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身為監軍的右都禦史文博遠正悠悠品茶,身為監軍隨從協理的仲逸,則奉命到營中各處‘走走、看看’。
先到戚繼光麾下幾處軍營,仲逸也只是隨意問詢幾句,全無朝廷下派監軍隨從協理、翰林院侍讀的架子,更無一副嚴肅的面孔。
所到之處,如同一個領著差事的閑人而已。
“仲大人,前面就是英勇千戶所的駐地,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程默嘴上這麽說,心裡巴不得現在就去,最好能在這個千戶所多呆一會兒。
英勇千戶所的大名,他早有耳聞,只是頗為神秘,若沒有與仲逸這樣一個監軍協理同行,他陳默是斷斷進不去的。
仲逸停住腳步,微微歎了一句:‘我們此次是隨監軍文禦史大人同行,辦的是監軍的差事,英勇千戶所來東南助戰抗倭,只是臨時受戚將軍的差遣,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
這麽一說,倒讓程默急了,在他看來,所謂監軍監軍,軍中事務都可以監督。
更何況,大家同來自京城,順便加深一下印象,日後也能有個照應。
不過,這個理由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略頓片刻,陳默立刻有了主意:“仲大人精通謀略,林千戶英勇善戰,眼下正逢抗倭大計,你二人何不探討探討退敵之策呢?”。
末了,他弱弱的加了一句:“順便,也正好讓我見識見識英勇千戶所將士的風采……”。
這小子,絕對是個人物,就衝這張嘴,讓他做跟班,至少能省去一大半麻煩。
“仲大人,快,這邊請”,不遠處的林宗武見仲逸過來,急忙迎了上來。
宗武的身後,也跟著一名隨從,一名皮膚黝黑、長相醜陋的隨從。
“林千戶軍務繁忙,仲某只是隨意看看……”。
說著,仲逸將目光移向師兄身後的隨從身上,這相貌:兩道豎眉,一臉硬須,如漁夫般的膚色……
咳咳,眾人面前,也真是為難凌雲山、凌雲子的三大弟子了。
“英勇千戶所果真名不虛傳,僅是將士們駐軍陣容,足見氣勢非凡”,仲逸隨意說了一句:“就……,不去看了吧?”。
林宗武不由一笑:“既是如此,此刻也閑來無事,我們到岸邊走走?眼下抗倭之事,倒想請教仲大人點撥一二?”。
仲逸連連客套:“不敢,不敢,林千戶南征北戰,仲某只是一介書生……”。
好酸啊……
仲逸見陳默一臉沉默,趁機向宗武說了一句:“這是我在翰林院的跟班程默,早就對英勇千戶所崇拜不已,可否……”。
宗武笑道:“這有何難?又不是在兩軍陣前。趕巧,營帳後那塊空地上,兄弟們正比試摔跤,你盡管看去”。
陳默連連點頭,樂得簡直鼻涕冒泡:好歹大家也是練武之人,摔跤這樣刺激的場面,豈能不去?
宗武向副千戶譚遼叮囑幾句,便帶著那名長相醜陋的隨從走了出來,仲逸緩緩跟了上去。
……
“歐歐……”,幾聲鳴叫,一群白羽細嘴的海鳥輕輕掠過水面,片刻之後,穩穩落在岸邊一塊碩大的礁石上,再次拍拍羽翅,一隻細長紅爪離開地面,不時的舒展著。
午後陽光明媚,微風拂過,一陣舒爽愜意之感迎面而來。
不遠處,正在海岸邊巡視的軍士,大多還未見過仲逸的面,不過對一旁的林宗武卻並不陌生,揮手打聲招呼,而後繼續巡視而去。
“就這兒了,大青石上,無人上來的”,林宗武說完這句話,已登上石壁。
仲逸扶著仲姝緊隨其後,還未落座,他終於忍俊不禁:“姝兒,你這是怎麽了?竟然弄出這樣一幅面孔?太為難了……”。
未等仲姝開口,宗武卻搶先說道:“這幅面孔怎麽了?無人在意,到哪兒都方便,十足一個兵痞嘛”。
呵呵,仲姝恢復原聲,一臉笑意:“這下知道了吧?化作一個平日裡連想都不敢想象之人的模樣,全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豈不是另有一番體驗?你到底懂不懂?”。
師兄與師姐都這麽說,仲逸隻得頗為勉強點點頭:“我懂,我懂……”。
“師弟,你帶回來的那些兵器圖紙,到底何時才能變成真槍真炮啊?”,宗武臉上一陣異樣:“你們是不知道,當初在石碣山,那一聲火炮想起,緊接便是爆炸聲,真解氣……”。
自從宗武看到那些新式兵器圖紙後,腦子裡天天琢磨來琢磨去,恨不得全部付諸實踐。
奈何條件有限、時間緊迫,這次怕是難以派上用場了。
從軍以來,師兄脾氣確實暴了些,尤其此次南下抗倭,戰事久拖不決,發幾句牢騷,也就不足為怪了。
“新式兵器的事兒,此次剿倭是來不及了,莫說沒有朝廷的準許,沒有設備,沒有工匠,就是真有了這些兵器,將士們一下子也無法適應,還得有個熟悉過程”。
仲逸歎道:“此次剿滅倭賊,就以我大明的兵器、智慧……”。
當此之時, 重點布局在於福建沿海一帶:如何盡快南下佔領有利地形,盡快取得主動權,才是關鍵。
當然,作為英勇千戶所正千戶,宗武能調動的兵力僅限於他麾下千余人。
不過,這千余人非同尋常,這也正是朱厚熜為何要他們助戰的緣故。
“師兄,我此次南下,絕非只是隨右都禦史文大人作監軍協理,連同兵器、軍需之案,還有……,那個人……”。
仲逸緩緩轉過身去,觀海而望,冷冷道:“此次嚴磬南下江浙,這是天意……”。
林宗武當然知道師弟所言意欲何為,這個嚴磬,非但因染指當年陸家莊之事,更是戎一昶的心腹,無論那一點說,此人必死無疑。
“這有何難?交給我,這茫茫大海,就是他的葬身之地”,宗武一臉輕松狀:“拋開恩怨不說,就當為民除害了”。
看看,師兄又將自己置於兩軍陣前了。
“不,若是這樣,當初來京城時,就早已將他滅掉”。
仲逸繼續道:‘師父說過,我陸家一家之仇算不得什麽。在除掉這個嚴磬前,挖出他身後之人的罪證,才是我們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