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翰林院。
“費大人,你看?小的就是問問,怎麽說,你與仲大人都是國子監的同窗,後來到了翰林院也走的最近,他如今進了大牢,總該為他做點什麽不是?”。
程默,仲逸在翰林院的跟班,如今仲逸進了大牢,他可著急壞了,奈何能量太小,只能找同在翰林院當差的費思應。
只是,費思應是個庶吉士,這聲‘大人’有點抬高他了。
“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自從仲兄弟出身後,好多人唯恐躲還來不及。就衝這一點,我也要全力周旋一番,誰讓我與你的仲大人,在國子監時就是同窗呢”。
費思應拍拍胸脯道:“放心,我爹是禮部郎中,雖說不管刑獄之事,但我也認識三法司的人,放心吧,有消息就告知你”。
這話不假,不過他認識的人,並非三法司的四品五品官,而是這些人家的少爺、公子哥。
老百姓結識的人無非還是種地的,作為禮部郎中的兒子,費思應要找幾個官宦之後,也不是什麽難事。
酒肉朋友也好,吃喝玩樂也罷,總之: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其實,不用別人提醒,自從仲逸出身後,費思應早就打聽過了。
打聽了八百遍了。
在國子監時,他就發現仲逸才學非凡,後來到了翰林院,二人同為庶吉士,仲逸如今卻提前做了正七品的編修,而他依舊還是個庶吉士。
當時,他確實心中不悅,一種凡人的嫉妒:大家相同的起步,仲逸卻走得這麽快,而且他可沒有五品郎中的老爹。
後來一想,既然仲逸都已成為正七品的編修,那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怎麽說,仲逸升職總比別人升職強。
畢竟,二人有這層關系在,仲逸不幫他,還能幫誰?
後來就更不用說了,禮部侍郎袁煒對仲逸也頗為器重,而仲逸在博野縣的差事,也是皇帝欽點的,足見聖上的重視。
總之一句話:仲逸高升了,他費思應自然也跟著沾光,至少不會受害。
現在仲逸落了難,更不能落井下石,該幫的還是要幫。
費思應這人不壞,平日好喝好玩,又有一個五品郎中的老爹,這些愛好早就學會了。但做人的底線與弟兄們的情義,還是有的。
這一點,倒是與袁大頭有幾分相像。
……
“哥兒幾個,好長時間沒見了,兄弟請你們過來坐坐”。
傍晚時分,費思應找了家酒樓,約了幾個老友,人到齊後,他便舉杯提議:“先說好了,今兒這頓,算我的,想吃什麽盡管點,千萬不要省銀子”。
“費兄,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吧,什麽事兒?但凡兄弟們能幫上的,一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幾人嘰嘰喳喳一番保證。
不用說,但凡酒桌上說出‘赴湯蹈火’之類的話,全無半點可信之處。
“哎,其實也沒什麽大事”。
“這不?翰林院有個同僚叫仲逸,在國子監時我們就曾一起讀書,如今他入了大牢,豈能袖手旁觀”。
費思應再次舉杯道:“就是想托托你們的老爹,叫他們給牢頭、獄卒吩咐一聲,千萬不要動私刑,好吃好喝不敢說,但不能克扣”。
“如果在審理案子的時候,能在朝廷準許的范圍內給予關照,就再好不過了”。
“今晚不醉不歸,改日,還是這家酒樓,還是兄弟請”。
費思應這次真舍得下血本。
“酒菜算什麽?費兄,咱們這幫兄弟,什麽時候缺過吃喝了?”。
這話不假,前來赴宴之人,有刑部王郎中的公子、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家的獨子、大理寺張寺丞的侄子。
這幫公子少爺,會缺那口吃的嗎?
“行啦,說吧,還想去哪玩兒?”。
放下酒杯,費思應拍拍桌子:乾脆豁出去了。
“那還用說,當然是去穆一虹那兒,喝喝酒,聽聽曲兒,酒樓的飯菜,吃的什麽勁兒?”。
“先說好,不見穆一虹,不說你那個仲兄弟的事兒”。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附議,其中一人更起勁兒:“實不相瞞,來這兒之前,我們都約好了,你看著辦吧”。
都約好了?還看著辦個屁。
反正只要說去見穆一虹,費思應比誰都上心。
……
夜幕下,一處靜謐的小宅院,紅紅燈籠規規矩矩掛起,茶香四溢、檀香繚繞,沒有書香之氣,卻依舊令人著迷。
院中,一名少女正緩緩走來,手中一隻木盤,盤中四隻酒杯,一壺好酒。
“諸位在此先品茶,我家小姐稍後就到”。
丫鬟香兒見來人,立刻上前迎接。
晚飯後,費思應等一行人四人來到穆一虹住處,對於他們來說這才是真正喝酒說笑的地方。
至於那琴音與詞曲,壓根就不重要。
那公子哥說的沒錯,他確實約好了。
看來,今晚聽曲兒的就他們四人了。
片刻之後,穆一虹如期而出。
台下立刻一陣歡呼之聲,這幾乎是他們的慣例:先是歡呼,再是一副靜靜的‘陶醉’,之後便是喝茶、喝酒,最後戀戀不舍離去。
只是,這裡喝酒不能貪杯,只是助助興,幾人一小壺,若是多了,反而煞了風景。
為何?穆一虹只是撫琴、唱曲兒,而來這裡的,又大多是衙門裡的大小頭頭。
誰也不能壞了規矩。
一簾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懶聽琵琶江上,淚濕芙蓉……
美人、美酒,好茶、好曲兒。
可惜,有這幫人在,再好的景兒,也都變味了。
這場面:穆一虹卻只顧著撫琴,台下之人只顧著喝茶,時不時的交談幾句,而丫鬟香兒呢,只顧端茶倒水、倒酒。
各家各忙各的,互不影響,倒也省事了。
“費兄,方才只顧著喝酒,這會兒倒想起來了”。
數曲之後,琴音漸漸低了下來,按照慣例,台下也該說笑一番了。
“你說的是前些日子才被任命為欽差副使的仲逸吧?”
“對啊,他還是你們翰林院的七品編修,夠厲害的”。
“那還用說,人家在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中立了大功”。
“噔……”的一聲,一根琴弦繃斷,台上琴音驟停。
費思應等人忙著說笑,壓根就沒察覺。
穆一虹雙眉緊皺,輕輕將食指含在嘴中。
“小姐,要不我出去說一聲,今晚就到這兒,大不了少算點銀子”。
來到後屋,丫鬟香兒正為穆一虹包起受傷的手指。
“不行,若突然終止,他們勢必會認為我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甚至會以為我與仲大人有什麽關系,這樣反而節外生枝”。
穆一虹打小出門在外,又沒有爹娘在身邊,最知人間冷暖,又天天與這些有權勢的人物打交道,對人情世故更是深有體會。
‘香兒,我這手?今晚恐怕不能撫琴,但唱曲兒還是可以的’。
穆一虹叮囑道:“待會兒,好好向這些人敬幾杯酒”。
末了,她特意說道:“尤其那個叫費思應的,他也在翰林院,就問他,他一定知道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