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早晨,晴空萬裡,陽光灑下,大地生機再現,沿岸將士照例巡視,表面皆是一片風平浪靜。
雨終於是停了,陰雲密布的日子,真是夠了。
大營之中,將士們一通忙活,大太陽下,曬曬兵器、戰甲,甚至於被褥、衣衫。
再這樣下去,簡直都要生鏽了。
棚中的馬兒似乎也嗅到了陽光的美妙,‘突突突’的亂叫,很快被牽到了外邊,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奔赴戰場。
午飯時分,數名軍士急匆匆進了大營,說是要找俞大猷、戚繼光二位將軍,有重要軍情稟報。
“啟稟將軍,浙江沿海再次遇到倭賊,不過人數依舊不多,一千余人的樣子,已被留守的戚家軍和當地援軍聯合剿滅,目前軍中一切正常”。
那名軍士稟道:‘此外,右都禦史、監軍文大人有書信給監軍協理仲大人,留守的戚家軍也等戚將軍的指示’。
之後,他向二位將軍詳細稟明浙江戰況。連同朝廷新派來的吏部、戶部、兵部、刑部的聯合督辦人員,專司兵器、戰馬事宜。
俞大猷與戚繼光立刻商議,連同福建備戰情況,再次梳理一番。
一個時辰左右後,那名軍士已用過飯菜,隨行數人換過馬匹後,帶著新的軍令,再次向浙江奔去。
俞大猷吩咐左右:“命令在福州城的將士盡快完成軍令,晚飯前,請仲大人、林千戶到營中議事”。
左右立刻領命而去,浙江的戰事就是一支風向標,意欲說明:大股倭賊即將來犯,浙江登陸的那些倭賊,只是探探路而已。
倭賊此舉,再明白不過:不停的在浙江沿海一帶騷擾,卻將主力布局在福建登岸,還是之前的伎倆。
只是戚繼光率部已達福建近十日,福建一帶通倭之人,自然會將這個消息傳到倭賊耳中,要真正釣到大魚,還得部署一番。
演戲嘛,要來就來個全套。
“戚家軍所有將士們都聽著:大家抓緊時間整頓軍備,備好乾糧、淡水,隨時待命”。
大營中一塊空地上,戚繼光吩咐自己的屬下:“戚家軍所有將士晚飯時間,提前一個時辰……”。
“遵命”,眾人齊聲領命,軍中的規矩:不該問的,別問。
不過,傻子也能看的出來,將會有要事發生。
……
海岸線一帶,巡視的大小船隻一如既往,東面方向更有一些專司探查敵情的戰船,遠離海岸的小島上,也零星分布著年輕的哨兵。
難得的好天氣,難得晴空萬裡,那支超能望遠鏡,終於可以最大限度的發揮作用。
在一般人看來,這些探查只能在白日裡進行,一旦到了晚上,效果就會大減。
當然,這只是慣例,這個世界,總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比如說,紅外線,等等……
沿岸,靠近福州一帶的岸邊,林宗武正與眾人搭建炮台,一起的有俞大猷的屬下,也有戚家軍,英勇千戶所派出部分兵力,剩余的另有任務:同樣是在搭建炮台,不過,不是在這裡。
海上作戰,是絕對不能少這威力巨大的東西?
“弟兄們,經過連日以來的休整,沿海的炮台已基本休整完畢,今日天氣尚好,大家務必要仔細檢查一遍,需要加固的,定要加固”。
林宗武站在一塊碩大的青石上,向眾人特意吩咐道:‘今日,我們務必完成所有的休整共事,日落之前,俞將軍前來巡視’。
此言一出,大家一陣歡呼。
歡呼之余,有人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林千戶,我們雖然增設不少炮台,但有些火炮太過陳舊,或者之前出現故障,還未調試好,放在那裡就是個擺設”。
一名百戶向林宗武建議:“要不,咱們向俞將軍請示,把這些多余的炮台撤出來,如何?”。
林宗武不假思索道:‘你我只有執行軍令的份,何時讓你動這心思了?那些火炮只是出了點問題,沒準也能響他兩聲,萬一打中了呢?’。
那百戶連連點頭,心中卻還是疑惑不解:軍中還有一批好的火炮,竟然撥給了戚家軍,說是支援浙江抗倭。
到底是誰支援誰呢,都搞不清楚了。
不過,這話,可不能問,事關戰事部署,弄不好,真的會軍法處置的。
……
福州城內,繁華依舊,相比往日,這些日子街上來來回回走動的,大多是軍士,他們手執兵器,或騎戰馬,或拉著木車。
木車之上,大大小小的麻袋,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麽,一車車的,看著都是沉甸甸的。
有人說這些糧草,有人說是軍餉,還有人說二者皆有。
眼下抗倭在即,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備戰籌集糧草,也不足為奇。
也有人曾見過守門差役用刀將麻袋捅開,裡邊是一粒粒的大米,還有人說麻袋底下有一隻隻的木箱,箱中自然是沉甸甸的‘硬貨’。
要說奇怪的,倒是這些糧餉的存放之地。
福建城外,一塊碩大的空地上,幾日前來了千余名軍士,連同當地衙門協助下,很快圈起一個院落,一個很大的院落。
院落四周皆以木樁相圍,院內是一個個的大木棚,棚下的木台之上,便是那整整齊齊的大麻袋,堆得滿滿的、高高的。
木棚一側便是一排簡易小屋,如此一來,無論留守的軍士,還是堆放的糧餉,皆能免去風雨之苦,堆放多久都不是問題。
院落外,一排排的軍士手執兵器、死死把守,門口進出更是盤查甚嚴,如此,也更好的說明:裡面有‘真貨’。
而最近聽說,福建總兵官俞大猷將親自前來這裡,犒勞前期抗倭有功將士,同時,分發糧餉。
大家都這麽說,至於俞大猷將軍何時到來,又如何分發這些東西,就不得而知了。
在這一帶,要說最大的城池,自然是福州城了。
城中人來人往、店鋪林立,還有不少作坊,無論多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都是合理的。
試想,若是連福州城都被倭賊攻破了,還有那個州縣能守得住?
