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街過巷、走走停停,耳邊時而人聲鼎沸,時而一片安靜。偶有街邊小攤小販叫賣之聲、清脆馬蹄之音,亦或抬轎人一聲聲的喊著:“讓開,讓開……”。
從出了若一當鋪後,仲逸便上了轎子,之後便被人用黑紗蒙住雙眼,那些所謂兵馬司的官差立刻不見蹤影,而抬轎之人則是一身布衣,轎子也是那種極不顯眼的民轎,只是前後各兩名年輕男子跟隨,此舉頗有幾分神秘之感。
袁若筠被羅英堵在裡屋中,這是仲逸的意思:大庭廣眾之下,況且有羅英在,仲逸也無法動手,否則自己會武功的秘密便不攻自破。
闖入當鋪的雖是官差模樣,但事出突然,所說的搜查也是含糊其辭,小布袋中的東西雖說是“王府”的,但他連看都未看清。出門之後那些官差全部散去,隻留下幾個來路不明的人。
很明顯,這是羅龍文一手策劃的:那些剛進門的官差只是個幌子,這些抬轎之人及四名隨從才是真正辦事的。
此刻的仲逸並不著急,借助兵馬司的人做個表面文章,而真正要帶他的則是羅龍文。
至於那些官差,事後他們完全可以不認帳,反正無人能證明此事,而他們人多勢眾。
僅憑老薑頭與兩個夥計顯然是無法辯解,況且他們本為當鋪的人,而兵馬司那些人本來就有權巡查街面的店鋪。
臨走之時那為首的四旬男子一句:“押入大牢”也就只是說說而已,仲逸心中清楚:他絕不會進大牢。
如此說來,這羅龍文接下來要怎麽玩兒才是關鍵,當務之急便是以不變應萬變,看看接下來要去的地方究竟是那裡。
一陣連續的安靜之後,那規律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幾聲敲門聲後隱隱聽見一陣“吱吱嘎嘎”的開門聲,之後轎子便落地了。
“下來吧”,一個深沉的男音,仲逸的腳落地便有人上前將蒙在他雙眼之上的黑紗解掉。
天空陽光明媚,黑暗之後重見光明,仲逸感覺雙目有些刺癢,環視四周,稍稍定神之後才緩緩恢復過來。
只見此地為一處獨院,院子不是很大,但夠一家居住,兩間大屋居中,左右一側各一間偏房,與其他小院並無差別。
只是這院牆高了很多,甚至高的有些離譜,好在院牆之外皆為大樹所繞,枝繁葉茂之下將這個小院掩蓋的恰到好處,想必從外望去定是極不顯眼。
仲逸心中暗暗發笑:莫非?這就是那人所說的“押入大牢”?
“龐老頭,人給你帶來了,這是剛抓的,不過你得當心,這小子會輕功”,一名男子向剛剛從側屋中出來的老頭說著什麽。
老頭抬頭望望天空,他並不正視院中之人,而是隨意開口:“既是會輕功,那這個石林院能關的住嗎?人跑了,我老頭子可不管哦……”。
那男子聽罷大笑幾聲,一臉不屑狀:“會輕功怎麽了?咱們羅大人為你派了四大高手,他們就住在隔壁那個小院,有事你喊一聲便是”。
老頭依舊沒有理會,那名男子繼續他的自信:“況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小子的店鋪還在呢,他不會跑的,等過幾天……”。
“好啦,知道了,你們走吧,有事我會喊的”,老頭一臉的不悅,轉而朝仲逸這邊望望。
仲逸趁機打量一番:眼前的老頭髮須灰白,中等個子、略顯消瘦,但精氣神尚可,說話乾脆利落,步伐沉穩,年紀應在五旬之余。從他與方才那些人對話來看,他應是小院的管事,而且有些資格,至少那些人不敢惹他。
眾人離去後,老頭便緩緩靠上前來,盯著仲逸看了半天,直到被仲逸狠狠瞪了一眼後,這才將目光收了回去。
老頭並不著急,他捋捋胡須,下意識點點頭,臉上則是若無其事的樣子:“開當鋪的,還是藥鋪?”。
仲逸繼續打量著小院,並未理睬,隨意回了一句:“為何非要開這兩樣店鋪?”。
老頭:“不開這兩樣店鋪,你來這裡作甚?”
