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宋家獨女,宋洛兒平日裡甚少出門,因祖上略有薄產,她打小就不為生計擔憂,後來老爹為她請的私塾先生。平日裡這宋博仁就喜好詩書,潛移默化中,宋洛兒便成了少有的才女。或許是天賦使然,如今十八歲的她可以說棋琴書畫皆有涉足,尤其以琴藝為佳。
仲逸驚訝於這位從未謀面的女子為何能知道自己的姓氏,後來才得知自從宋家發生竊案後他多次登門調查,宋博仁對家人有交代:要全力配合這位仲先生,所以宋洛兒一猜便知。
“原來是宋大小姐,在下方才在書房聽的琴聲這才一路尋來,多有冒昧”,仲逸後悔自己有些唐突,聞其音還得見其人,不過這琴聲確實非同一般。
宋洛兒低頭道:“原來仲先生也是懂音律之人,讓你見笑了”。
在凌雲山時,仲逸曾領略過師父的琴藝,師姐在閑暇之日也學著給他與師兄來一首,起初原本是為了打發時間,沒想到後來漸入佳境,不過凌雲山的高山流水之境,與宋洛兒略帶憂傷的風格截然不同。
“談不上懂,在下屬於那種只會聽卻不會撫之人”,仲逸笑道:“不過從小姐方才的琴聲中似乎聽出有些淡淡的憂傷,我仿若進入那個自由自在、鳥語花香的優美之境,卻覺有一種孤寂,山山水水、小樹小橋,似乎就是少了一個人……”。
宋洛兒兩頰立刻變得一片緋紅,片刻後她慢慢的說道:“沒想到僅聽的一首曲子,你竟能找到那個世界,真是難得”。
仲逸覺得實在不應將此話說出口,俗話說:欲將心事付瑤琴、千裡覓知音等等,如真是心有靈犀,那豈不是越過了他這個“縣衙仲先生”的界限?
想到這裡,仲逸急忙起身告辭:“打攪了,衙門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
宋洛兒欲言又止,抬頭之際,竟不見了仲逸的身影,心中卻暗暗道:這衙門的人怎是如此怪異?
來到門口,仲逸驚訝的發現宋博仁已站在那裡,他真後悔自己那一個“尋聲而去”,想必他一定對自己與宋洛兒說話存有成見,因為這已遠遠超出了查案的范圍。
誰知宋博仁如無事人一般,竟對他笑道:“先生這幾日辛苦,若不嫌棄,晚上在寒舍一起用過晚餐再走不遲?”。
仲逸心中一陣不悅:“這個宋博仁看著平日裡老實,至於這樣諷刺嗎?不就是與宋洛兒說了幾句話嗎?意思是我賴著不走了?還共進晚餐?”。
“不不,樊知縣近日不在縣衙,好多事情還要處理呢,在下先告辭了”,說完仲逸便匆匆離開宋家。
來到大街之上,仲逸卻感覺一陣的不自在,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這不僅僅是因為宋洛兒的美貌。
當然,也不僅僅是因為那優美的琴音,總之,他覺得這個女子身上似乎有一種師姐的感覺,但又不全是,反正他也說不清楚。
“仲先生,仲先生”,聽到有人喊,仲逸轉過頭去,原來是羅英。
本來羅氏兄弟這次都是要隨樊文予一起剿匪的,沈塵知道這兩小子和仲逸處的不錯,所以就隻帶了羅勇,留下羅英在他身邊也放心些。
“你去哪了?一天沒見你人影”,仲逸笑道:“沈捕頭不在你就偷懶?”。
羅英一臉無奈道:“哪敢啊?奉李大人之命巡街去了,剛剛換班,這肚子好像……”。
仲逸白了他一眼:“好吧,去徐家酒樓,吃喝都算我的”。
幾個月下來,
仲逸在這蠡縣縣城中也算是個“熟臉”了,店家看到他二人進來後,滿臉笑容的噓長問暖,仲逸拿出一塊銀子道:“不用找了”,店家急忙接過銀子喊道:“貴客兩位,包房伺候”。 或許,這就是他受歡迎的一個緣故吧。
羅英一頓狼吞虎咽,不大會的功夫便將一大盤羊肉吃個精光,仲逸急忙喊來店小二為他加菜,只見羅英擺擺手道:“吃不下了,留著空隙還要喝點呢”。
幾杯熱酒下肚,仲逸隨意問及宋家宋洛兒的情況,他知道在這縣城中幾乎沒有羅英不知道的事。
果不其然,一聽宋洛兒,羅英立刻來興致。
原來這宋博仁在這蠡縣城裡有宅院、有鋪子,祖上還有存蓄,按理說應是萬事不愁才對,可這宋夫人就是懷不上子嗣。後來托了很多關系,找了不少郎中問的各種偏方,終於是懷上了,就是現在的宋洛兒,可再想要個兒子卻始終未如願。
這宋博仁也算是通情達理之人,後來他也就不提此事,雖說這宋洛兒是個女兒身,但畢竟是自己的血脈。不曾想偏偏這個女子天資聰慧,悟性極高,宋博仁老兩口頗感欣慰,日子也就這麽一天天的過來了。