話雖如此,對眼下的戰事,還是不得不小心。
身為朝廷翰林院侍讀、監軍協理的仲逸,受命而來,特意向城中百姓、商戶做動員,號召他們:能躲一躲、避一避的,還是最好提前準備。
“大夥兒靜一靜,靜一靜,先聽本官說,這位是朝廷委派的監軍協理仲大人,他有話要告知大家”。
說話的是福州知府,他的身後,數名隨從,衙門的不少差役站立兩旁,陣勢確實不小。
城內一塊高高的木台上,圍著很多人,男女老幼都有,不少行人聞聲後紛紛駐足而立,踮起腳尖,細細的盯著台上。
咳咳,仲逸見人群中終於是安靜了下來,他便上前一步,站在了更顯眼的地方。
“大夥聽我說,眼下倭賊屢屢犯我,尤其江浙一帶,倭患連連,我們這裡也不得不防啊”。
仲逸再次抬高了嗓門:“倭賊,人人得而誅之,但抗倭大計,主要還要靠將士們,福州城太過顯眼,大夥先避一避,到附近的村莊中住些時日”。
台上喊話的,還是這位年輕的仲大人,不過台下聽話的,卻不是軍中的將士,他們可不會執行軍令。
“倭賊到底什麽時候來?若是一個月不來,我們就避一月,要是一年不來呢?”。
台下前排的幾人年輕人立刻喊出聲來:“眼下,只是聽說江浙一帶鬧倭患,我們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
如此一說,台下立刻有人響應:“是啊,我們都出了城,買賣還做不做了?店鋪關門沒有收入,以後吃什麽啊?”。
對對對……,台下一片埋怨聲。
這時,福州知府大喊一聲:“肅靜、肅靜,大家聽仲大人說,肅靜……”。
“肅靜”,兩側的衙役齊聲大喊一聲,眾人再次安靜下來。
“諸位鄉親父老,大家要理解將士們的難處,若你們不願離去,將士們就無法進駐城內,更無法修築工事”。
仲逸簡直將自己嗓門提到了極限:“想必大家都知道,朝廷剛到的糧餉沒地方存放,只能城外臨時搭建院落,我們總不能將城中的店鋪都拆了,將主道都佔了吧?”。
末了,這位年輕的翰林院侍讀,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喊道:“我們要未雨綢繆、提前防范啊,如今雖只是浙江一帶鬧倭患,一旦福建有倭賊登岸,到時,拖家帶口的,就來不及了……”。
才一會的功夫,台下又是一陣異動。
知府大人隻得再次吩咐左右衙役,讓眾人盡快安靜下來。
“五日之內,所有的老人、婦孺全部出城,都聽到了嗎?”。
知府大人終於不想再耗下去了,直接令道:“每家可留一名青壯年,將士們進城後,協助備戰”。
五日?怎麽可能?
仲逸急忙接過話茬,略帶嘶啞道:“若大家覺得時間緊迫,十五日如何?最長十五日,本官就替你們知府大人做一次主,這已經是最長期限了”。
“為安全起見, 大家不要分頭出城,十五日後,統一出發”。
末了,他特意囑咐道:“大夥千萬記住了,臨走之時,要將家中的重要財物帶上,更要將家中老人、婦孺安頓好,以後……,我們還得要過日子啊……”。
這麽一說,台下的動靜,終於小了很多。
福州知府微微轉過身,不由的向仲逸笑道:“仲大人,本官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仲逸會心一笑,低聲說了一句:“多謝知府大人,改日來翰林院,仲某親自為大人接風”。
哈哈哈……
人群散去後,仲逸與眾文武道別,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就候在那裡。
“石大哥,一旦倭賊主力登岸,福州城外早已形成一道鋼鐵防線,百姓們絕不能受到一絲驚擾”。
面對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石成,其實可以不用說這些,百姓們自然不會出城,這個,石成自然是知道的。
仲逸關心的,還是通倭之人:“不過,城內錦衣衛的兄弟,可不能閑著啊”。
石成笑道:“那是自然,就看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