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叔叔,葉小姐都三天沒著家了。”
中午吃飯時候初七忽然說道。
“嗯,她最近心煩。”
“可是叔叔,我覺得……你該好好勸勸葉小姐。”
初七說話時候小心翼翼。
“哈哈,我勸她,沒事,她這人沒心沒肺的才不會傷心的,這勾引……啊,不,這這和別人逢場作戲也不是第一回了,哪那麽容易受傷。”“可是……”“沒什麽可是,我說你小孩子家家怎麽什麽都懂啊,好了,學校給你聯系好了,後天開學準備一下。”
“啊?這麽快?”初七不想上學,他還沒玩夠呢。
這時鈴鐺響了,葉限拎著一堆紙袋子紙包進來,見他們正吃飯,笑呵呵地喊道:“哎,初七看我給你買了什麽,書包,多漂亮的書包,美國貨!還有這個嗎,文具盒,也是美國貨,我和你說啊……召南你怎麽這麽看著我呀,你也有份,呶,袖扣漂亮吧,這可是翡翠的!高貴典雅,扣上去絕對有范!”
嘩啦啦葉限將東西都堆在桌子上,召南咧咧嘴嫌棄地將飯菜往一邊挪了挪:“你又花多少錢?這百貨公司要搬回來了吧?”
葉限笑道:“多乎哉?不多真不多,有錢難買高興啊。初七,你這什麽眼神,書包你不喜歡嗎?”
初七急忙拿過書包:“喜歡喜歡。”
“我知道了,你是不想上學對吧?”葉限又伸手打算去掐他,初七往後退了一步,捂住臉頰戒備地盯著葉限,全身繃緊,隨時準備逃跑。
葉限指著他格格嬌笑:“看你這樣子,跟個小豹子似的,不想上學可不成,我哥你講,你的靈魂可是簽給我的。”
初七點點頭:“是啊我知道的。”
“我要一個無所事事什麽都不懂的小壞蛋的靈魂有什麽用呢?我是開門做生意的,自然是讀書好前途好的靈魂能更好為我服務,這叫利益最大化,你說呢?”
初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所以現在召南花錢送你讀書,我可真是佔了大便宜了呢,你要是不去,以後有你好看的。”
初七嚇得渾身抖了一下,看著召南:“叔叔……”
召南聳聳肩,雙手一攤表示自己毫無辦法。
葉限扭著腰肢上樓,走到一半轉過身:“你們倆,不管哪個,等會幫我把東西拎上來啊。”
初七問:“你怎麽自己不拎呢?”
葉限揉了揉手,嬌聲嬌氣:“我——手——疼。”
待葉限走上去了,召南才鼻子裡冷冷地哼一聲:“哼,裝模作樣。”
“當面不說,叔叔,你真勇敢。”
召南不好意思地拿起葉限買的書包:“看看,這書包真好,還是皮的呢。”
初七歎口氣:“唉,真不想上學啊。”
他眼睛一轉:“叔叔,葉小姐說的是真的嗎?我的靈魂簽約了,所以我必須要讓自己的靈魂更完美?”
“怎麽說呢,她對很多人這麽說,有失去女兒的老太太、失去女兒和外孫的老頭,那些人過去隻想著報仇,為報仇能忍受一切,一旦復仇成功就失去了生活目標,葉限為了讓他們有活下去的勇氣,多次提醒他們的靈魂不是屬於自己,不能輕易放棄生命,這也是一種……刀子嘴豆腐心吧。”
初七恍然大悟:“怪不得叔叔你一直說葉小姐是個好人,原來她內心這麽善良啊。”
召南點點頭:“這也是我這些年甘心被她欺負的原因。”
倆人說著話,就聽著樓上葉限大喊:“把東西給我拎上來!”
初七和召南對視一眼,召南無奈地搖搖頭,歎口氣將桌上的袋子紙包一把抱起:“我送上去吧,
她就這樣,這叫什麽來著?色厲內荏。”葉限這邊在檢查今天的逛街成果,李玉玲也拎著幾個油紙包進了家門。她家在一個幽深的巷子裡,一座三層小樓,住了好多戶人家,整天大人喊小孩叫,走廊裡掛著小孩的尿墊子,花花綠綠像租界的萬國旗。大家都將蜂窩煤爐子放在外面,剛吃過飯,到處都是煤煙味,有頭髮上卷著大卷的師母用火鉗子拎著燒完的煤塊出來,那煤塊燒的灰白,走一路還是四處飛濺火星子,李玉玲需要繞著她,貼著髒兮兮的走廊牆壁站在一邊,那師母還笑眯眯地打著招呼:“啊,李小姐,回來了。”李玉玲尷尬地笑笑,走進家門,她嫂子正坐在堂屋開著留聲機聽越劇唱片,咿咿呀呀的,見她拎著一對紙包進來,鼻子裡哼一聲:“大小姐又去逛街了?”
“和朋友逛了一會,我吃過飯了。”
“那是啊,現在大小姐心野的很,哪裡看上家裡這點粗茶淡飯。”
李玉玲笑笑:“嫂子,看我給你買了什麽。”
說著打開紙包, 將玻璃絲襪遞過去。
她嫂子拿過絲襪,摸了一下:“果然滑溜溜的,這個不便宜的?又是美國貨?”
“只要你喜歡。”
“我是喜歡了,可是……”她嫂子眼睛像一隻食腐的禿鷹,上下打量著她,”你哪來的錢呢?不會又是老太太的箱子底吧?”
李玉玲渾身的熱血都集中到臉上,滿臉漲紅:“嫂子,這是我自己的錢,是王家離婚時候分給我的,我住在這裡什麽時候花過你們的錢,花過老太太的錢?”
嫂子尷尬地笑笑:“沒花就沒花,你那麽大聲音做什麽啊。我耳朵又不是聽不到。”
李玉玲氣呼呼地上樓,她的房間在最頂上的閣樓上,冬冷夏熱,住了快一年了。
“媽,我小姑姑喊什麽呢?”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拎著包走進來。
嫂子笑道:“我家大小姐下班了啊,累吧?”原來李家大嫂的女兒在幼稚園做教師,每天帶著小孩子唱歌跳舞做遊戲的。
“你小姑姑這脾氣大的,又不是什麽正牌大小姐,擺什麽臉色呢。”
“媽,現在都民國了,不興拿出身說事了。”
大女兒放下包問:“中午吃的什麽啊,我都餓死了。”
“民國怎麽了?誰叫她不是老太太肚子爬出來的,這離了婚厚臉皮住回娘家,說句難聽的,誰是她娘家?她那老娘在哪呢?”
“嗨嗨。”
二樓傳來老太太的咳嗽聲,大嫂這才噤聲,轉身去給女兒熱飯。
李玉玲扶著樓梯一步步走著,啪嗒眼淚掉在陳舊的樓梯上,她想這家是待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