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案旁,姑娘、奶奶們都看著,阮馨的感受與顧雲錦是截然相反的。
阮馨何曾嘗過這樣的滋味?
她有些局促,又怕被人看出她的不安,只能死死掐著掌心,逼自己露出笑來:“顧姑娘的字不錯,品字會一直都是自願參與,我厚著臉皮請徐二姑娘與顧姑娘參加,真尋出了兩顆明珠呢。
我知道在場的亦有水準不俗、卻不愛張揚的,我拋磚引玉了,還請各位相熟的姑娘、奶奶們推薦幾人,讓我們能多品些好字。”
阮馨的笑容溫和如常,話又說得周全,理由算是站住腳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亦有人觀望,畢竟阮馨與那三位表姐妹並無嫌隙,也無糾葛,何必平白無故地去抬兩人貶一人呢?
也許,就如她所言,只是厚著臉皮請人露一手罷了,並無其他用意。
徐令意沉著臉,站在角落處不說話。
徐令婕撇嘴,低低嘖了一聲:“當我們傻的不成?”
已有下一位等著提筆,顧雲錦也就不耽擱了,退開去找壽安郡主。
還未走近,就聽見長平縣主在抱怨壽安。
“話說得漂亮有什麽用?事情做得不磊落,”長平縣主哼了聲,“我記得你之前與她挺好的?你看人不準呀。”
壽安想,她的確是看走眼了。
她的兄長不是那種什麽事兒都要管、把妹妹拘在條條框框裡,恨不得養得方方正正的人,卻特特提及讓她疏遠阮馨,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聽從了,哪怕不清楚原因。
可現在,壽安有些明白了,即便阮馨打了圓場,但她並不相信阮馨。
在阮馨讓顧姑娘寫字之前,她分明有不好的感覺,現在想來,是阮馨對顧姑娘的敵意和算計吧。
因個人喜憎,在大庭廣眾之下,暗戳戳對別人使絆子挖坑,她是不喜歡的。
壽安郡主鼓起腮幫子:“你不還與金安菲交好嗎?誰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呀。”
長平聞言一怔,尷尬情緒一閃而過,卻是笑了。
你看,半斤對八兩,難怪她們從小就要好。
被壽安搶先送了點心的別扭也沒了,等顧雲錦過來,三人湊在一塊嬉笑說話。
阮馨的心思沒有落在正提筆書寫的人上,一直分心留意顧雲錦她們的狀況。
她察覺到近來壽安郡主對她態度的轉變,她想不到理由,卻也無可奈何。
身份有別,郡主不到書社來,也不給她下帖子,她又怎麽能去國公府找郡主呢?
想問一問,可眼下,也不是時候。
等所有願意提筆的姑娘、奶奶們寫完,所有的箋紙收攏好,由侍女送去公子們那側,同樣,公子們寫的箋紙也會被送過來。
遊廊下懸繩,公子們寫的箋紙一一掛開,讓姑娘們品鑒。
品字會歷來的規矩,為求公允客觀,所有的箋紙上都不留題字人的名姓,隻品字,不品人。
顧雲錦一眼看去,那些字各有風采,不拘一格。
有大氣磅礴如江海奔流,亦有沉穩端正如高僧樸茂,內容也多變,詩、詞,甚至一個單字。
一幅幅琢磨起來,倒也有些意思。
眾人的心思都被吸引了,有人看字,有人猜人。
品字會多是一家兄妹一道來的,即便不特特留下名姓,還是不乏認出自家兄弟筆跡的。
壽安郡主匆匆看了一圈,歎道:“看來哥哥是沒下場。”
長平縣主歇了猜人的心思,不管是平遠侯府裡嫡親的哥哥,還是永王府的表兄,向來不願意出這種風頭,只看個熱鬧。
徐令意一門心思品鑒,徐令婕找到了楊昔豫的那張箋紙。
楊昔豫的字,結體嚴整,神韻飄逸,很是出眾。
徐令意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她聽見有不少人在誇讚楊昔豫的那副字,她很想告訴她們“這是我表兄寫的”,可話到嘴邊,還是只能咽下去。
看笑話的人多著了,只因彼此不熟悉,各自維持個體面,這才沒有當面提及那些流言。
若她先開口把楊昔豫的名字說出來,就給了他人順杆子的機會。
她不想回答那些。
姑娘們這兒,可以算得上各自其樂融融,而公子們那裡,更激烈些。
讀書人自有風骨,但讀書人也各有各的“迂腐”,文人相輕,真不是什麽虛話。
平日裡早有不睦的,趁著這個機會,嘲弄貶低幾句,有人附和,有人反駁,熱鬧極了。
肅寧伯府的三兄弟與小王爺、其他幾位公候子弟一道,坐在二樓,開著窗子,聽底下狀況。
蔣慕淵在隔壁房間與阮老先生下棋。
上回的棋局,老先生最終以一目半之差輸給了蔣慕淵,今日這盤是新開的,一時之間還看不出高下。
阮柏看兩人對弈,猶豫著道:“小公爺,小王爺他們只在隔壁坐著,怎麽能看到底下寫的字呢?”
蔣慕淵勾了勾唇角。
那些人,有哪個是來品鑒書道的?說透了,都是來看熱鬧的。
“不用管他們,”蔣慕淵道,“隻備些茶點送去,他們自己會找樂子。”
阮柏是真不懂這些公子們所謂的樂子了,但蔣慕淵既然這麽說了,他也就不操那份心,讓書童顧好茶水點心。
為了聽清底下動靜,二樓並無大聲說話之人,清淨極了,因而園子裡有誰朗聲說話,能都聽得一清二楚。
蔣慕淵撚著棋子,從楊昔豫和徐家兄弟到書社起,就受了不少閑言閑語。
與楊昔豫不睦久的,甚至從袖中掏出了一塊碎墨,朗聲大笑:“楊二公子,這是你的松煙墨吧?你一會兒就用這塊墨書寫,如何?”
哄笑聲四起,楊昔豫似乎沒有回應,那些笑聲漸漸也就息了。
等阮馨的兄長阮隸主持品字會開始,公子們的心思被引到了品字上,各抒己見。
二樓的棋局繼續著。
阮老先生思考後落了一子,道:“小公爺今日落子,與前一盤的鋒芒畢露不同啊。”
前回攻勢凌厲,這回穩扎穩打,可要阮老先生說,穩重的棋風讓他必須更謹慎了,時時刻刻都要多琢磨幾回,尋出暗處的殺招來。
聞言,蔣慕淵輕笑出聲,目光灼灼:“才剛開始,不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