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朔最近的日子真是愜意多了,上次黑金山之行後,他能明顯到那種被重用的感覺,連其比他資歷老的家丁,都向他討好般的打招呼。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別人看來:若是陶朔一直在陳府做下去,必定是‘前途無量’。
陳府一下子不見了那麽多人,大家卻似乎沒有察覺到,該幹什麽便是什麽,如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只是時不時的背後議論兩句而已。
大戶人家,規矩真嚴。
對大多數人而言,只要陳覃這個老爺在,只要這個管家在,其他人那怕是死去那麽一兩個,那都不是什麽事兒。
日子照常過,不管他人門上霜,這本就是一種生活姿態。
這日午後,陶朔剛在屬於他那個獨立的房間打著盹兒,卻見陳覃和他的小妾走了過來。
‘陶朔啊,不知為何,我這嘴又饞的不行了,就是想吃孫記那芝麻燒餅,再來點孫家的酸辣湯’。
小妾搖搖擺擺的說著,不由的抿抿嘴唇:“當然,要鮮的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陶朔立刻恭恭敬敬回道:“您盡管放心好嘞,保證回到府裡芝麻還冒著熱氣,湯還是那麽燙……”。
“要麽說陶朔這小子機靈啊,乾活就是仔細,嘴也甜的很,用著順手,咯咯咯……”。
那小妾搖搖擺擺的轉過身去,邊走邊說著,陳覃一直在旁邊點著頭。
‘就是個吃貨,吃死你……’。
陶朔又懶懶的坐在那裡,一臉的不悅:這他麽都是些什麽差事?比起在東南福建時,隨仲大人穿山越嶺的,還能遇到那個奇怪的山洞,簡直沒法比。
“對了,正好上街去溜達一圈兒,順便去誠信堂找羅大哥說說話”。
想到這裡便來了力氣,這也是陶朔目前在這裡‘苦心煎熬’的最大動力。
街上行人不少,每到這個時候,陶朔就會想到一個問題:為何整天都見到這麽多人閑逛?他們都靠什麽吃飯?難道只有我一個人過的如此苦逼麽?
轉眼再想想:或許在別人眼裡,自己沒準也是個在街上‘閑逛’的主兒,可是誰又會想到,待會兒還要去買芝麻燒餅和酸辣湯?
自己最大的不幸,在別人看來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前面是牆根,平日裡總有一群人圍著這塊空地,要麽是看看雜耍,要麽就是聽聽說書的老先生,花幾個零錢,順便圖個樂子,倒也是個不錯的消遣。
“大家夥兒可是看仔細了,這可不是我說的,再給大家念一遍……”。
見前面木台上站著一個老頭兒,看穿著應該是能識文斷字的那種,他正指著牆上告示,大聲向人群中念著,邊念還順便解釋幾句。
“這可是鹽課提舉司衙門仲大人親口給我說的,這告示還有假嗎?……”聽了這麽一句,陶朔立刻湊了上去。
“從即日起,但凡有一技之長者,譬如擅築田、打鐵、雕木、識玉、提鹽……皆可到鹽課衙門毛遂自薦,衙門有考核,錄取者可得賞銀五兩,之後做工另計,工錢加倍”。
老頭念了多遍,不得不從一個年輕人手中接過水杯,大口喝起來。
‘老劉頭兒,你說這個‘毛遂自薦’,它是個什麽意思呢?’,人群中漸漸熱鬧起來,這老劉頭其實就是個街邊擺攤測字兒的,大家對他並不陌生。
老頭兒摸摸嘴巴沒好氣道:“就是你有什麽本事自己說出來,讓仲大人看看到底是不是絕活兒?”。
末了,他又歎道:‘無知啊,真是無知,這樣的人,該怎麽救呢?’。
人群中,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向眾人說道:“我說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管他什麽毛遂自薦的,就看你們有沒有一技之長?然後再掙到那五兩銀子吧”。
‘是啊,鹹吃蘿卜淡操心,真是的……’,人群中有人立刻附和。
自己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圍在這裡看熱鬧的大多是沒有所謂的‘一技之長’,否則,也沒有這份閑心在這裡湊熱鬧。
陶朔看了半天,這些字他自然是認識的,不過這些字後面的意思他也要琢磨一番:仲大人向來不按套路出牌,但如今鬧這一出,到底是何緣故?
