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林城南邊的道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騎著鹿傳信的人來往不停，大象和象車也不斷往朝林城湧去。

而道路兩邊，無數田地正準備開始春耕。

焙陽首領見到這樣的景象，一路盛讚，但更多的是詢問各種事物的講究之處。問明白後便回到自己的那隊人之中，將自己問到的或者悟到的和手下人講解。

破屠發覺這麽下去，自己這邊的精華都要被學去了，便讓後面的明泅陪著焙陽隨行，一路隻許明泅跟他說各種美食的妙處，不許多說其他，又讓人盯著明泅。

明泅領命，果然不負所托，一路殺象宰牛，還跟破屠要了好幾回酒，終於將焙陽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美食上了。

他們是在這一天的黃昏靠近朝林城的。到了這裡，焙陽首領帶著醉意問明泅道:“你們采茸果然還活著?”

他來參與林跡的大典，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明泅說采茸還活著，而且病已經治好了。

焙陽想起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心裡有些懊悔。現在借著幾分醉意，更是希望立刻見到那個柔弱驕人的女子。

明泅指指身邊的一座小山道:“她平時住在這座山上。”

黃昏裡的小山被圍欄圍成了果園，幾個人出沒期間，正在給小樹苗松土上肥。夕陽泛紅，已經快落入遠方的城樓後。山頂上，一道圍牆似乎正接著最後一抹紅光。

焙陽往山頂望了一眼，立刻離開大隊往山腳過去，渾不顧身後隊伍裡傳來的騷動。

明泅讓人秉明了破屠，隻讓幾個焙陽的人跟著，自己也急忙追上去。才到山腳下，便發現焙陽被人攔住了。

“哪個村來的?非休息日不能上山！”那是化身果農的守衛，站在籬笆門後，拿著鋤頭。

焙陽下意識就要跟身邊人拿武器，明泅急忙按住了，笑著問道:“我是明泅，小翠呢?我想讓她通傳一下，有個……朋友來了，要見見采茸。”

那守衛橫了明泅一眼，語氣越發不好了:“小翠不見你。”

明泅怒道:“這是大王請的賓客！”

那守衛嘲諷道:“大富翁可能不知，兩個月前，采茸便被城裡的紡織廠聘走了，每日早出晚歸，現在怕還在城裡。但你們可不要想著路上攔她。司奴處怕她累著，特意規定，只有休息日才能和她相見，平時要是有人敢攔她敘話，可是要抽鞭子的。”

司奴處是新成立的一個政務機構，專門管理各處奴隸。采茸作為俘虜，也歸司奴處管理。

明泅臉上一紅，沒有再說什麽。他雖然是疾鹿少有的自由人。但自從上次和采茸鬧開之後，他再沒有來過這裡，也很少過問采茸的事情。采茸被聘入紡織廠的事情，他今天還是第一次聽說。

焙陽聽聞采茸可能還在城裡，也不糾纏，轉身就往城的方向走。

遠處停頓下來等他的隊伍見他走了，又是一通亂哄哄的追趕。這朝林處處怪異，他們可不敢讓焙陽單獨行走。

好不容易追上焙陽，眾人發現焙陽已經停下了。

前面一個女人騎著一個有角無腿的怪物，叮鈴鈴叮鈴鈴往這邊而來。有眼尖的認出那就是焙陽想見的采茸。

茂部落的人拿出弓矛就要讓那怪物停下，那怪物卻在靠近人群前就停下了。

明泅看到采茸的自行車前面的籃子裡，放著幾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想到自己每天吃的精致食物，明泅都有些臊得慌。他說了要多少照顧疾鹿人的，現在他似乎並沒有做到。

采茸從車上下來。一眼看過去，認出了不少人，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退到了路邊。

她曾想借助焙陽的力量滅掉虎蠻，現在為了避免誤會，卻是不能和焙陽接觸太多的。她知道近期明泅的去向，也聽說了青鹿谷開集市的事情，因此見到焙陽倒不算意外。

對面，焙陽看到了“活生生”的采茸，卻止不住激動起來:“采茸，上次開春，我正召集勇士，你怎麽不等我就先來了?”

采茸翻了個白眼，扭開頭不理他。這謊扯得，她都懷疑自己當時為何會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焙陽責怪一句便算是揭過了自己當年的推諉之責，轉而關心起采茸的身體來:“你的病已經全好了?現在可還有哪裡不適?我就說你是會好的。你還是太心急了。”

明泅唯恐焙陽現在說出馬上回去帶人來攻這樣的話，急忙接話道:“這病是用我們大王的藥治好的。所用的花費，據說需要五千人勞作一年才能抵償呢。”

焙陽拍著胸口道:“我有五千人，我給她償還。是不是還清了這些，我就能帶她走?”

采茸道:“首領有心了。但這醫藥費，我會自己償還的。采茸現在以自己的力氣謀生，不勞首領煩心。采茸先要回去一趟，在城門關上前還要再回城裡給大王製作禮服呢。就不多說了。”

此時她的所有部族都在林跡手裡，說什麽都晚了，就算林跡同意她離開，她也是不會離開的。

現在疾鹿人在這裡雖然勞作辛苦，但鮮少發生凍餓事件。她要在這裡看著這種情況不會變差。不能不顧部族的死活離開。

而且，她身體恢復之後，她發現自己除了指揮部族之外，做點其他事情也是挺有意思的。她從紡線織布裡發現了樂趣，也在這方面有些新的貢獻。因此她已經成了紡織廠裡的一個經理了。這自行車便是紡織廠安排給她使用的。

這種只要關心紡織，不用考慮太多其他事情的日子，她過的很是舒心。她有些不想離開了。

采茸踩上自行車，叮鈴鈴在路邊騎過去。

焙陽在後面大喊道:“采茸，是不是他們脅迫你?你放心，我會找到他們的大王，讓他同意帶你走的。”

采茸並沒有回應。她見今天饅頭蒸得不錯，特意多要了幾個，出城是為了給小翠等人送去的。再多耽擱，饅頭就涼了。而她也在傍晚關城門前回去給林跡的禮服刺繡金龍。忙得沒工夫廢話。

這或許是焙陽人生第一次被人拒絕，看著采茸的背影有些傷心，有些怨恨。同時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將之要回去，不管要五千人還是六千人！

眼見天色將黒，明泅不敢耽擱，擁著焙陽向城門走去。隊伍走到城門之外，又止不住停了一停。

看著兩邊刀削一般的城牆，焙陽抬頭看了看道:“遲早有一天，我也會建起這樣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