誰知隨著宋洛兒漸漸長大,他的老爹又遇到一件煩心事:眼看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幾家媒婆上門說這家公子那家少爺的,可這宋洛兒一個都看不上,更有人竟被她取笑一番後灰溜溜的走了。
久而久之,大家便對這位才貌雙全的宋大小姐敬而遠之。以至宋博仁一度懷疑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對的。鄰裡間更是教訓自己女子:不要那麽伶牙俐齒,否則就像那誰誰家的女子一樣嫁不出去。
末了,羅英惋惜道:“這下好了,原本就很少出門的宋洛兒,現在更是難得一見,她倒躲起來清靜了,可惜我們這些仰慕者連面都見不上了”。
仲逸端起一碗酒一飲而進,那酒似乎有些辣,嗆得他竟咳嗽幾聲:“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今日聽到的這琴聲也就不足為怪了。
誰知羅英嘴裡蹦出一句:“不對啊,仲先生,前幾次去宋家,你對此事閉口不談,今日怎麽主動問起來了?”,他一臉壞笑道:“是不是有什麽想法?呵呵……”。
仲逸故作一臉無奈道:“你願意灰溜溜的被趕出來嗎?我可不想,只是今日在宋家偶遇這位傳說中的宋小姐,隨便這麽一問,看把你激動的”。
羅英已有些醉意,他滿臉憧憬道:“仲先生,那下次去宋家一定要叫上我,我可是奉命保護你的安全啊……”。
回到縣衙後,李序南主動差人請仲逸過來喝茶,仲逸看天色尚早便欣然答應。
在這蠡縣縣衙的宅院裡,包括樊文予在內,要說最乾淨、最有書香氣的,還是李序南的書房,或許是因為他的讀書入仕,也或許是因為個人喜好,總之這在仲逸的心目頗有好感。
二人所聊無非衙門事務,後來便是文人墨客之類的話題,這位年輕的縣丞或許與仲逸的想法一樣,只是打發這漫漫長夜的一種消遣而已。
誰知,李序南突然提到一件事:“仲先生可知,這山匪靠什麽生存嗎?”。
仲逸不假思索道:“無非巧取豪奪,竊、盜、搶、奪,還能作甚?”。
李序南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那他們會將所竊、所盜、所搶之物放於何處?”。
仲逸放下茶杯,這才細細的看著李序南,而後若有所思道:“放於何處?除非是土匪窩,當然,那是一個更隱蔽的地方”。
“仲先生所言極是,相信每個人都會這麽想”,李序南望著他:“那牛頭山被剿那晚,可曾發現他們的藏銀之地?”。
仲逸這才明白過來:當時他只顧忙著對付仇佶, 那裡還曾想到這些瑣事?按理說,這麽大一個山寨肯定有些藏銀,可樊文予從未向眾人提起此事,難道是因為仇佶與朱老大?
想到這裡他隻好說道:“藏銀之地或許只有大當家才知曉,可那牛頭山兩個當家的華老大沒了蹤影,仇佶拘捕而亡,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
李序南歎口氣道:“仲先生果真能言善辯,即便如此,那其他山寨呢?不是每個山寨的大當家都會斃命的”。
這話再也明白不過了,李序南的意思是樊文予獨吞了那兩隻箱子,而對於接下來的山寨亦是如此。
仲逸不知他為何將此事告知自己,更不知樊文予是不是真如李序南所說。
李序南繼續道:“平日裡大家都說書生氣、書生氣,今日我就書生氣一回,實話告訴你,通過多日的觀察與這段時間以來的接觸,我覺得你是個可交之人”。
仲逸一臉茫然……
其實,李序南此舉並非書生氣,相信久在衙門中的人對此都一清二楚,即便仲逸將此話告知樊文予,也不至於針對他一人,畢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過,他以此事試探一番這位仲先生倒是真的。
仲逸終於也想到了這一層:“李大人,你既這般推心置腹,我仲某人也不繞來繞去,只是有些事情並未到最後揭曉那一刻,但有一點永不變:我仲逸絕不做那陰損之事”。
李序南一反常態,全無書生那般矜持,他舉起酒杯道:“幹了這杯,痛快,好久沒有這麽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