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領導的提問,劉好好就算在心裡做足了準備,也表現得十分謹慎,有問有答,領導沒有問到的地方,絕不自作主張地多說一句話,更不會張揚地搶人風頭。
她越是這樣點到即止,就越讓人覺得她穩重。
她的表現讓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在大機關工作的人個個都是人精,雖不至於成天把好話掛在嘴邊,但明裡暗裡對她的照顧也多了,甚至在開會研究材料的時候,還會顧慮到她的感受,讓她坐到窗戶邊,這對政研室這幫粗心慣了的大老爺們來說是十分難得的事情了。
同時她也不再是政研室裡一個可有可無的透明人了,主任林明開始給她加壓下任務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材料全都交給她練手,他發現這孩子確實是個聰明有天分的,他還沒見過這麽快就能夠一下子上手寫材料的年輕人。
“劉好好在你們政研室也有一段時間了,表現得怎麽樣?”趙蘭舟像是突然想起劉好好一樣,一次會後特地把林明留了下來。
“不愧是高官看重的年輕人,能力確實很強,為人也很謙遜,現在我們的一些小材料全都放心交給她做,她上手很快,估摸著再過幾個月,她就能練成我們政研室的筆杆子,獨當一面了。”林明對劉好好的滿意溢於言表。
趙蘭舟卻不以為然,“看來是她藏拙了。”
林明一臉愕然,他以為他剛才的話已經是對一個年輕人很高的評價了,趙蘭舟卻不認同?
“你看看這個,劉好好在金花公社的時候寫的。”趙蘭舟將一份印刷好的文件扔給林明。
《金花公社經濟社會情況調查研究》,幾個鉛印的大字落入林明的眼簾,看上去這是一篇很大的材料,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金花公社是他們南省永樂縣下頭的一個公社,關於這個公社的調研材料,他怎麽沒有讀過?
文章署名是劉好好,他心頭大震,她竟然一個人完全了這麽一篇大材料,看這個印發時間就在這一兩個月,他怎麽不知道?!
“這是劉好好在金花公社工作時跑遍了下頭所有的生產隊,寫出來的調研文章,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特地調她來省裡?”趙蘭舟看著林明那一臉呆滯的樣子,微微一笑,如果劉好好只是一個普通的小才女,還不足以讓他大費周章地調她上來,就像過去那樣做個忘年交就挺好的,“上頭的領導對這篇文章很重視,才特地將這篇文章編印到內參中下發下來。”
林明的眼神落在右上角那小小的“內參”兩個字上,又是一陣震動,他寫了這麽久的文章,還沒有那篇文章能夠單獨以他的名字署名刊在內參上,而劉好好這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竟然做到了!
他急切地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匆匆翻閱著,雖然時間緊急,沒有細看,但粗看之下已經讓他震驚不已了。
“怎麽樣?我沒說錯吧?”
“相比之下,我們只是一群玩文字遊戲的人,她是踏踏實實乾事的人,而且她的文字功力很強,完全不遜於我。”林明有些慚愧,“從格局上我不如她,應該說政研室的同志恐怕還沒有能夠比得上她的,只不過她平時表現得很低調,不顯山不露水,還真看不出來。高官,這篇文章能不能讓我拿回去好好讀讀?”
“拿回去吧,”趙蘭舟點點頭,“你剛才說對了,你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玩文字遊戲,文字再華麗,脫離了基層實際有什麽意義?你們應該像她一樣,真正地沉下去調研才能寫出有價值的文章。”
“是,”林明連連點頭,“才二十歲的小姑娘,
真是不容易,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有後浪在你們身後推著,你們這些前浪做工作應該更有動力才對,”趙蘭舟笑了起來,同時又有些遺憾,“本來想讓她在你們政研室熟悉熟悉機關的事務運作,再把她調到更重要的部門,可惜現在來不及了。”
“怎麽?”林明驚訝地看著趙蘭舟。
“很快要恢復高考了。”趙蘭舟歎了口氣,“還真被那小丫頭說中了,我信守承諾,不得不放人啊。”
林明瞪大了雙眼,消息還沒有正式對外發布,但既然身為高官的趙蘭舟說了,那就一定不會錯,這可是個爆炸性的消息啊,這年頭誰沒有個被耽誤的親戚朋友。
“我也是剛得到的消息,但這事兒具體怎麽操作,時間安排在什麽時候還沒定,這話你可以傳,但我可不敢給你打包票,今年要是沒有高考,可別怨我。”趙蘭舟對他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被說破心思的林明尷尬地笑了笑,“呃,那劉好好,您的意思是……”
“既然要恢復高考了,就得留時間給她好好複習,所以,人還是繼續在你們那兒呆著,但是任務就先別分給她了,讓她專心複習吧,她這個人不愛求人,有任務來是絕對不會推的,所以為了她今後的前途,你還是盡量多照顧照顧她。”趙蘭舟視林明為心腹,才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林明自然心領神會,一臉感激地應了下來。
從此以後劉好好就享受了特殊的待遇,除了偶爾幫忙他們校對稿件之外,幾乎就沒有任何事可做,就連這校對的工作,還是她實在過意不去爭取來的,偏偏她工作效率又奇高,每天都是一杯清茶一本書,過得清閑無比。
她現在住在省城H市,又在省政府工作,無論是生活條件還是學習條件都是極好的,好到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偏她又是個勞碌命,閑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瞅了個趙蘭舟有空的時間,她直接去了他的辦公室,“高官,您有時間嗎?有些事我想和您匯報一下。”
趙蘭舟摘下老花鏡,眼底帶著促狹的笑意,能讓一向懂規矩,有分寸的劉好好這麽直接找上門來,看來她是真的沉不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