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以來,西北偏遠之地的榆林府境內熱鬧非凡,各縣知縣紛紛從縣衙趕往知府衙門,城中迎來送往頻繁起來,相比往日,倒更像是忙著趕集會。
由於每個縣衙距離知府衙門的距離遠近不一,趕到府城的時間自然不一樣。除了城內,城外官道、山道上也比往常多了許多行人。
果真是欽差大臣,說句話的力度夠大,沒有一個人敢懈怠。
知府康祺想的沒錯,這些知縣中,確實有人在京城人脈深厚,戶部、禮部、吏部,甚至內閣中都有關系。
這種背景之下,來做七品知縣,也無非是來鍍金,用不了幾年,還會被調往京城。這樣的人,豈會被隨意查出?
而在知府康淇看來,這些與他無關,只是現在兩位欽差揪住這些不放,為了更多的人站在他這條戰線上。
這個道理很簡單:反對欽差的人多了,自然幫他的人就多了,連同這些知縣在京城的關系,即便是欽差,恐怕也不好對付。
這日午後,所有知縣終於齊聚一堂,在知府衙門難得聚起這麽多人,不過他們心事重重,個個心裡憋著勁。
“諸位,我們榆林府當地百姓攔截了兩位欽差大人的轎子,說是我們境內有增加賦稅明目,加重征稅比例”。
知府康褀一手挑兩頭,一臉嚴肅加委屈的樣子:“欽差王大人、張大人十分重視此事,專程叫大家來,各個縣說各個縣的情況,當面說清楚”。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炸開了鍋。
“這是誰造的謠?為欽差大人添亂不說,還敗壞了我們這些父母官的名聲,真是人心險惡”。
“欽差大人,只要你們發句話,我立刻拿人,就不信治不了這幫刁民”。
知縣們簡直成了一幫怨婦:“欽差大人,你們不知道我們地方的苦,活多,還出力不討好,做出成績沒人看,但凡有點失誤,大家都盯著看”。
“肅靜,肅靜”。
康淇上前製止道:“兩位欽差是路過我們府,臨時有人喊冤,奔著解決問題而來,你們在這裡個個叫屈,成何體統?”。
一句成何體統,倒是起了不少作用,底下立刻安靜許多。
畢竟是欽差,能忍住這樣的場面,沒點城府,還真不行。
不過,這樣的忍耐,還是有限度的。
咳咳,這時刑部王侍郎突然站起來,厲聲喝道:“當官還當的委屈了?有委屈找吏部去啊,辭官啊,如果沒有人要辭,再說”。
“有沒有?還有誰?要發牢騷的,站到這邊來”
,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繼續道:“堂堂朝廷命官成何體統”.
此言一出,堂下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還是都聚集到了知府康祺身上!上承欽差下達各知縣,這個話還是由他來說這個局還是由他來解
“事已至此,我等悉聽二位欽差大臣吩咐但又不從者或報有僥幸心理陽奉陰違者別怪本府翻臉不認帳!”。
其實,康淇心中別提多高興了,但場面上的事兒,該做還是要做的。
“一切聽從欽差大人差遣,絕無二心”。
眾知縣齊聲拜道,態度恭敬的不行。
“既然百姓們有話要說,自然是要查的,既然諸位都潔身自好,並無半點問題,又有何懼?”。
刑部王侍郎吩咐道:“從明日起,我們一起到下邊的縣看看,若果真沒有問題,皆大歡喜”。
“嗯……”,底下一陣唏噓,沒有應答,方才還信心滿滿,現在個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這時,都察院張禦史補充道:“當然,若是查出罪證來,別怪王法無情”。
這個?那……
康淇面露難色,也隻得硬著頭皮上:“啟稟二位大人,府下縣頗多,距離太遠,若是一一查看,難免耗時,能否……”。
又是這招,無非是選出其中一兩個縣作為典范,查出來便罷,查不出來,也就那麽回事了。
“好,那就挑選其中兩個縣,先去看看”。
都察院張禦史竟然爽快的答應了:“至於是那兩個縣,就由你們知府衙門定奪,明日清晨出發”。
兩個縣?還要我親自定奪?
康淇心中不由暗喜:看來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
正在忙於另外一件差事的仲逸與李序南,已抵達清澗縣衙,知縣去了知府衙門,縣衙裡暫時就由縣丞負責,主簿、典史等就是一起拿事的人。
一個簡單的歡迎儀式,與知府衙門的陣勢差遠了,不過在這個小小縣城,已經算很不錯了。
對仲逸來說,這次的差事還是:到處走走、看看,只是了解民意,並無其他具體差事,相比二位欽差的劍拔弩張緊張氣氛,他已經是很柔和的了。
對於榆林府衙發生的事兒,他自然是知道的,李序南更是清楚,來這裡做五品同知有些日子了,這一點,自然不難做到。
對於他們二人來說,費盡心思將二位欽差大人請到,為的就是借助他們的聲勢,將這件事情推到一個無法收拾的地步。
到時,自然會有人站出來說話,朝廷絕不會坐視不管。
“仲大哥,我們什麽時候動手?都快憋死了”。
縣衙客堂裡,羅英早就按奈不住了,來的路上,仲逸已向他們說了此次計劃的全部內容。
相比羅英,程默還是不太熟悉,畢竟從蠡縣到京城,羅英都是一直跟著仲逸與李序南,也算是元老級的心腹,而程默則是在翰林院之後的交情。
“現在門口還有阿虎四兄弟,我們若輕舉妄動,他們必定會將這一切告知康知府,到時馬兒受驚、攔截欽差大人的轎子,就都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李序南下意識望望窗外,壓低聲音道:“得要想個法子,把他們四人支開”。
“要不,我乾脆給他們酒裡放點迷藥,直接放到,讓他們睡個三天三夜,回頭他們早就把事情辦完了”。
羅英迫不及待:“東西我隨身就帶著,一會就放進去”。
仲逸與李序南面無表情,皆不言語,顯然這個主意行不通。
“這樣似有不妥。我們八人一起喝酒,偏偏他們四個倒下,這不是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程默似乎看出了端倪,一番思考,很有“智慧”的說道:“要不就委屈一下二位大人,還有羅英兄弟,你們也一起陪醉,我一個人去就行”。
呵呵,李序南不由的笑了。
“不行。不行,這樣一來。好差事都落到你一個人頭上了,那要我何用?”。
羅英話鋒一轉, 好像有了主意:“要不你陪二位大人,我一個人去,就給我一次機會吧,來一趟西北不容易,不然又要回京城的若一當鋪了”。
所謂三個臭皮匠抵得上一個諸葛亮,不過有的時候,這句話還真不準。
“好了,就你們這樣的主意,想想可以,真要去做,還是免了吧”。
李序南微微搖搖頭,向仲逸說道:“我們還是聽聽仲大人有何高見?”。
仲逸沉思良久,眾人的目光全聚在他這邊,似乎沒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我們照常在這裡辦差,明日開始,該去什麽地方轉轉、看看,就去什麽地方,一切照舊”。
仲逸說道:“大家不必為此事擔心,更不可讓阿虎他們察覺出異常,我自有安排”。
末了,他補充道:“放心,到時有你們辦差的機會,誰也不會落下”。
“好,有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羅英與程默擊掌稱讚,似乎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李序南欲言又止,他知道,仲逸絕不會隨意說這麽一句,但具體是如何運作,只能他們私下再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