按理說,仲大人是管鹽務衙門的,要招個會製鹽、築鹽田的無可厚非,但要這雕木、識玉的幹什麽?
說起雕木、識玉器的,倒是讓人不免想到誠信堂,這些東西店鋪裡都是有的啊。
打鐵?看到這裡,陶朔心裡就是一陣嘀咕:說到打鐵就想到了煉銅,難道仲大人已開始準備部署黑金山之事?
‘但願這是一種巧合,要處理黑金山的事兒,要打鐵煉銅的幹什麽?要我說啊,直接派兵圍了黑金山,不服軟者,格殺勿論,那才叫一個痛快……’。
想到這裡,陶朔就覺得心裡癢癢的:尤其是那個叫九爺的,到時若是被抓住,老子非要把你千刀萬剮了不可,還有那兩個壯漢,就是埋掉那個苦力的,也不能放過……
“這位老伯,敢問鹽課衙門為什麽要出這樣的告示呢?這打鐵的與鹽課提舉司有什麽關系呢?”。
猶豫半天,陶朔決定還是為仲逸做點什麽:如此一問,倒也正好向眾人一個解釋,否則,某些人又要拿仲大人做文章了。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嘛”,老頭雙手示意,不由的提高了嗓門:“你們都看到了嗎?這位兄弟才是明白人,人家這才叫看的——仔細”。
陶朔覺得有些尷尬,卻見老頭兒轉過身,指著不遠處的牆上道:“這是知府衙門鹽課鹽課衙門一起出的告示,沒說是專門要鹽務啊”。
陶朔不由的跺跺腳:這一著急,倒把旁邊這張給忘了。
那老頭兒的聲音從身後繼續傳來:“新來的知府大人說了:為了改進農桑、提高收成,這才出的告示,這可是我們的福音啊……”。
老頭滿意的捋捋胡須:‘實話告訴你們,老頭兒我每日站在這裡講兩個時辰,早晚各一個時辰,一個月就是五兩銀子,你們說驚喜不驚喜?’。
“唏噓,你還是去感謝仲大人吧?”,人群中一股酸酸的味道。
說到銀子,也就是五兩的樣子,老頭兒簡直就樂得不行:看來,比起讀書,白花花的銀子還是更吸引人的眼球。
‘那為什麽要鹽課參與呢?’,看到知府衙門的告示,陶朔已經沒有太多壓力了。
那老頭兒笑道:“小兄弟你不會是外鄉人吧?誰不知道我們鹽課衙門新來的提舉仲大人大方嗎?不然,這些銀子誰出啊?”。
呵呵,沒有比這有理的解釋了,還是仲大人技高一籌啊……
陶朔笑了一句:“誰說我不知道仲大人了?他當初是翰林院侍讀學士,還曾在東南福建抗倭,那場面……”。
可惜不是程默,不然陶朔很快便可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對,這位兄弟說的沒錯,要說我大明能文能武的不多,但仲大人絕對是一個,這是我們的福氣啊……’,說到仲逸所有人都是一片稱讚聲。
嘻嘻,陶朔向老頭打個招呼,滿心歡喜的向城中走去,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兒:黑金山那些苦力有福了,他們的一技之長,終於可以得到應有的回報了……
賣芝麻燒餅和酸辣湯的鋪子離的很近,皆因兩家可以互補的緣故:來塊餅子,就點熱湯,一舉兩得。
聽說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也好這口,什麽燒餅、鴨血湯之類的,只要味兒正宗,確實有那麽點意思,不過想到是陳覃的那個小妾,陶朔的心裡就不是滋味:白瞎了這些好東西。
‘是個芝麻燒餅,要剛出爐的’,陶朔對一個胖乎乎的師傅喊了一聲,之後便不再言語,他的服飾不允許他像個正常人。
這是陳府家丁特有的服飾,店家們看到唯恐躲避不及,但又避不開,畢竟店鋪在這裡開著,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能笑臉相迎了。
“這位兄弟,這是你要的餅子,剛出爐的,保證您滿意”,那燒餅師傅將燒餅包好,滿臉的笑意。
陶朔匆匆瞥了一眼:這那裡是十個燒餅?給多了吧?
