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觀上,茂部落的人自然是不會等林跡等人的。
焙陽想要得到林跡等人的大象,以想出破解象騎兵的辦法。最不濟,也要佔據這二十幾頭大象。而且,林跡最近的傳說太多了,風頭一時無兩,焙陽也需要在某種能力上比林跡厲害,以形成自己的傳說,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等是不可能等的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等。
但主觀上他不想等,客觀上他卻是不能不等。
鹿和象比速度,表面上看鹿是佔優的。因為鹿的速度比象快。
但現在比的是騎行,而且是長途騎行。這就和短途完全不一樣了。
林跡對大角鹿做過一些速度,耐力方面的測試。在通暢的道路上,騎行大角鹿一小時大約能跑三十公裡。但這基本就是極限了。它們在跑完這三十公裡之後,需要休息起碼兩個小時才能負重再跑。一天裡最多跑不了三個小時,之後就會幾乎累垮。
大象體積龐大,短途快跑會因為身體熱量上升沒什麽優勢。一般跑上幾公裡就不能繼續。
但它們的優勢是,它們可以保持每小時十公裡的速度快步走,一走可以走一天。這個過程裡偶爾小跑,或者撒開腿跑上一段,也不會因為體力透支要停下休息。一天移動上百公裡一點問題都沒有。
此時林跡這邊一人一象,加上只有少許行李,負重應該都不超過二百斤,這並不影響大象的速度。
根據林跡的測算,這裡到黃河大約還有三百公裡。而且並沒有道路。在這個路程裡,騎行大角鹿其實是沒有優勢的。
大象體型大力氣大,行走荒野反而有優勢。
焙陽急匆匆要在前面開路,林跡自然樂得享受現成的果實。
林跡等人從後面跟來,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便看到了三四十騎落在了路邊。果然像在等他們。
他們所騎的這些鹿本就經過長途奔襲,早就勞累不堪了。而且這些鹿的體質有高有低,高的還能跟得上,低的就漸漸掉隊了。
從上午走到下午,林跡這邊信步而走,他們幾乎已經遇到小半的茂部落被落下的人了。
又往前走一段,林跡居然看到了有茂部落的人正在商議著讓部分人退出,讓他們一人兩騎趕路。
這就不能忍了。林跡一行急行幾公裡,追上了也正在換鹿的焙陽:“要是照你們這種玩法,乾脆把茂部落所有的鹿都弄來,安排在前面的路上。你們一路走一路換,只怕到明天早上就能到黃河邊上了。”
焙陽被抓了個現行,頓時囧的不行。不過他也光棍,立刻讓人停了換鹿,自己解釋道:“我們這本就是比牲口的腳力,換騎其實不對。我們不換騎,歇一歇再走好了。”
林跡沒有想到他還有如此一面,心生了幾分敬佩,說道:“你們的鹿的力氣確實不如象。不讓你們換騎其實不合理。不如這樣,我們打賭賭的是你們三十頭鹿。你們就用三十頭鹿來比試,來多少人我不管,半路上換不換鹿我也不管,只要這三十頭鹿到了黃河邊,我就算你們贏。你們覺得怎麽樣?”
焙陽想不清這裡面的彎彎道道,疑問道:“這話當真?”
