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仨這張照片讓我想起幾十年前泰戈爾訪華的時候,林徽因徐志摩和他老人家的合影,松竹梅歲寒三友啊。”有個老師戲謔道。
謝亮臉上的神情愈加羞澀緊張,甚至不敢多看劉好好一眼,劉好好和徐華卻相視大笑,她眨眨眼,“我可不敢和大才女相比。”
“且不說才,就你這長相還真不好和人家相比。”徐華毫不客氣地吐槽愛徒。
“彼此彼此,您也不好和泰戈爾比才華和氣度風華。”
“也就只有謝亮,雖然不如大才子風流倜儻,但是清俊挺拔當得起君子竹。”
謝亮被這一老一少作弄得臉皮泛紅,性格內向的他永遠都做不到劉好好這樣坦然自若。
他還猶自難為情,劉好好已經開始招呼起他們法律系的老師同學拍合影了,拍完之後又招呼學生會的同學合影,半點沒有在意異常木訥的謝亮。
他臉上的紅暈還沒有褪,又被人推到了劉好好身邊,白淨的俊臉更紅了,幸好用的是黑白膠卷,他的臉再紅照片上也看不出來,只是臉上的表情特別不自然。
拍了一圈照片,大家緊張的心情也漸漸放松下來了,M國人又怎麽樣,他們也是人啊。
這些人也只是長得和他們不同,生活條件比他們好一些而已,大家還開玩笑著說,M國雖然科技文化發達,但生活條件也未必有多好,聽說他們餐餐吃土豆,還不如他們現在每頓都能吃上白米飯呢。
可是這份自尊心在他們見到M國代表團時被擊得粉碎,他們穿的套裝是那麽的時髦,就連布料似乎都閃著光澤,腳上的皮鞋是那麽的錚亮,紅潤的臉色一看就知道吃得好營養很好……
女生們更是看得入了迷,口紅、絲襪、高跟鞋……一切都是她們沒有接觸,至少是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的,這些原本只是偷偷摸摸地出現在報刊雜志書籍電影裡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們眼前,這種視覺上給她們造成的衝擊比什麽都強烈。
這些M國人再時髦,在劉好好看來不過是幾十年前的複古風,自然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但她敏銳地察覺到身邊同學們情緒的變化,就連一些老師都受到了影響,何況是年輕的同學們。
國門乍開,新鮮的事物一擁而入,的確會讓人看花了眼,也很容易迷了心。
他們原先生活在一個如桃花源般封閉的世界裡,自給自足活得也挺快樂,生活雖苦但沒有比較也不覺得有多苦,現在突然讓他們看到這麽一個廣闊的花花世界,也難怪會冒出崇洋媚外的情緒了。
看來接下來對那些留學名額的爭奪會更加激烈,劉好好的情緒有些低落,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大部分優秀的人才都千方百計地想著出國,雖然國家盼著他們能夠學到先進的科技文化回來報效祖國,但是在國外被繁華迷了眼的他們,有幾個會真的選擇回來支持國家建設?
她心頭微涼,反正她前世認識的一個都沒有,倒是等到祖國強大之後,衝著各項優惠政策回來的人不少。
國家送他們出國的時候信誓旦旦地說學成之後報效祖國,等到了國外就將承諾拋到九霄雲外,隻想著回來揀便宜,可見承諾這種東西最信不得。
這就是人性,人都是自私的,總是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選項,這大概也是一種本能吧,如果換作是她,也許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誰不想出去看看呢,看遍了世間繁華,又有幾個人能甘於平淡。
謝亮無意中瞥見劉好好眼裡一閃而逝的嘲諷,不由得有些奇怪,順著她的目光朝那些毫不掩飾自己羨慕的同學們看去,
心裡便有些了然。不是所有人都追求精神上的滿足,甘於物質上的清貧的,物質越是匱乏,他們對物質的追求就越狂熱,今天的情況他們排演過很多次,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同學們那一雙雙狂熱的眼神,雖然沒有任何人說一句不妥的話,但這樣的眼神無疑給了M國人很強烈的優越感。
其實劉好好站在幾十年後用功利的眼光往回看,多多少少有些偏頗了,他們雖然對國外的優越生活十分向往,但骨子裡還有著強烈的家國情懷,在一開始還是懷著出國見世面,學成後建設祖國的單純想法的,只是後頭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也受到了各種思想的影響,才導致了他們的三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徐教授,聽說您是這一兩年才回到京大來的,之前一直都在農村勞動,您覺得您在農村勞動的這段時間給您的學術生涯帶來了什麽改變嗎?”一個穿著絲襪高跟鞋的年輕女士微笑著問道,她的臉上雖然帶笑,問出的問題卻不懷好意。
這個問題並不在他們預設之內,幾個陪同官員立刻緊張地朝徐華望去,他卻早有準備,回了她一個坦然的笑容,“我們國家有句話叫作‘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在農村勞動的日子雖然很辛苦,但是讓我真真切切接觸到了我們國家基層的老百姓,讓我知道了他們需要的是什麽,也讓我能夠更加深入地反思我們的國家需要的是什麽樣的法制。”
“您難道不覺得像您這樣的大教授大學者離開了學校,離開了課堂,大量地送往農村是一種浪費嗎?你們的法律體系和法制建設的落後難道和你們這些學者不從事研究,而去從事體力勞動無關嗎?”
“這是由很多因素導致的,不能說完全無關,現在大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們才能重新回到課堂。”徐華風度翩翩地說。
“我只是覺得很可惜,您這樣的人如果當初留在M國,已經是執業律師或者法學院的教授了,完全不必忍受這些,您後悔過嗎?”
“當然不,能夠踏踏實實地踩在我祖國的土地上,我每一天都覺得心安,怎麽會後悔?”徐華堅定有力地說道,氣場風度十分大氣雍容,絲毫不像平時那個嬉笑怒罵的糟老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