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仲姝與陶朔先後離開德芙茶樓,那夥計滿臉笑意將二人送出。
夥計再次摸摸自己懷裡的銀子,臉上笑意更濃:今日確實賺了不少。
仲姝雖是女子打扮,只是頭型和裝束稍作調整,外加她惟妙惟肖表情到位,雖不至於誤以為是男子,但絕對不會有人想到:她就是大名鼎鼎鹽課提舉司的仲夫人。
就陶朔而言,如此調整也更易接受:仲夫人畢竟身份有別,必要的防范還是極有必要的。
街上行人依舊很多,出於安全考慮,陶朔隻得將仲姝護送至人流分散之處,二人這才說了片刻說話的功夫。
‘仲姝姐,以我看,這茶館也就是個兜售消息的地方,似乎也沒什麽來頭,再查下去也收獲不大’。
說這話的時候,陶朔臉上難以掩飾的失望之感:白白花了不少銀子,最後也沒有得到什麽有價值的消息。
這在陳府差遠了,在那裡不但可以打聽到很多有用的消息,而且還能得到賞銀,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仲姝一如既往,除凌雲山的人外,她平日說話都是惜字如金,雖然陶朔的阿妹陶雯兒如今已為凌雲子的第二批弟子,名副其實的師妹,但畢竟這裡不是凌雲山。
“先這樣吧,等我回去與你仲大哥商議之後再做最後定奪”。
仲姝隨意說了這麽一句,而後特意叮囑道:“此事……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一旦再有新動向,直接設法來鹽課說……”。
在陳府的‘歷練’,早已使陶朔言語間有一種‘大將’之風,不再是當初在東南福建時的那個一心癡迷於‘行遍千山萬水’的小家夥。
“仲姝姐,你喬莊的本事真高,就這麽隨意比劃一下,連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陶朔似乎對另外一件事格外感興趣:“你能不能教教我,以後若再遇到‘臥底’的人物,我也好變出七十二般變化來”。
‘臥底’一詞是他們從仲逸那裡學來的,而仲逸是從唐小丫那裡學來,至於唐小丫嘛,實際她壓根就不知道什麽叫臥底,無非是影片看多了而已。
不過,在唐小丫看來,大明朝最有‘臥底’感覺的一個群體便是錦衣衛,就像石成這樣的。
顯然,她對錦衣衛還是不太了解。
說到易容術,仲姝向來保留,這也是師父凌雲子當初的囑咐,連林宗武和仲逸都沒有傳授,只是傳以仲姝用以防身的,若非她一個女子身,怕是要在他們這一代‘失傳’了。
對陶朔而言,只是稍作喬莊而已,至於易容之術,怕是連想也想不到。
不遠處是一條巷子,裡邊很多木車,擺著各種裝飾擺件,是女子們常來光顧的地方,如同男人們請來酒館一樣,茶余飯後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巷子一頭,肖大可正帶著幾個衙役來回走著,仲姝出現在巷子另一頭時,陶朔已經回了誠信堂分店找羅英去了。
“夫人,可算找到你了,你上哪去了?”。
肖大可見到仲姝後,立刻跑了過來,有些著急道:‘夫人,快回去吧,衙門裡來個個不速之客,仲大人叫你快點回去’。
仲姝手裡拎著一個木盒,沉甸甸的那種,看樣子是買了不少東西,肖大可急忙叫人過去幫忙,可還是不停的催促著。
按照程默之前的叮囑:是讓他來設法拖住仲姝的,這樣當她回到衙門時,木木花就有可能離去,也就不會再鬧什麽誤會了。但仲逸說的卻是盡快將仲姝請回來,讓她與木木說說讀書那點事兒。
肖大可當然是聽命於仲逸,但等了這麽長時間才找到仲姝,恐怕是正合了肖大可的心意。
“什麽不速之客?仲大人雖只是個從五品的提舉,但我們畢竟是鹽課提舉司衙門,什麽人會有這麽大的膽子?”。
仲姝在說這話的時候,估計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理了:若真有什麽不速之客,又為什麽會請她一個女子前去呢?