“這有什麽假的?”林跡說完,微微笑了笑,帶著自己人先行一步了。
限制了對方三十頭鹿的數量,而且不限他們的人數,看似給了他們一人兩騎或者多騎的機會。但實際上,茂部落的人為了防止焙陽陷入危機,肯定不願讓焙陽帶著太少人行動的。林跡估計不會比他這邊少。這麽一來,一人兩騎自然就無從無說起了。
這麽做反而還杜絕了他們帶著二百頭鹿不停更換的問題。
林跡的這個做派,似乎還得到了焙陽的敬重,某個時刻林跡扭頭,還看到了焙陽對他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果然是一根筋呐。”林跡低聲感歎道。
林跡這一行再往前走了不到二十公裡,便找了出小山丘扎營。此時草木未發,長毛象每天要吃不少東西,每天都需要給這些大肚漢足夠的時間覓食。而且這個過程裡還得幫忙挖些樹根才行。
林跡這邊二十幾人當即分工,有人牧象,有人扎營,有人煮食,林跡則帶著幾個人站在山頭上觀察四下的地形,把它們畫進地圖裡去。
炊煙升起後,焙陽的人也在後面出現了。
望眼鏡裡,他們真就只有三十頭鹿,但果真是有二十幾個騎士。他們見到林跡等人的營地,商議了一下,便在附近也開始扎營。不過他們沒有帶帳篷等物,只是砍了荊棘立牆,砍了樹枝鋪上落葉搭成窩棚,同樣也有人外出放鹿,有人生火。不過他們還需要四處捕獵準備食物。
稍晚一些,焙陽帶著兩個人拿著幾隻山雞兔子來到林跡這邊營地,放下手裡的獵物高高喊道:“人稱我焙陽公平,今日見到大王也不比我差。我去朝林時候,大王有酒肉招待,今天大王在我的領地上,我也用我領地上最肥美的獵物招待大王。”
焙陽在今日之前,對林跡的印象很是凌亂,甚至到了怪異的地步。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找到和林跡有什麽共通的地方。
加上林跡是打敗疾鹿,掠奪了采茸的人,因此他對林跡的態度一直只有:超越,打敗,殺死這些。
今天看到林跡敢以二十幾騎直面他們二百多人,又“頗為公平”的說出了準許其帶三十頭鹿這種話,焙陽才覺得林跡作為華夏的首領,確實有勇氣,也公平,值得他敬重。
此時他拿來獵物招待林跡,那是把林跡放到了和他同樣的位置上了。他焙陽,幾時拿獵物招待過他看不起的人?
小山上的林跡聽了焙陽的話,倒是覺得這貨憨得可愛,和墩木似的。至少和以前的墩木似的。
林跡也起了結交的心思,對下面喊道:“既然如此,焙陽首領就留下一起吃飯,順便喝杯酒怎麽樣?”
“我沒東西換了。”山下的焙陽喊道。
山上山下頓時大樂,林跡喊道:“請朋友喝酒,不用交換!”
喊完林跡小聲問:“是哪個王八蛋說喝酒就要交換的?他們之前在城裡吃喝我那麽多東西,都拿東西換了?”
墩木道:“城裡的沒有,不過聽說明泅他們在外面的時候,從來都是交換了之後才有吃喝的。就算是試吃的東西,也要交換,不過價格稍微低一點而已。”
這幫天殺的資本家。林跡心中腹誹。
焙陽走進營寨被引上山來,看著林跡等人好奇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林跡拿下望眼鏡,眼睛轉一轉道:“我們在看一些更遠的東西。你想不想看看?”
焙陽自然是想看的。實際上,他對林跡那些神奇的手段都好奇得很,只是他弄不清楚這些原理,一律把它們當怪物而已。
林跡端著望眼鏡遞到焙陽眼前:“看,看到什麽沒有?”
擺弄了幾下之後,焙陽如同發現了新世界一般哇喔大叫起來,引得身邊幾個人好一陣嬉笑。剛開始接觸望眼鏡的時候,大家差不多都是這種反應。他們很喜歡看別人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焙陽愛不釋手地拿著望眼鏡看,半天后才極為不舍還給林跡:“這就是神的東西?”
“是。但是這東西,我們自己也是可以做的。”林跡已經對神這種說法麻木了,大大方方承認了一把。
說這望眼鏡可以自己做,林跡也確實從小城裡弄出過近視鏡片和老花鏡片來試著自己做過。這其中,墩木就是做這個的好手。這樣做出來的望眼鏡也勉強能用,只是問題還有不少而已。
當然,做望眼鏡涉及到的東西不少,焙陽自然是不理解的:“神的東西我們也能做出來?”
林跡笑道:“要不然你以為我們的金屬工具,朝林城等,是哪裡來的?”
焙陽覺得這裡有些觀念上不能接受的地方,還要反駁一下,林跡已經把話題岔開了:“你知道為什麽我不願意和你們茂部落為敵嗎?”
焙陽下意識挺直了腰杆:“因為我茂部落領地廣闊,勇士無數!”
林跡道:“你這麽說也是對的。但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個世界很大,我們可以把精力留著用來做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沒有必要因為一點領地就弄得你死我活。”
“你知道我出來做什麽嗎?我去看草原,你知道草原有多大?有多少獵物?多少人口嗎?”
