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後天才去翰林院,怎麽今日來我北鎮撫司了?”。
見仲逸前來,石成吩咐左右退去。
“呶,茶在那個罐裡,自己泡,你們文人的事兒,咱不懂”,說著,石成端起一杯白水,脖子一仰便‘乾’了。
一杯水,硬是喝出了酒的感覺。
要麽喝酒,要麽白水,從不喝茶,這是石成的習慣:茶葉,酒不酒,水不水,有什麽好喝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自己被‘患病’的事兒,才一個月的時間,弄得人人皆知。
“石成兄弟,這茶我也不喝了,大病初愈嘛,還喝著藥呢,白水最好”。
仲逸將茶罐推到一旁,也是白水一碗。
當初,博野縣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大同仇鸞懼戰一案,二人通力合作、極為默契,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交情自然不一般。
“不知石成兄弟到翰林院,所為何事?”。
仲逸開門見山,對石成而言,文縐縐,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前些日子,去了西北,在榆林府時,見到了你說的那位李序南知府,這個人在當地口碑不錯,在戶部時也乾的頗為出色”。
石成繼續道:‘臨行之時,我已向當地錦衣衛兄弟吩咐過,他們會全力保護李大人安危。知府衙門也有我們的人,你就放心吧’。
榆林府三邊鎮、大煤礦之案,皇帝朱厚熜交由錦衣衛北鎮撫司去辦,石成身為北鎮撫千戶,他去西北,自是理所應當。
按石成一貫的處事風格,幾乎是滴水不漏,既然都交代下去,為何還要專門來翰林院說一次呢?
“這位李大人到底是得罪什麽人?當初,李序南在戶部時,有個叫趙謹的戶部郎中,曾因一千兩庫銀的事兒,才將李序南調往西北的”。
石成直言不諱道:‘可是,這二人到底是因何結怨?難道就因為區區一千兩銀子嗎?’。
咳咳,喝白水都要嗆著了,仲逸心中暗暗一驚:錦衣衛,太可怕了,若是要查一個人,簡直無孔不入。
調查李序南,只是石成稍稍使力而已,若皇帝親自下旨,那還能了得?
不用說,戶部也有他們的眼線,李序南在戶部的那點事,早就打聽的差不多了。
好在李序南書生意氣重,平日裡與他人並無什麽交集,也沒有什麽見不的人的事兒,石成查到戶部郎中趙謹那兒,也就沒有下文。
這個下文,就是戶部郎中趙謹身後的兵部郎中嚴磬,以及他們二人身後的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戎一昶。
由於李序南本不是錦衣衛監視對象,只是仲逸向石成通過氣之後,才開始打聽的。
故此,嚴磬,還有戎一昶等,是很難查出來的。
至於當初在戶部發生一千兩庫銀的事兒,錦衣衛在戶部的眼線,自然不難查出。
“戶部那一千兩庫銀的事兒,我也聽說過,或是因為他們戶部同僚間的內訌吧,李大人書生氣重,怕是擋了某些人的財路吧”。
仲逸並未提起嚴磬和戎一昶,這個道理很簡單:他一個翰林院侍讀,怎麽知道兵部和後軍都督府的事兒呢?
“不管擋誰的路,兄弟我只能說:只要聖上沒有旨意處置李大人,我定會全力保護他”。
石成壓低聲音,湊上前來:“今日叫你來,另有其事”。
另有其事?
這才是他前來的目的。
只見石成單指蘸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嚴’字,之後便在這個字上劃了一道斜杠。
“快了,這次聖上真下決心了”。
石成補充一句:“當初,我們在博野縣調查繆大柱夫婦被殺一案時,從博野縣縣丞、知縣、到保定知府,乃至刑部左侍郎,可偏偏到了刑部,就沒了下文”。
當初,石成同樣負責調查此案,對幕後的主使再清楚不過,他早就盯上嚴士蕃。
後來在大同府核查仇鸞時,有多重證據直指嚴氏父子,同樣沒了下文。
這筆帳,他心裡一直攢著呢。
“仲老弟,現在就差一個口子,一旦有人撕開這道口子,站出來指正嚴氏的人不在少數,內閣次輔徐階是一個,禮部尚書袁煒是一個,裕王府的那些人也不會少”。
石成特意囑咐道:‘到時,你可千萬不要犯糊塗,翰林院近皇權,若萬歲問起來,你是最清楚的’。
…………
出了北鎮撫司,仲逸心事重重:按理說,石成不會輕易對朝中之事坦露心跡,尤其對嚴氏這種權臣,更是謹慎處之。
之前,在博野縣、大同府辦差時,從不多說一句,今日這是為何?
仲逸首先想到的,是錦衣衛內部較量:如今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與嚴氏走的近,莫非石成與他並非一路?
一旦陸炳受到嚴氏牽連,取代他的人,才是石成真正支持的?
不妥,不妥,仲逸連連搖頭:陸炳與皇帝交情匪淺,即便嚴氏倒台,他未必會敗下來。
況且,石成也不是那種兩面三刀、攀附權貴之人。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理由能讓他這麽做呢?
或是想多了,沒準石成就是想提醒一下自己:倒嚴之事,千萬不要說錯話、表錯態。
但願如此,如此最好。
……
回到府上後,才知道師父與師姐早已到了,仲逸急忙收起方才的心事,與師父交談起來。
仲姝在後廚忙活起來,總算是像那麽一回事,只是才剛剛開始學,不停的看著食譜大全。
“逸兒啊,你帶的那些地圖、兵書,為師都看過了,確實不錯,這麽多年,雲遊四海,卻難得見如此完整、詳細的記載”。
凌雲子歎道:“著兵書一事,怕是要再拖一拖了,只是不知為師這一生……”。
仲逸急忙上前拜道:“兵法權謀,各有所長,各有所取,非閉門觀他人之作可為,非聽他人之言可為。
兩軍陣前、兵馬錢糧,戰事瞬息萬變,唯親歷可為,唯當世可究,否則,再好的謀略,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
末了,他特意說道:“師父一生為謀,戰事歷歷在目、聖賢諄諄教誨,所著必能為大明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