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營在人人一碗稀粥之後多少出現了一點生機。但虎爪石喙等人卻看得有些心急。雖然只是人人一碗稀粥，四萬人下來，采茸自己帶的物資和榮兵一天半的口糧就全下去了。糧食還要三天才到，難道接下來的時間讓榮兵跟著一起挨餓?

榮兵挨餓虎爪一點意見都沒有。就算榮兵全餓死了虎爪也不會多看一眼。

只是這些榮兵都是戰場上廝殺活下來的人，這個時代的人也普遍野蠻，一旦他們挨餓，勢必會哄搶營中其他戰士的口糧。這便可能會出現大亂。

而現在外面並不安全，洪安營要保持足夠的戰力，拿其他戰士的口糧去接濟這些俘虜是不可能的。

正在虎爪想著要不要讓石喙去勸勸這個嬌滴滴的女男爵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女男爵又有了新的動作。

首先，她將俘虜當中所有染紅發的男性俘虜挑選出來，單獨關押。其次，她從剩余的婦孺俘虜裡挑選出一部分比較精乾的女人，任命她們為俘虜的頭目，每人管理一部分俘虜，直接跟她匯報和溝通。最後，她召集了榮兵裡的百夫長和這些俘虜的頭目開了個會，宣布了幾個事情。

虎爪讓人去打聽了一下開會的內容。消息傳回來之後他對這個嬌滴滴的女男爵佩服得五體投地。

采茸宣布的幾個事情包括:一，俘虜內部實行連坐製，榮兵跟隨監督管理。俘虜一人逃跑，十人受罰，十人逃跑，百人受罰。百人逃跑，榮兵隊受罰。

二，每個單位數量裡的俘虜可以派出一部分人，自行在外面挖掘食物或者撿拾柴火。

三，軍功足夠的榮兵輪流外出，只要帶回三十斤食物便可以從俘虜裡挑選女子成為自己的女人。只要有六十斤，可以挑選兩個。但這些女人只要挑回去了，就要用華夏的規矩對待，不得打罵傷害。軍功不足的，只要一次弄回五十斤食物，也可以挑選一個女人。

虎爪聽了這些，頓時覺得人家一個嬌女子能做縣長實在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些辦法一出，只要這些俘虜不逃，只怕不會有人餓死了。好鬥的十方男人又已經被單獨關押了。這些女俘虜逃跑的可能性實在是不高，如果還把她們的孩子扣在營中的話。

虎爪聽到這些之後，果然看到不少榮兵連夜申請出營去打漁捕獵去了。這些曾經的奴隸只怕好久沒有碰過女人了，如今給了他們自己挑選女人的機會，一個個自然和血氣方剛的小崽子一般激動。

現在的天氣越發邪性，就算天上飄雪，湖面上的冰也沒有多厚，隨時可能發生碎裂。這些眼睛冒綠光的家夥便推著帆船，砸破冰面出湖去了。

天亮時分，在這些榮兵們減員幾人之後，他們帶回來了上萬斤的魚蝦。

采茸果然信守承諾，讓這些人全營挑選自己喜歡的女子做老婆。普通人能夠找一個十裡挑一女人已經算是幸運的了。這些十方的女人雖然過得艱苦一些，外貌不如華夏女人講究，不過從萬多人裡去挑出來的一個個照樣是有姿有色，奪人眼球。

這大大刺激了剩下的榮兵，人人出去拚命。因為之前洪安營食物供應充足，管理又相對嚴格，外面的野獸存活較多，這些人出去鮮少有空手而回的。沒有多久俘虜營裡的肉食便堆積如山了。這不但解決了食物短缺的問題，順便還把榮軍的軍功獎勵也解決了。虎爪等人擔心的事情則全沒有發生。

在解決俘虜食物問題的這幾天裡，采茸也住進了俘虜營，和這些婦孺們同吃同住。在宣傳部進一步安撫這些俘虜的同時，采茸也講述了自己從俘虜變成男爵以及成為縣長的故事。

她的這個故事讓俘虜們很快接受了她。同時因為她的存在，大多數俘虜也從迷茫絕望裡走出來，開始對生活產生了一定的希望，讓他們相信或者之前真是那些頭領和男人錯了。

幾日之後運送的糧食到達，采茸又做了一件事情，終於讓俘虜中的全體婦孺完全認同了她。

因為這一次，她跟朝林提出，既然引起華夏和十方戰爭的罪魁禍首是十方的頭領和男人，那麽那些十方的女人和她們沒有染發的孩子便是無辜的，她們已經被戰爭連累吃盡了苦頭，現在她們願意加入華夏，便不能成為華夏的奴隸，而是應該成為華夏的平民，和華夏的其他地方的女人孩子一樣，享受同樣的規定和待遇。

這些話傳出來後，洪安營上下為之動容。洪安縣其他還沒有上任的隨員非常擔憂，此事從沒有過先例，采茸如此冒失，萬一惹惱了大王，後果不堪設想。

將士們則對這個自作主張的縣長有些不滿。俘虜們知道采茸為她們爭取地位，也頗為感動。

朝林城顯然也被這個說辭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無線電連著幾天沒有回應這個問題。最後的回應是朝林城通過公文的形式用快馬送來的。

