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大人,聽說你是翰林院的編修,之前是庶吉士,文采相當了得,屬史官一類。末將就不一樣了,行伍之人,粗人一個”。
仲逸一行來到軍營後,接待他們的自然是副總兵金少塵。此人長得虎背熊腰、濃眉硬須,說起話來聲如洪鍾,從不拖泥帶水。
“朝廷的旨意裡說了:欽差副使來核查與韃靼戰事的始末,我金某人就三個字不知道”,叨嘮半天,金少塵就撂下這麽一句話。
“金大人,你這是什麽態度?敢如此對朝廷欽差無禮?是何居心?”,一旁的仇四正忙著為仲逸與石成沏茶,見金少塵出言不遜,他急忙上前製止起來。
“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對朝廷命官如此無禮?又是何居心?”,金少塵一聽這話,竟立刻急了。
“金少塵,別給臉不要臉,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副總兵,原職也就是一個小小的三品指揮使,我們仇大人都要封太子太保”。
被數落一通,仇四非但沒有低頭,反而更得寸進尺:“再看看,我可是與欽差大人一起來的,那裡輪得到你放肆?”。
“什麽東西?一個看門狗,仗著你家主人就胡作非為,乾脆將朝廷都搬到你家得了”。
金少塵一臉的不悅,但畢竟有仇鸞這層關系,他也動不得仇四,二人爭吵一番,隻得向仲逸告辭:“欽差大人,你都看到了嗎?就這樣,你們還怎麽查?還能查到什麽?”。
仲逸與石成對視一眼,二人立刻明白其中之意:看來,這個叫金少塵的副總兵與仇鸞不和。
不管是翰林院這種純粹文人的衙門,還是像縣衙、按察司這種兼理刑獄的衙門,甚至於五軍都督府、兵部這些軍務衙門,雖然各自的差事不盡相同,但有一點卻永遠都一樣。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爭議到一定程度就是對立。化解對立面,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主要不外乎兩種:明的和暗的。
當然,還有一種是亦明亦暗。
而如今的仇鸞與金少塵便屬於這種情形:之前是暗中較勁,這次卻因為欽差到來的緣故,雙方的矛盾便擺到台面上了。
若僅僅以為金少塵是一時魯莽衝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畢竟做到了指揮使、副總兵的位置,雖然行伍之人喜歡直來直去,但能做到他的這把交椅,也是有底線的直來直去。
仇鸞深得皇帝寵信,在朝中又有人暗中支持,金少塵深知自己無法直接面聖,更不能將知道的這些一一陳述。
而如今欽差副使仲逸的到來,則給了他一個希望與機會借助欽差,將自己想要說的話,帶到皇帝耳中。
當然,這個計劃的前提是欽差能秉公辦差。
只有如此,才能將他的話原原本本帶到朱厚熜耳中。
關於仲逸,金少塵還是下過一番功夫的:這個翰林院的庶吉士,當初在督辦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中,先後查出近二十名朝廷命官。
足見手段非常了得。
當初,仲逸與樊文予在對付博野縣知縣、保定知府時的手段,也多多少少在博野縣衙和保定府中,流傳出了些說法。
據金少塵的判斷:仲逸是一個有勇有謀、處驚不變之人,雖然有時不按常理出牌,但有公心而無私心。
值得信任、值得托付。
至於仲逸身邊的石成,就更不用說了:僅是他一個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的名號就足夠了:聖上會主動召見他,亦會更相信他說的話。
當初,石成在博野縣的壯舉,也不得不令人稱讚。
人啊,所謂的金子、銀子,所積累下來的財富,遠遠不如口碑與威望。
而所謂的口碑與威望,在很大程度取決於一點:你之前做過什麽?是如何做的?
這些事,在有些時候,可以救你一命,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當然,這些都是金少塵根據之前所發生的事,來做出的推斷:如今仲逸到了大同,身份也從原先的庶吉士,變為現在的翰林院編修兼欽差副使。
看看再說吧,還得觀察觀察。
尤其是仇四的突然出現,加之他與仲逸看起來十分熟悉的樣子,就再得看看了。
當然。金少塵依舊相信:這是仲逸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個表現。
“金大人留步”。
一直未表態的仲逸見二人爭論不休,所謂各懷心事、各有所屬,一番思量之後,他終於開口了。
“二位這是幹什麽?怎麽說,仲某人才是此次朝廷委派的欽差副使,是不是要聽本欽差說兩句啊?”。
“末將聽著呢”,金少塵見仲逸終於開口了,他立刻停下腳步。
這時,仇四急忙露出笑臉,朝仲逸與石成這邊走了過來。
“仇管家,朝廷自有朝廷的規矩,你雖是仇鸞府上的管事,但既不是朝廷命官,又無品無銜,是不是應該暫且退下?我們要說正事了”。
石成盡量保持著他難有的好脾氣,若不是仲逸曾叮囑過:要暫時先不與仇四翻臉,等抓到把柄之後再一舉拿下的話,恐怕這個小小的管家早就被滅了。
“這?……”,仇四望望石成,再看看仲逸,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什麽這?還不退下?非得要老子動手,是不是?”,石成身邊一位隨從立刻耐不住了。
“是是是, 小的這便告辭,為二人大人準備些飯菜,一會便過來”,仇四雖在平日裡狐假虎威慣了,但此刻知道是錦衣衛的人與他說話。
這幫人可不是好惹的,弄不好會搭上這條小命。
“金大人,俗話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子再難說話,也總能有說通的時候,可這小人嘛,非但說不通,還會不停的給你使絆子”。
仇四退去之後,仲逸便緩緩落座,他恢復一貫的神情,鄭重其事道:“辦案之事,有時需做做表面文章,如今仇鸞既主動派出仇四與我們周旋,若是我們斷然拒絕,打草驚蛇不說,反而會令對方更加警惕”。
“仲大人過真是翰林院的高人,明明是不願得罪人家,竟還能說的頭頭是道,佩服、佩服”。
金少塵一臉笑意,異常恭敬。
不過。他顯然還是有些不太相信仲逸的話。
看來,也沒有必要再繞圈子了。
“離京之時,聖上曾有過一道旨意:若你有什麽想說的,可以寫下來,仲某直接呈聖上禦覽”。
“你,說的是真的?”,金少塵立刻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