“給你銀子,收好了,以後放機靈點,麻溜的”,陶朔拿著餅子大搖大擺的向酸辣湯鋪子走去。
燒餅師父接過銀子,簡直要哭了:這銀子還給多了,不會是做夢吧?
又打了三碗湯,陶朔特意叮囑:湯要辣、要酸,之後又要了一個食盒,四下轉悠轉悠,確定沒有人盯著,這邊繞到誠信堂分店來。
‘十個燒餅、一碗湯,剩下的全是你的’。
進了誠信堂裡邊的獨立房間,打開食盒,陶朔便招呼羅英過來:“快點,一會兒就不鮮了”。
羅英大喜,不由的摸摸肚子:‘我這上頓可真沒飽,這下好了,一頓頂兩頓’。
每人一碗熱湯,幾塊燒餅下肚,滿頭大汗。
“你這樣做,對的起你家小妾嗎?”,羅英簡單收拾一番,為陶朔倒上茶水。
陶朔立刻瞪大了眼睛:“羅大哥,什麽叫我家小妾?人家現在可沒有婚娶呢,這話可不要亂說”。
哈哈哈……
閑話幾句,吃飯也耽誤了些功夫,雖說陶朔這才上街還要置辦些小玩意兒可以走街串巷的,但時間久了總歸是不合適的。
“你要的這些小玩意都備好了,咱們誠信堂要什麽有什麽”,羅英將東西放在桌上,這才說到了正事。
“你最近要盯緊陳覃和那個管家的動向,據可靠消息:他們最近可能有所行動,仲大人讓你格外留意,有什麽情況,隨時稟告”。
羅英說道:“此外,你放出消息,就說陳覃卸磨殺驢,要將這個管家除掉,進而離間他們二人,讓陳府先亂起來;這個管家在陳府多年,也有不少心腹,還有那個小妾的親戚,夠他們忙一陣子了……”。
陶朔點點頭:“這個倒不難,我如今在陳府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這個一點都不難辦道,不就是花點銀子嘛,請那些人喝些好酒什麽的,保證神配合”。
說到這裡,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但我畢竟是個家丁,若是得到什麽消息,恐一時難以脫身,該如何向你們傳遞出來呢?”。
羅英笑道:“放心吧,這個仲大人早有準備:我們會在陳府對面的巷子口設一個小攤,就是賣一些小雜耍的。還有一個走街串巷賣藥的江湖郎中,隔一段時間就會路過陳府門口”。
羅英特意叮囑:“那個小攤前會有固定的人,那個流動的江湖郎中可解不時之需,你只需記住,他每次到門口時會喊:祖傳膏藥,專治跌打損傷……放心,這兩個人你都認識,現在就在我們誠信堂店裡……”。
陶朔連連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簡直太神奇了,鬧得好像說書一樣,還是仲大人有辦法啊”。
說話間就要走,陶朔一時著急,倒把食盒給忘了。
羅英吩咐夥計將食盒拿了過來,向陶朔叮囑道:‘剛熱了一遍,回去就當是——剛出鍋的吧……’。
陶朔匆匆上了街, 沿路見到鹽課衙門的衙役經過,不由的細細看了一遍,確定仲大人不在裡邊,這才有些失望的走了。
再不走,這湯就真要涼了。
鹽課衙門的事務最近確實多了些,鹽田築好後,仲逸一直忙著與鹽戶們嘗試改進提煉鹽的方法,加之才發生的黑金山之事,簡直要分身無術了。
至於那份告示確實是與知府薑飛越商議過的,最終的結果無非就是各自想各自的:知府衙門為了改進農桑、提高各方面收成不假,但確實沒有銀子賞這些人。
而仲逸想借此機會招攬一些‘能人異士’,倒是正好不謀而合,至於那點銀子,對這位昔日的仲少東家來說,又能算的了什麽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告示才貼出去幾日,又有老頭兒的細心講解,不少人便按耐不住,有些蠢蠢欲動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叫毛遂自薦。
對,這就去鹽課衙門‘自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