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聞言,不由正色許多,關切道:“請烏大人來給皇祖母瞧瞧?”
皇太后擺了擺手,道:“這有什麽好看的?哀家這就是心病!哪天找到燕清真人了,真人進京來了,哀家就踏實了!”
可滿天下的,又要去哪裡找一個人呢?
陪著皇太后用了晚膳,小王爺才起身離開。
嬤嬤一路送出來,許是怕小王爺擔心,道:“可能是近些天太熱了,皇太后不耐暑氣,夜裡這才睡不好。
只是年紀大了,烏太醫不讓擺太多冰盆。
等出了夏,大抵能好上許多。”
小王爺頷首。
不過,皇太后這些時日是注定睡不踏實了。
五日之後,驛站快馬加鞭,八百裡加急地往京裡送消息。
驛官從南城門進京,絕塵往宮門而去,沿途百姓紛紛避讓,而後交頭接耳的,猜測著到底出了什麽狀況。
有人猜道:“許是尋著真人了?”
“尋到真人能這麽匆忙?”有人不認同,“馬快得差點都撞到人了。要我說,可能是軍情。”
“又要打仗了?”
“哪年不打仗?現在北面還打著呢!”
“難道是打輸了?”
猜測頗多,又提及那幾次凶兆,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但百姓的情緒還算穩定,畢竟,不是在京城腳下,打仗也好破城也罷,還輪不到他們頭上。
蔣慕淵急匆匆地趕到了禦書房。
大案後頭,聖上臉色鐵青看著快報,見他來了,便把快報拍在案上:“你看看吧。”
蔣慕淵拿起來看了,上頭寫的不是軍情,而是水災。
兩湖地區發大水了,快報送出的時候還未決堤,但依當地官員所見,離決堤不遠了。
工部、戶部的官員都趕來了。
戶部右侍郎廖大人一頭大汗,連連擦拭。
北一、北二胡同重建之時,他曾跟小公爺提及過,擔心今年兩湖可能會發大水,也要擔心外敵,一旦出事,這些都是要嗷嗷伸手討銀子的。
當時,小公爺拍板先挪了。
哪知道他這個烏鴉嘴哦,真的說中了。
國庫就這麽點銀子,賑災實在不夠用啊。
“眾卿都說說,這事兒怎麽辦?”聖上沉聲道,“兩湖沿岸,六年前才修過的河堤,現在跟朕說,要決堤了?六年前撥下去的銀子,他們是換成豆腐去壘的河堤嗎?
當時工部是誰去督工的?哪個?給朕站出來?”
工部尚書劉大人汗涔涔,歎道:“六年前,是時任右侍郎的曹峰去督工的。”
曹峰?
聖上很快想起來了。
曹峰親自去的,在那兒待了四個月,卻不想染了疾,死在了回京路上。
那之後,徐硯升任了右侍郎。
曹峰死了,聖上這會兒無論是問話還是訓斥,都沒有目標,只能拍著桌子道:“人死了,朕的銀子都不知道用去哪兒了?這次別給銀子了,直接送豆腐去就行了!”
這當然是氣話,眾人聽著,誰也不會往心裡去。
聖上氣歸氣,還是仔仔細細問起了眼下戶部能撥出來的銀子。
戶部幾位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個苦哈哈的,最後只能硬著頭皮道:“實在不多了。”
眼瞅著聖上又要發火,蔣慕淵先開了口,道:“你們不是還給養心宮留了一點嗎?都挪出來!”
一提養心宮,聖上蹭得站了起來:“你還盯著那些?都給你挪的就剩搭架子的銀子了,還不夠?”
蔣慕淵面色如常,仿佛全然沒有感受到聖上的怒意:“光把架子搭起來,又有什麽用處?沒屋頂沒牆壁沒雕像,空拉拉的,您怎麽給貴妃娘娘?”
“你!”聖上氣得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了,“你這臭崽子,存心氣死朕!”
當著眾位大臣的面,蔣慕淵也不能真叫聖上下不了台子,他上前幾步,低聲與聖上道:“舅舅,要送就送個好點的呀。
國庫眼下是沒有銀子,但等過了年,賦稅收上來,還是能有不少的。
到那時候,燕清真人大抵也尋到了,讓他給您找個風水寶地,重新修一座養心宮,您建得考究華美,再送給貴妃娘娘,豈不是更好?
再者,真人選的地方,皇太后那兒,您也有交代了。”
這話說得頗有些道理,聖上面色稍霽,順著台階下了,清了清嗓子,道:“那依你所言,現在怎麽安排好?”
蔣慕淵垂下眸子,道:“先賑災,救助百姓,防著疫病,等水情過去了,再查堤防,六年前若有偷工減料的,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聖上睨了蔣慕淵一眼,來回思索了一番,理順了思緒,便一樣樣布置下去。
蔣慕淵退到一旁,不再出聲了。
哪怕剛才只是短短一瞬, 他也在聖上的眼中察覺到了一絲寒意,讓他脖頸發冷。
“還是要讓人去那兒看看,劉愛卿,你們工部自己商量,誰去?”聖上讓工部自己琢磨去,轉頭又與蔣慕淵道,“朕不放心,若真決堤了,阿淵你也去一趟,免得他們稀裡糊塗的,又像養心宮似的,給朕用些蛀了的木頭!”
工部一個個抬不起頭來。
劉尚書最後拍了板:“聖上,不如讓徐侍郎去吧?他從前就跟著曹峰學過不少水利上的東西,修提防、疏河道,他最有經驗和心得。”
聖上點頭:“就他吧,再給他撥幾個人手,多學學,也多見識。這水道啊,自古就是難事!”
事情暫時說明白了,一行人都退出了禦書房。
蔣慕淵多留了一會兒,聽聖上有的沒的說了幾句,也就告退了。
他走到宮門口,就見戶部幾位官員搓著手在等他,一見他來了,趕忙都迎了上來。
“小公爺,”廖大人擦了擦汗,道,“就算把養心宮余下的都挪過來,還是捉襟見肘的,軍資那兒,是真的不敢動。”
蔣慕淵知道他們為難,道:“把之後幾個月宮裡設宴的,給虞貴妃慶生的,皇太后做壽的銀子都挪了。”
廖大人一聽這話,雙腳直打顫。
“怕什麽?”蔣慕淵睨了他一眼,“皇太后那兒有我,她老人家都不做壽,貴妃娘娘還能慶生了?隻管挪,出事了我頂著。”
工部幾位大人交換了眼神,最後沉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