再不濟,仲逸也是個朝廷命官,在眾人看來:若是連仲大人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叫仲夫人來就更沒必要了。
“夫人……事情是這樣的……今天衙門裡來了一個叫木木花的女子,是土司大院的大小姐,還有個丫鬟……因為在衙門口買小吃而認為仲大人插隊了……後來鬧到衙門裡……後來聽說是向仲大人請教讀書之人的……”。
肖大可說了半天,最後才說到重點:“原來呀,她是因為打聽到仲大人之前在翰林院,崇拜文采,這才慕名而來……”。
聽到這裡,仲姝立刻明白了:又是因為師弟的文采,這種事兒已經屢見不鮮了。
這個師弟呀,仲姝立刻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們趕緊回去看看,人家是土司大院的小姐,可不敢怠慢啊……”。
回到鹽課衙門時,肖大可簡直傻了眼:晚飯的時間都過了,但木木花這位大小姐還沒有離去,正在客堂說說笑笑,全然沒有離去的意思。
“仲大人,夫人回來啦,叫你過去”。
程默與肖大可嘀咕一陣後,立刻向仲逸稟報:‘仲大人,快點吧,仲姝姐好像有些不高興’。
顯然,程默對這個從土司大院來的不速之客有些不太待見,內心極為希望她能早點離開。
在程默看來:仲大人的三位夫人,即便最刁蠻任性的袁若筠,也比這個叫木木花的強了許多。
仲逸立刻起身,毫不猶豫,不過木木花卻似乎更著急,她快速起身擋在仲逸面前,一臉疑惑道:“仲夫人?怎麽仲大人的夫人也姓仲?好巧啊?”。
呵呵,仲逸笑而不語,他實在不想再做過多的解釋了。
這時,一旁的程默便插話道:“這位大小姐,我們仲大人的夫人,其實也不止姓仲的一個,還有姓宋的、姓袁的……”。
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後面還有很多個的感覺。
木木花聽的仔細,她確實是三位無疑,這才不由的問了一句:“哦?是嗎?想必仲大人與這位仲夫人一定是情投意合,難不成,這位仲夫人也是出自翰林院的?”。
咳咳,程默微微咳嗽兩聲,明顯察覺到這其中的‘挑釁’之意。
閑來無事,仲逸乾脆坐了下來,一副看說書人的樣子,等著程默接下來的表演。
或許自認出身高,木木花向來對自己的身份充滿自信,在她看來:即便仲姝出自翰林院,也未必也見得就能比的上她。
當然,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能看的出來,仲姝怎麽會是來自翰林院的呢?翰林院幾時見過一個女子出身的學士了?
這一點,她倒是與袁若筠有點相像,不過即便程默都能看得出來:木木花與這位大小姐與禮部尚書家的袁大小姐,還是有明顯的不同。
“大小姐,你真是說笑了,仲夫人怎麽會來自翰林院呢?”。
程默笑道:‘不過,仲大人的大夫人、二夫人文采與那些翰林院的比起來,似乎也相差無幾,文采那也是相當了得,這是我們有目共睹的,至於三夫人嘛,倒是有些來頭,門第很高啊……’。
對大理府的人來說,關於仲大人在京城的傳說早已不再是什麽秘密,但對他的三位夫人而言,卻很少提起,對這位足不出戶的大小姐來說,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
說起出身,木木花自然不甘示弱,她已對翰林院什麽早已不再感興趣,不就是比門第的嘛,誰怕誰?
