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野縣知縣祈允,率縣衙所有屬員恭迎二位大人”,得到通報後,博野縣城門外,知縣祈允等急忙前來迎接仲逸與樊文予二人。
“祁知縣請起”,面對諸多下跪之人,樊文予只是微微回了一句,不過他的心裡卻是極為受用。
回想起幾年前,自己正是蠡縣的知縣,而如今身處距離蠡縣二十余裡的博野縣,知縣卻拜於自己面前。
不可思議。
對仲逸而言,又何嘗不是同樣的感觸?幾年前,他還是知縣樊文予的幕僚,如今卻成為翰林院的庶吉士。
即便無品佚,但至少為朝廷所派。
博野縣知縣為七品銜,樊文予為刑部六品主事,一個地方官,一個是京官,這種場合,樊文予開口是最合適不過了。
“二位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命人在縣衙備好酒菜,請二位大人隨意用些便飯”,知縣祈允輕輕一揮手,眾人立刻讓開一條道。
“祁知縣無須多禮,先去縣衙再說”,仲逸上前一步,向眾人大聲說道:“大家不便坐車坐轎,走著去縣衙便是”。
“是”,眾人立刻應道,聲音整齊劃一,如同有人提前調教過一般。
初入仕途,再來縣衙,舉手投足間,仲逸卻是‘朝廷大員’做派。
後生可畏啊。
而眼前這位祁姓知縣年紀不大,長得又高又瘦,膚色卻有些黝黑,臉上些許斑點,雙眼異常有光,看上去極為精明。
這種面相,自帶一種飽經世事、精通人情世故之感。
而與這種人較量,則需處處小心、事事堤防。
“快來看啊,這就是朝廷的欽差大臣,好威風啊”。
“看著怎麽不像?那個為首的欽差,竟如此年輕?這欽差的陣勢,為何還不如咱們保定知府大人呢?”。
“那還有假?沒看到嗎?我們的知縣老爺都跪拜了”。
“那欽差長得好俊,不知有沒有成婚?”
“沒成也輪不到你”。
……
走在大街之上,圍觀的人群中立刻議論開來,在這個小小縣城,要見知府都極為難得。
對大多數百姓而言,欽差大臣都是戲文裡聽說過的:那都是極為位高權重之人,生殺予奪、先斬後奏,威風的不得了。
實際則不然。
往大了點說,凡是朝廷所派,當然一般是聖上欽點,去地方巡視或督辦專項任務,都可稱作欽差。對此,也有其他稱謂,比如之前的巡撫,就有欽差之意,只是後來才成為地方的常態化。
當然,這些欽差中,並非個個都是朝中大員,民間對此大多都有誤解。
就拿仲逸與樊文予來說,恐怕也是最為寒酸的欽差,連旨意裡都未提到這兩個字。
真是別具一格。
不過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他們二人品階越底,越能顯示出他們的特別之處:能下達這樣旨意的,除了嘉靖帝,還有誰?
仲逸所到之處:有專案、專事、專斷之權。
這可不是吃素的,用民間的話說,這就是“尚方寶劍”。
這一點,作為知縣的祁允,豈會不知?
連同保定知府,北直隸按察司,甚至刑部衙門,人人心知肚明。
雖有皇命在身,但畢竟初入仕途,況且仲逸只是個小小的庶吉士,在諸多人眼裡:既不敢惹他,但也絕不會真正聽他差遣。
‘陽奉陰違’,表面賣嘴皮子,實則背地使絆子,恐怕是仲逸此行中,諸多衙門所共同使用的伎倆。
“二位大人這邊請,略備薄酒,為諸位接風洗塵”,回到縣衙,知縣祈允立刻露出那一貫掛在臉上的笑意。
“此刻距離晚飯為時尚早,我們已在路上用過飯菜,咱們還是辦差吧”,既義來到縣衙,仲逸早已迫不及待。
“庶吉士大人,幹嘛這麽著急呢?即便用過飯菜,這茶總得要喝一杯吧?辦差要緊,身體也要緊不是”,祁允立刻命人奉上茶水。
庶吉士大人?這個稱謂,分明就是在嘲笑仲逸來頭太小。
“也好,祁知縣是這裡的父母官,客隨主便,就飲了這杯茶”,仲逸望望樊文予,再轉身向祁允說道:“祁知縣,我們為何來此?想必你已知曉,咱們不必兜圈子,直說吧,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可是經你審讞定案?”。
“是啊,報給朝廷的卷宗裡不都有嗎?此案,有凶手繆小虎的招供,有鄱家莊村民的證詞,也有現場的勘驗,本縣都是依律辦差啊,沒有什麽問題啊”,祁允刻意沒有對仲逸自稱‘下官’。
“祁知縣,我看你這知縣是越當越回去了”,仲逸輕輕用茶蓋壓住杯中扶起的茶葉,微微抿一口道:“沒收到朝廷的旨意嗎?連朝廷都說此案存疑、有失公允,你卻為何要說沒有問題?”。
“大膽祁允,你敢質疑朝廷?質疑皇上嗎?”,樊文予立刻拍桌而起。
“下官該死,下官口誤,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請二位大人恕罪,恕罪啊”,祁允臉色驟變,立刻跪地求饒。
打心眼裡未將仲逸當回事,這才一時疏忽,以致得意忘形。
在衙門的人不會不知道,其他過錯可以犯,即便犯了,也會想法周旋混過關,唯獨對皇帝的權威不可褻瀆。
否則,一個‘大不敬’的帽子會要了你的命。
“看來這位知縣大人需要清醒清醒了”,說著,樊文予吩咐隨從石成拿出關防印信:“方才大街之上人多眼雜,接旨吧”
才準備起身的祁允急忙整理衣冠,再次跪拜。
……
“祁知縣,這所謂的:專案、專事、專斷之權,你可聽清楚了?”,樊文予再次訓道。
“聽清了,聽清了,下官一定唯二位大人之命是從,一切聽二位大人的差遣”,祁允磕頭如搗蒜,連連回應。
“既是如此,我們這便去大堂,本官此刻就要提審繆小虎”,仲逸隨意將茶碗放下,用‘朝廷大員’的口吻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這茶味不錯,就是喝的急了點”。
“是是是,下官這就去,這就去”,祁允立刻起身施禮,匆匆走出了屋門。
“繆連,還有其他三個證人都安排好了嗎?”,祁允出去後,仲逸便向靳睿問道。
“仲大人放心,皆已安置妥當, 找了處僻靜的客棧住下,由我的兄弟看著,不會有錯,大人可隨時傳喚”,靳睿立刻上前回應。
“靳大哥,你的這幾位兄弟當中,有沒有會讀書寫字的?”,仲逸特意囑咐:‘我想讓咱們的人做記錄’。
“那就石成吧,這小子讀過書,也寫的一手好字”,靳睿笑道:‘他可是個文武之才啊’。
這時,石成立刻上前道:“石成領命”。
仲逸心中暗暗一驚:這六個隨從都是些什麽人?看這身手十分了得,竟還有識文斷字的。
只是不知,這是不是嘉靖帝特意安排。
聖心難測啊。
“樊大人,你是刑部主事,一會在大堂之上,主要由你問話”,仲逸笑道:“此事,莫要再推辭,你身後可是刑部這個大衙門啊”。
有靳睿與石成等人在場,仲逸也隻得稱呼官名。
樊文予自然明白其中之意:“此次督辦,以仲大人為主,樊某自然要配合才是”。
“啟稟大人,人犯繆小虎已帶到,祁知縣請二位大人去大堂”,正在交談之際,卻見門外一名差役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