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和徐硯前腳離開北三胡同,後腳,京中的茶樓酒館裡就說起了這一樁事兒。
有收了銀子的,喝了兩口酒,吹著絡腮胡高談闊論:“徐侍郎和夫人親自去接了,還把人趕出去,不肯搬回去,顧姑娘這心性呦!”
有人唱白臉,自然也有人唱紅臉。
圓臉的大娘道:“別這麽說人家姑娘,楊家那哥兒糾纏人家多久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呀,避開些哪裡有錯了?搬回侍郎府,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不好不是?”
絡腮胡道:“最要緊的難道不是顧太太的身體?養病最要緊,顧姑娘分不清輕重緩急的嗎?還是說,後娘就是後娘,總歸不是親生的,沒連著心呐!”
三言兩語的,顧雲錦拒絕回侍郎府,就又成了新罪證一般。
昨日就已經有人拿這事兒說了,只因小王爺和程晉之罵了那齊生瑞一番,這種言論才沒掀起風浪來,此刻,添了新料,又有人引導,話裡話外的,那些意思就出來了。
聽風抱著胳膊站在素香樓的大堂裡,面無表情聽那些食客的爭論。
小公爺昨夜又忙了一整宿,天快亮的時候才在府衙裡將就了一夜,沒睡一兩個時辰,又忙起來了。
雖說年紀輕,身體好,但也不能這麽折騰。
睡不好也就罷了,吃起來還不香,中午是隨便用的,根本沒填飽。
聽風便來素香樓,點幾樣蔣慕淵喜歡的點心,再送去府衙。
綠豆百合糕正好賣完了,新的一籠還在火上,就這麽等候的短短工夫裡,聽風就聽了這些言論。
他不由撇了撇嘴,虧的是有先見之明,已經給顧姑娘安排好了,要不然,這些錐心的言論傳開去,多叫人傷心呀。
也不知道賈大娘說服顧姑娘沒有?
早些搬了,也早些堵上這群人的嘴!
聽風猶自想著,突然就見一漢子小跑著進來,與小二說了幾句。
那漢子是走街串巷的小販,時不時給各家酒樓賣些消息,小二興衝衝給了錢,立刻就去找了茶博士。
茶博士敲了敲扇子,抬聲道:“各位、各位!北三胡同裡最新的信兒,顧家已經在收拾行李了,說是下午就要搬出去。”
大堂裡霎時間靜下來,而後又熱鬧起來。
“搬出去了?搬的哪兒呀?搬回侍郎府嗎?”
“剛說顧姑娘不關心繼母身體的,出來說句話呀?這是連著心還是沒連著心呀?”
圓臉的婆子放下筷子,道:“搬回侍郎府,那以後還打不打楊公子?別這打打鬧鬧吵吵嚷嚷的,最後又親近上了吧?這事兒要真成了,倒是件趣事兒了。”
來賣消息的小販隻瞧見顧家的箱籠抬出來,並不知道她們搬去哪裡。
眾人急切地在素香樓裡等了一刻鍾,才曉得顧家叫了車馬行,與鄰居賈婦人一道,搬去城西住下。
這準信一來,不由都面面相窺。
賈婦人因前回潑了戴嬤嬤一盆洗菜水,而在素香樓的客人們中間有些名聲,這位婦人與顧家交好,且從來不給侍郎府面子。
如今胡同裡這狀況,賈婦人搬走並不稀奇,可顧家要與她一道搬一道住,這就耐人尋味了。
茶博士嘿嘿笑了笑。
昨日貴客小王爺都站在顧姑娘這邊,他靠著素香樓謀生,當然也是偏心顧姑娘的。
扇子刷的打開,茶博士道:“寧可搬去住鄰居家的宅子,也不肯回侍郎府,不說顧姑娘與顧太太這繼女繼母的關系,隻說顧太太與侍郎府的老太太,那繼母女之間可真是一言難盡嘍!”
意有所指的話,讓眾位客人們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閔老太太折騰徐氏二十多年,這些傳言早就人盡皆知了,攤上這麽一位繼母,誰願意回去看臉色?
別是病沒養好,反而受一肚子氣!
戴嬤嬤登門去罵過一回,但凡有骨氣的,都不會低頭的。
況且,又不是沒處住去。
娘家人不親,這不是還有鄰居親嗎?
聽風提著食盒走出素香樓時,心情愉快許多。
昨日得了小公爺應允後,聽風安排了人手重新仔仔細細打掃了珍珠巷的宅子,又備了不少東西,想來顧姑娘搬進去之後會滿意的。
城西離烏太醫府上也近些,回頭老太醫去看診就方便多了。
小公爺近來忙碌,作為親隨,聽風自認要替自家爺把這些事兒都顧得周全完備。
不能出差池,絕對不能。
府衙裡,寒雷給蔣慕淵上了一杯濃茶。
再是精力充沛,接連幾日的辛勞還是讓蔣慕淵有些疲憊的,他按了按眉心,一面看圖紙,一面聽工部的官員說重建的安排。
災後的安置與重建,原本不是難事,可攤到他們這兒,卻成了頭痛不已的事情。
說到底,還是因為銀子。
戶部的官員也被叫了來,戰戰兢兢回話:“實在是不夠撥的了,去年,川地、江南的收成就不好,今年估計也不會有什麽起色。
可眼瞅著北狄又蠢蠢欲動,年內打不打仗都說不好,我們總不能從兵部扣銀子吧?
還有兩湖呢,再過一兩個月,還要防著大汛,萬一出現決口,底下到處嗷嗷叫著要銀子。
小公爺……”
蔣慕淵斂眉,現狀就是如此,他就是把國庫整個翻過來,銀子也就只有那麽點兒。
紹府尹趁人不備,暗悄悄走到蔣慕淵身邊,附耳與他道:“小公爺,您又何必趟這渾水,別人躲都來不及,吃力不討好。”
兩人熟悉,紹府尹才有這一句提醒。
“我心裡有數。”蔣慕淵微微頷首,沉思一番,與戶部官員道,“你留著重建的銀子,就夠打北狄、防大汛了嗎?不夠的還是不夠。先拿出來重建,反正養心宮一時半會兒建不下去,那邊的銀子都挪過來。”
一眾官員哭喪著臉,他們哪裡敢挪養心宮的銀子。
蔣慕淵一眼看見聽風在外頭探頭探腦的,乾脆扔下了一句“聖上那兒我扛著”,站起身往外走。
聽風把點心一一取出來。
蔣慕淵興致不高,但還是拿了塊綠豆糕。
“爺,”聽風壓著聲兒道,“顧姑娘剛剛已經搬過去了。”
蔣慕淵一怔:“搬了?”
見聽風點頭,蔣慕淵忍不住笑了,他原以為顧雲錦要糾結一天呢,沒想到這般爽快,說搬就搬。
還是爽快些好,跟議事廳裡那群似的,磨磨蹭蹭推推諉諉的,看著就累得慌。
他咬了一口百合綠豆糕,清香四溢,舒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