“哦?那你倒是說說,這位三夫人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說到這裡,木木花似乎也覺得有失身份,便向一旁的丫鬟遞個眼色,自己則找個位置坐了下來。
程默更是輕松的不得了,他緩緩端起水杯,誇張性的呷了一口,之後便慢慢悠悠的說了一句:“我們仲大人的三夫人嘛,其實也沒有什麽,就是原禮部尚書、太子太傅、建極殿大學士袁煒袁大人的——掌上明珠”。
丫鬟還欲插嘴,木木花立刻起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程默覺得還不過癮,又補充了一句:“用你們這裡話的說,三夫人就是禮部尚書大院的千金大小姐……”。
什麽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紀不大的木木花,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了。
“仲大人,既然是這樣,我們這便告辭”。
木木花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欺辱,與袁若筠的家世相比,自己不知差了多少,關鍵這比家世的話題還是自己先挑出來的。
丫鬟還有些不甘示弱,不由的說了一句:“小姐,禮部尚書我倒好像聽過,但那個太傅、大學士的,到底是個官呢?比我們老爺也大不了多少吧?”。
木木花對自己的這個丫鬟失望極了:今日一天的良好表現,就因為這一句全給扯平了。
都怪自己,平日裡的管教確實有些不夠。
仲逸笑著起身挽留道:“木木花小姐不必著急,本官已經向貴府派人同知,令尊派的人應該很快就到了吧?”。
木木花才邁出去的一隻腳,又很快收了回來:又是這招,就會在背後偷偷向老爹稟告,還能不能來點花樣?
說實話,木木花平日裡雖被嬌生慣養的,關鍵時刻還是對自己的老爹有些懼怕的,就拿前段時間的婚事來說,因為在盤龍谷的一次變故,婚事暫時被擱置下來,但男方已經派人來協商,想必很快就有結果。
如不出意外,這個協商的結果便是木木花要繼續嫁給他,當然,也沒有別的意外,這或許就是木木花的命運。
如今,這樁眾人拭目以待的婚事,還需要重新選定良辰吉日,只是時間的問題。
這一點,或許就是木木花和袁若筠最大的不同:同樣是終身大事,袁大小姐卻能一扛到底,只是考慮到老爹的意思,這才幾次讓仲逸前來幫忙,破壞他的幾次相親之事而已。
但對木木花來說,她從小在大院裡長大,似乎沒有機會接觸到什麽人,自然不懂什麽叫‘一見鍾情’‘相見恨晚’之類的感受。
如此一來,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終身大事由父母做主’的強烈高壓下,木木花自然也就接受了這次完全不看好的婚事。
正如之前所說,這似乎就是她的命,直到一個叫仲逸的翰林院文官出現、一個輕功相當了得的原翰林院侍讀學士。這本身聽上去就是一件很烏龍的事情。
當初,在石壁之上,仲逸只是輕輕一躍,二人從高處飄過,掠過密林、跨過河流山石,直到最後再次落在那一塊翠綠的草地上。
也就在那一刻,木木花終於明白了:何為心動?
只可惜,這一切是發生在她大婚那一天。
也正是因為此,木木花才一直對那個神秘的男子念念不忘, 只是苦於一直仲逸的消息,甚至於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經過幾天的茶飯不思,木木花終於想明白另一件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好像叫做是有緣無分吧?
好在這幾日她的茶飯不思,被院裡的人歸結於她離奇失蹤後遭到驚嚇所致,也就每當回事。
今日隨意逛到鹽課衙門口,來到小吃攤前便挪動步,也是因為這幾天確實太餓了,該補補了。
這一嘴饞不要緊,竟然找到了這位仲大人的門前。
木木花能看的出來:在酒樓喝酒時,仲逸就是成心躲著她。但若是沒有別的原因,他為何又要躲著自己呢?
在木木花看來:仲逸絕不是因為別人知道他會輕功這件事兒。
女人,一旦動起‘心思’來的,有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害怕。
‘好吧,既然我爹爹一會兒要來,那本大小姐就在這裡等著,貴府雖是簡陋些,就再勉強湊合湊合吧’。
木木花故作淡定,決定為自己找回幾分顏面,順便還真想見識見識這位才回來的——仲夫人。
‘木木花,之前聽你說,在你們這裡有個神秘組織,專門做秘密之事’。
仲逸揮揮手,程默和丫鬟緩緩退了一下去,他上前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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