政務院公文回復如下:一，十方男人和頭領作為這場戰鬥的罪魁禍首，至少進行十年的奴隸勞役，部分頭領和戰爭罪犯也並不交由洪安縣處理，這點無可更改。二，鑒於采茸縣長的建議，政務院原則上可以同意她的提議。但是作為華夏的公民，這些婦孺便不能繼續享用奴隸的口糧，在明年秋收後也必須準時定額繳納稅收。如果稅收不能完成，則會對相關人等進行降職等責罰。三，為支持洪安縣建設，王國會支援洪安縣一定數量的工具，牲口，糧種和最基礎的糧食。糧食供應到明年五月。

公文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十方的男人必須做十年以上的奴隸，這一點沒得商量。

采茸既然鑽了王國宣傳口號的空子，為那些婦孺爭取利益，那王國便以正常的情況對待就是了。王國隻給你們吃到五月份的糧食，九月份你們就得交稅，交不了就處理你。至於中間四個月的糧食怎麽辦，你們自己想辦法。

采茸看過公文，一眼便看出了這是林跡的手筆。這種彎彎道道，除了林跡沒有人能想得出來了。公文更深層的意思，無非是想讓她知難而退而已。

但采茸怎麽會退?離了朝林，她采茸難道就活不下去了?

她在拿到答覆後召集了榮兵和俘虜裡的頭目以及縣治的派員宣布了這個消息。百夫長以及那些派員面有難色，顯然覺得還是服軟比較好。

但俘虜裡的頭目卻興高采烈的和什麽一樣。

她們指指對面的百夫長等人:“也就是說，我們和他們一樣了?”

采茸道:“暫時還不一樣，回頭你們學好了，我給你們申報官職，到時候就跟他們一樣了。”

“那我們可以自己出營，不用人跟著了?”又有人猶豫著問。

采茸道:“不用人跟著了。不過軍營還是不能亂走。但是我們已經選好地址了，這幾天我們就自己在外面建房，我們就從這裡搬出去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女人們喜極而泣。有時候人們需要自由，並不是一定要做什麽，只是需要這種自由。

“但是我們的食物只能吃到初夏，還要在秋天的時候給大王貢獻。要不然我們的縣長可能就會被罰。”派員裡的人忍不住提醒一句。這和他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這樣雖然獲取了這些婦孺的人心，但接下來一年他們也要跟著吃苦，這是他們不願看到的。

女人們道:“我們還能吃一頓嗎?那就那種稀的就行。”

“乾的也可以吃一頓。”采茸道。

女人們道:“那就行那就行。我們可以把這些留給孩子們，只要可以給我們出去，我們能弄來食物的。大王要是貢獻是什麽?告訴我們，我們一起去弄來，肯定不會耽誤縣長的。”

之前她們多地輾轉，一路廝殺，照樣弄來食物喂養男人和孩子。現在孩子基本可以無憂，又再不用擔心會隨時遇到戰爭，她們不信自己弄不來足夠的食物供奉大王。畢竟對於她們來說，安定比什麽都重要。

女人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百夫長和派員們便閉上了嘴巴。這一天，俘虜營裡顯得極為熱烈的歡慶。仿佛他們才是這場遷族之戰的勝利者一般。

采茸在洪安營附近選好了建立縣城的地址，這裡的幾千男人和萬千婦孺熱火朝天投入了建設。他們每日一頓乾一頓稀，進出山林伐木，在指定的地方建房，臥冰爬雪不辭辛苦。

采茸跟著他們同吃同住，事無巨細過問，表現出極為倔強的一面。她也在幾日之間便瘦了一大圈。

這一日朝林又有物資送到。采茸接收完物資之後，被石喙夫妻請回了營房裡，兩人煮著火鍋款待她。

采茸大口吃著肉食，同時準備將更多的東西打包帶走，一邊解釋道:“我不能耽擱太久，那些物資我得看著入庫，順便再清點一遍。我感覺數量有些不對，等車隊的人走了就來不及了。反正你們不缺吃的，這些我就都拿走了。”

石喙夫妻乾看著，一點辦法也沒有。

小半天后，石喙見采茸已經把準備的所有食物燙熟吃好打包好了，才拿出一個扁平的皮包出來遞給采茸:“你的東西，要我轉交的。東西我都看過了。嫂子欸，你也別太倔了，那個人什麽事情都聰明，就在這些事情的處理上糊塗得很，你別跟他犯倔。”

采茸的手一顫，正裝著湯汁的杓子掉到了桌子上。

林跡將親屬稱呼普及開後，確實大大方便了大家對各種關系的梳理，因此大家已經非常認同這一套東西了。

石喙比林跡小些，雖然不稱呼林跡為哥，但在私下裡卻稱呼虎伊兒嫂子。除此之外，他大概還會稱呼朱猴的老婆篤言嫂子，其他人就沒有這個待遇了。畢竟是王國的伯爵，大王的發小，地位還是很尊崇的。

