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楊平微微張嘴,臉上混雜著憤怒、傷心、不可置信種種表情,他們夫婦倆從來就沒有什麽重男輕女的思想,更不覺得自己偏心,是蘇素雲做的事情總是踩到他們的底線,他們才一次次責怪她的,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麽想他們的。
但是站在蘇素雲的角度,其實她是真委屈的。
蘇弘毅和楊平在學術上造詣頗深,卻不是一對會照顧孩子的好父母,蘇素雲一出生他們就把她交給了仆婦帶,蘇素雲一向和仆婦更親近一些,對自己的父母感情始終是淡淡的。
帶孩子的仆婦思想傳統,沒少在蘇素雲面前灌輸她是個不值錢的女孩子,男孩子才更金貴的思想,她們貪錢勢利的做派也不知不覺地影響了蘇素雲,而這一切醉心學問的蘇氏夫婦竟然全都懵然不知。
後來因為戰亂顛沛流離,四處輾轉,蘇氏夫婦沒有能力請仆婦了,只能硬著頭皮做家事帶孩子,不過蘇素雲和蘇遷年齡相差了好幾歲,那個時候蘇素雲已經長大了,他們也就沒多管這個獨立的女兒,把心思都放在小兒子身上。
沒想到蘇素雲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她和父母的隔閡越來越大,到了後來與父母弟弟都生分了,想不到一塊兒去,說不到一塊兒去,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蘇弘毅憤怒得臉都紅了,“你這是在怪我們重男輕女?你明明知道我和你媽一直都支持男女平權,支持婦女解放,我們會重男輕女?我們重男輕女的話會送你去大學?”
蘇遷也覺得冤枉得不得了,他性格內向懦弱,一直很羨慕大姐的強勢,沒想到大姐竟然會這麽想父母,“大姐,爸媽其實……”
“不用說了!”蘇素雲傷心憤怒地打斷蘇遷的話,“你們一個個都是被劉好好洗腦了!她才是你們的家人,我什麽都算不上!我不管了,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就算把家裡的東西全給她也無所謂!”
“你是不是瘋了?究竟是什麽讓你一口咬定她拿了我們的東西?就因為蘇遷提了一句我們想送她一件東西做念想?”楊平看著眼前這個讓她倍感陌生的女兒,開始後悔自己在她的小時候沒有親自將她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不止他的話!劉好好走的時候還卷走了我家兩百塊錢!”蘇素雲咬牙道,兩百塊錢是莊南生一個月的工資,她回來時得知莊南生擅自將自己剛放下來的工資全給了劉好好時,氣得差點暈過去,莊南生對劉家是夠大方了,卻沒有想過他們一家也是要生活的。
“卷走?你這個詞用得可真好,不愧是讀過大學的人!”蘇弘毅怒極反笑,“這錢恐怕是南生主動給好好的吧,就是因為你這個未來婆婆不管不顧地躲到連隊去不露面,連基本回禮的禮數都沒有,南生隻好給了錢,好好要是不收,南生會更愧疚不安,你倒要來惡人先告狀。”
“這話是劉好好和你們說的吧?不知道是誰惡人先告狀。”蘇素雲冷笑,這個劉好好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全天下的好事都被她佔盡了。
楊平沉默了幾秒,“我之前以為你不喜歡劉好好,是因為她是個農村人,現在發現我錯了,你不喜歡她,是因為你那可笑的妒忌,你妒忌南生和立軍說劉好好的好,也妒忌我們和她的親近,因為這些都是你想要,但是得不到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得不到這些?除了動輒把責任歸咎於我們,你身上就一點問題也沒有嗎?”
“我當然有問題,我嘴不甜,不會到處出風頭,滿嘴跑火車,我這人就是這麽有一說一,
你們當然看不起我。”蘇素雲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你覺得劉好好滿嘴跑火車,從我們這裡哄騙走了東西?”蘇弘毅實在忍不住了,“只有你才有這樣狹隘的想法!我們是打算送她玉鐲,可她不要,你媽又準備送她戒指,她也不要,後來她自己提出想要一本我和你媽寫的書,我們覺得過意不去,還想再送她幾本古籍,她還是不肯收……”
“你冷笑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不就是想她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嗎?”宋弘毅的眼神寫滿了不屑,“我們當時沒察覺出來,後來才回過味來,她就是不想接受我們任何貴重的饋贈,才故意找了那些婉轉的借口,為了怕我們介懷,她還提出來希望我們能夠編寫一套適合孩子們看的歷史故事書。你自己把那些阿堵物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就以為別人也都和你一樣,你未免也太小看這個世上的人了!”
“我不想為劉好好說什麽好話,畢竟你是我的女兒,我應該站在你這一邊的,但是我想告訴你,不要總是拿自己的想法和標準去衡量別人,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的。劉好好不一樣,她心裡裝的世界很大,不像你這樣圍著丈夫孩子轉,總在方寸之間計較得失,你在乎的那些東西,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東西,你也不懂,你和她慪氣沒必要,也不值得。”楊平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蘇素雲有再多的不是,她都不能放棄她,因為她是她的女兒,別人能夠放棄她,她不能,她隻想盡自己所能幫助女兒轉過彎來。
她的話很婉轉,蘇素雲卻覺得自己再次被“啪啪啪”打臉了,劉好好最擅長的不就是這個嗎?用自己的“偉光正”來襯托她的市儈狹隘,好像在她面前,她就是個微不足道的跳梁小醜。
蘇素雲覺得自己很受傷,她是真的不明白劉好好,一個農村姑娘,那麽關心國計民生做什麽,農村的各種問題關她什麽事?小孩有沒有書看和她有什麽關系?
一個女人,一個年輕女人,一個農村的年輕女人,腦子怎麽就能裝著那些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