仲逸:“開這兩樣店鋪,就要來這裡?”
“開不開這兩樣店鋪你心裡清楚,如今來到這裡,你心裡也清楚”
“這裡?是何處?”
“此處叫石林院,是某些人的大牢”
“大牢?刑部大牢?順天府大牢?還是五城兵馬司的大牢?”
“大牢就是大牢,何必前面冠以名稱?禁其足、禁自由,足出不了戶,便是大牢”
“莫非?這是某些人的私牢?聽說過私設公堂,今日眼見私設大牢,真是大開眼界”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何來“公”與“私”之說,掌握在個人手中便是私,公也變成私”
“你是何人?聽此言,似乎對這私設大牢之事並不讚同”
“老朽姓龐,大家都喊聲老龐頭,私設大牢名號太大,我一個小老頭讚同不讚同,又能如何?”。
“高手啊,沒看出來”,仲逸這才回過頭來望著他:“如此厲害的角色,怎麽會屈尊於此,做這種卑劣之事呢?”。
老龐頭並不理會,他輕輕嗓子,向裡屋大聲喊道:“你們兩個出來吧,有新人來”。
話音剛落,主屋一扇門緩緩打開,兩個懶洋洋的人影走了出來,仲逸放眼望去,兩名中年男子已來到他們面前。
“這是大林與小刀,姓氏名諱也懶得打聽,大家都這麽叫,開藥鋪的,給你們介紹,這位是?”,老龐頭轉身望著仲逸:“年輕人,總該告訴你叫什麽吧?”。
“仲逸,兩位兄弟也是?”,仲逸一臉無奈道:“不會這麽巧吧?”。
老龐頭繼續向二人介紹:“仲逸,是開當鋪的少東家?”。
大林與小刀剛欲打聲招呼,卻聽仲逸上前詢問老龐頭:“龐伯何出此言?”。
老龐頭臉上微微一動,而後便指著大林與小刀:“看看,他們二人人都是開藥鋪的,來這裡沒幾天都患病了,現在後廚都熬著藥呢,你是開藥鋪的能看不出來?”。
末了,他補充道:“當鋪一行頗為熬人,你年紀這麽輕,不是少東家是什麽?大概連當物估價都未學會吧?”。
仲逸後退幾步,眼睛瞪得老大:“果真是高手啊……”。
老龐頭剛欲開口,卻聽大林與小刀先後開口:“仲老弟先忙,我二人身體稍有不適,晚上再聊,反正都住一個院”,說完二人便轉身回屋。
“晚上再聊?都住一個院?”,仲逸心中暗暗欽佩:“灑脫、淡定,明明被關到這裡,說起話來感覺像住客棧似的,難道這裡的人都這麽非同尋常嗎?”。
看看日頭已是晌午時分,仲逸摸摸肚子:該吃午飯了。他隻得再次開口:“龐伯,吃飯怎麽個說法?出去買呢?還是有人下廚?”。
老龐頭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經這麽一問,這才緩過神來:“我就是負責下廚的,不過午飯只有面鏌、鹹菜、米粥”。
“什麽?”, 仲逸詫道:“醬肉、青瓜可有?我付銀子便是”。
老龐頭:“午飯只有面鏌、鹹菜、米粥”。
咳咳,真是個倔強的老頭,仲逸隻得再次露出笑意:“那晚飯可否上街買些熟肉之類的,隨便什麽,只要帶葷腥的就行”。
老龐頭:“熟肉?大約是還要一壺上好的老酒,再來幾味下酒菜?”。
仲逸一陣感動:“如此,甚好,甚好”。
老龐頭:“晚飯只有面鏌、鹹菜、米粥”。
我去……
仲逸這下徹底無話可說,不過回過頭來想想:自己不露聲色來此,為的就是與這幫人周旋,至於吃喝,先就忍了吧。
這時,老龐頭再次盯著仲逸,一臉沉思狀:“方才你說你姓仲?”。
“嗯,”仲逸點點頭:“姓仲就只能吃麵鏌、鹹菜、米粥嗎?”。
老龐頭不予理會他,而是自言自語道:“仲姓排於大姓姓氏一百八十開外,萬余人中不足十人,江蘇為仲姓第一省,能來京城開當鋪想必有些家底,莫非你是揚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