林跡之前推行對偶製的婚配方式，是為了提高男人的地位，瓦解部落的影響力。這幾年來，隨著男人在生產生活中的作用凸顯，加上征戰使得男人減少，一夫二妻甚至三妻的現象已經出現了。三妻四妾這樣的詞便是林跡自己提出來的。王國的高層裡，不少人家裡也不止一個女人。

其實讓林跡多娶幾個王后的說法一直都有，只是林跡之前的出走，讓大家不敢再提而已。

采茸自己在榮兵選女人的時候讓他們可以選擇兩個，除了獲得更多的食物和保證女人的婚配之外，未必沒有更深層的意思。

現在石喙叫她嫂子?這是什麽意思?那個人知道了她的意思?還是說他其實早有決定，只是故意再刁難她?要不然何至於讓她出城，他卻什麽都不說?

采茸手忙腳亂要去收拾桌子上的湯杓和殘湯，雨及早已眼疾手快接過去了。

她想到了關鍵可能還是那個皮包，飛快拿了過來，翻開查看，皮包裡是一本書，一根老參和一封信。

采茸翻開信，只見上面用她熟悉的筆跡寫著三段話:

人參大補，或者可以救急，每次切一小段便可。具體用量和用途可以詢問這裡的醫生，他們應該有經驗。

我覺得應該給你找一點書，但總是找不到適合的。那些書裡，太多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可能不懂，文化差異的東西。這本《十萬個為什麽》本來是給小孩子讀的，裡面很多道理可能你也還不理解，將就著打發時間便好，不用太過深究。暫定每個月給你寄送一本書吧。讓你開拓一點見識什麽的。只是挑書這個事情可為難死我了。

有些事，我懂。只是這個時機不太對。你看等你二十六歲可好?那時候其實還是挺年輕的。這樣一想，我倒是知道下本書給你寄什麽了。

三段話沒頭沒尾，看似什麽都沒有說。不過采茸看過，已經覺得是雲開月明，除了還有些羞惱。

她二十六歲，那疾鹿人十年的勞役期便滿了。到時候疾鹿上下再沒有奴隸，她也不再是他的俘虜了。到時候，他娶她便幾乎是平等的。到時候，她嫁給他，也不會有其他的目的性，相對來說都純粹一些。如果她還願意的話。

羞惱的是，二十六歲，在這個時代的女人幾乎都是四五個孩子的媽了。確實老了些啊。而且還要等那麽幾年。

時機不太對之說，那自然就是解釋虎伊兒懷孕期間，他不能太過刺激虎伊兒，所以才對她的放逐沒什麽表示了。

如此簡簡單單一筆帶過，采茸心裡自然還是有氣的。但她又想自己是那麽小氣的人麽?

她想著這些，翻著書，卻在想下一本他要送她的是什麽書。一時間怔住了。

“咳。”石喙打破了采茸的遐想，開口道:“他算是勇敢了一回，要不然我就得回去找他麻煩了。有些事情，你身在局中，可能看不明白。其實他還是挺支持你的。像這次，他要是直接同意你的意見，不給你一點限制，那些俘虜肯定會覺得這些事情都是理所當然的。只怕來不了現在的局面。”

“哼。”采茸想到只是供應食物到五月份的事情，九月又要收稅，還是非常不滿。這幾個月裡，既要種地又要采集為生，說不定還會死人。

石喙看穿了她的心思道:“這你就得回去核算一下今天送來的糧食了。 他給你的糧食雖然只是供應到五月份的，但是核算是按一天三頓算的。而且七歲以上的孩子便當大人算，七歲以下的也只是減半。你們省一點，再加上狩獵采集，吃到九月完全沒有問題。這些糧食放在普通部落，那就是一年的分量了。”

采茸想到剛才糧食數量的不對，頓時明白過來。她之前以為這次送來的糧食的兩個月的。那這些糧食就是不夠的。而清單上寫的是一個月，她還以為哪裡搞錯了呢。

采茸終於對林跡的怨恨消減不少，將書順著胸口塞到懷裡，拿起桌子上打包的壇子起身就走。

石喙見到采茸這麽容易將書從胸口塞下去，又低聲咳嗽一下道:“那個，他說，你不要餓太瘦……”

一語未了，石喙便被雨及扭住了耳朵了。采茸隻恨不能讓雨及扯用力一點。

折牙清剿歸來的時候，洪安營外的洪安縣已經整整齊齊排列著無數的屋子了。滿身血汙紅頭髮的的俘虜看到自己熟悉的女人們正歡快地在雪地裡勞作，仿佛從不認識她們一般。

幾個小時後，虎爪帶著兩個法警出現在跟折牙一同回來的金耀身前，對他道:“金耀，折牙將軍接到上頭命令，取消你的一切軍務。讓你回去接受長老院的審判。”

滿身疲憊的金耀早知道有這麽一天了，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麽快。不過他有些不解:“我為什麽要交給長老院處理?”

“因為你非法使用十一個奴隸。”法警道。

金耀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收拾他的理由竟然是這個。所以，這是托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