在這個初春微寒的暮色裡,林跡端起了自己的播音腔,緩緩跟自己的敵人講著一個世界那麽大的故事。
……
酒是美酒,肉也美味。
但今晚的焙陽整副身心都不在口舌之間,而是看著天空聽林跡講關於這個大地的故事。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自己的部族接回去的。
到了第二日,焙陽一改急匆匆趕路的姿態,反而跟著林跡的隊伍緩步而行。同時不住問林跡各種關於大地的問題。以至於這一天,兩個競爭的隊伍,走了同樣多的路,也在同一處地方宿營。
第三日也是如此。
第四日,焙陽一早醒來就往林跡的營地趕,想問清楚北極熊吃不吃企鵝這種問題,結果他發現林跡的營地早已人去營空。
焙陽的手下反應過來道:“壞了,昨日他們問我離黃河有多遠,我說可能騎鹿不到半日的路程。他們肯定先去了,我們要輸。”
焙陽這才想起兩邊還有一個賭注,急忙帶人騎鹿往北趕去。
趕到日上三竿的功夫,他們接近了黃河邊上,遠遠便見到有煙霧騰空而起。趕到煙霧處,果然見到林跡一行早已經到了。
林跡迎上來道:“我們怕這最後一段路跑不過你們,所以就提前了一點出發,沒有想到僥幸比你們早到了。”
其實也沒有早多少,他們只是三點就出發了而已。走了三個小時天才亮的呢。
焙陽黑著臉,招手讓人把騎來的三十頭鹿都留下,轉身就要往回走。他這兩天把林跡當朋友看待,沒有想到對方還是陰了他一下。看來采茸在幾年前說的沒錯,這就是個狡猾的小子,不足為伍!
林跡在後面叫住焙陽道:“焙陽首領,我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真的要過了黃河北上,象不能給你。但是我們也算取巧了,你們的鹿我們也不能要。我們這兩天相談甚歡,就要分別了,不如再好好喝一杯如何?我們剛撈了不少黃河大鯉魚,都肥的很呢。”
說話之間,煎魚的香味正好往南邊飄去,茂部落的人就有些走不動道了。
這兩天他們跟著焙陽,也算蹭了不少好東西吃,華夏別的東西他們可以不服,但華夏的美食,他們是心服口服的。
焙陽聽聞林跡不要他們的鹿,也停下了腳步。此時又有些佩服林跡了。要是他贏了,他是不太可能不收下那些象的,但林跡說贏他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象,這種氣度,他隻記得在自己母親身上看到過。
魚熟飯好,警衛們拿出鐵盆來,給茂部落的人一人盛上一盆,上面還放著兩片綠菜,看著就讓人巴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焙陽坐在林跡身邊,兩人也各捧一個鐵盆慢慢吃著。
焙陽很希望林跡再講講關於這個大地的故事,但林跡卻問起了焙陽問題:“你們茂部落的領地就到黃河岸邊是吧?那你知不知道黃河北面有什麽部落?他們性情如何?”
焙陽道:“這道惡水不定,我們也不常靠近這裡。北面有鮮部落,夷人部落,黑山部落等等。有時候河面冰封,他們也會過來和我們交易,不過都很窮。好東西很少,食物也很少。”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生活的?信奉什麽?他們住的那些地方,猛獸多麽?”林跡問道。
問著這些,焙陽就卡殼了。他連自己的部落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哪裡會去關心這些東西?
“你不知道?那你想知道麽?”林跡抬眼看向焙陽,眼睛裡帶著魅惑的笑意。
“你知道?”
“我還不知道。但我想我很快就會知道的。我想,如果你也想知道的話,為什麽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黃沙海洋,風吹草低見牛羊,大漠孤煙直,我是一頭來自塞外的狼……這兩天林跡跟焙陽說過的句子或者場景,都在焙陽腦海裡閃了一遍。他猶豫了,或者說心動了。
林跡的聲音仿佛像在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我知道你有顧忌。其實我也一樣。我一直知道這些地方,一直想出去走走,但因為顧忌,我一直不敢動身。但當我出來了,我才想明白,其實我沒那麽重要。天暖了他們會自己種地,草長了他們會自己拔掉,肚子餓了他們會自己出去狩獵……這些有我們沒我們其實是一樣的。而且,現在我們兩個的部落是這裡最大的部落,沒有人敢惹,並不用怕有戰爭。我們就離開一會,到外面看看,沒什麽問題的。”
“好,我去!”仿佛一個聲音代替焙陽答應了林跡。
林跡的手很快拍到了他的手臂上:“好,你我二人聯手,踏遍這北面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