豬臉是被林跡攔下放倒的,最後也是被林跡殺死的。這功勞第一無可爭議。
大姬見林跡說得鄭重,便同意了林跡的要求。把小筐放進大筐裡,將剩余的紅薯和玉米放到山洞裡保存起來。同時責令眾人不許偷吃等等。
大姬已經知道林跡的話少有不準,她也想看看這種植到底是怎麽回事。
只是熊爪等人卻從這裡面看出了某些陰謀的味道——林跡說種植要到明年秋才有收獲,那豈不是不能把他在開春的時候交換出去了?
但此時林跡的地位在部落已經變得不同,他一時也不敢亂說什麽。
天亮時分,篝火減弱,大家才散開睡去。
林跡鑽回窩棚裡倒頭便睡,總覺得心裡不甚踏實,有些噩夢要來不來讓人憋得特別難受。好半晌他調整了一下睡姿,才想清楚自己動手殺了人了,自己在擔心出現什麽噩夢或者心理陰影之類的,結果其實自己並不害怕。
史前人命不如狗。林跡自己感歎一句,安然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跡被鬼壓床似的動靜弄醒。
睜眼一看,發現包裹在狼皮裡的妹妹正歡樂在他身上爬來爬去,另外兩隻肥嘟嘟的小狼狗也在他身上撒歡。
再一扭頭,周圍圍著一圈孩子。這些孩子有人拿著根草,有人拿著落葉,有人拿著一點草仔,都在研究樣的看著。就連彩羽這聰明孩子,也在旁邊打草繩。
朱猴已經醒了,正在旁邊咳嗽。
拉過朱猴的手摸摸脈搏,發現脈搏沉穩有力,料想他沒什麽大礙,林跡便開始轟人:“幹嘛呢,出去玩去,圍著我想把我憋死啊。”
“跡,你說這種東西種下去真能長出好多東西出來?”
“春天才行。”
“栗子也行嗎?”
“行,不過栗子要四五年。”
“我喜歡這種草編繩子,也能種嗎?”
“能……”
感情昨天的生物課現在才給了點反饋,那些大人都沒有當回事,都是這些孩子偷學了。
林跡從窩棚門口看出去,發現整個部落空蕩蕩的,今天按理說休息不用出去的,“其他人呢?”
“看砍樹去了。”
“砍什麽樹?”林跡還有點迷糊。
“鷹說你看上了一棵大樹可以做獨木舟,他們就拿著斧頭去砍了。”
林跡想到那棵一米多粗二三十米高的苦楝樹,再想到它倒下來的場景,再想到下面圍了一圈人,不由嚇得魂飛魄散:“你們在這裡呆著別動,我去找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