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沒有說話,可蔣慕淵從她的眼睛裡就能讀到她的想法,烏黑的眸子閃著光,是她的期盼與歡喜。
哪怕不付諸言語,顧雲錦的喜怒哀樂在蔣慕淵的眼前亦是這般直白,不僅僅是因為蔣慕淵懂她,也是顧雲錦願意向蔣慕淵表達。
這是信任,是依賴,也是認同。
蔣慕淵的笑意越發濃了,拇指輕輕揉著顧雲錦的額頭,道:“你剛才有一處說錯了。”
顧雲錦訝異,不知他指什麽,便問眼神詢問他。
蔣慕淵道:“怎麽還喚壽安作‘郡主’,她都改口叫你‘嫂嫂’了,你也該改了。”
顧雲錦一怔。
她是習慣了,這才沒有想到要改口,可正如蔣慕淵所言,是該改了的。
雖說喚作“郡主”並不是不成,但改口之後,會顯得更加親近,她想,壽安是會喜歡那樣的親近的。
而她,也要快些適應身份的轉變。
她不再是鎮北將軍府待字閨中的姑娘了,而是寧國公府的小公爺夫人。
就像是鍾嬤嬤稱呼她的一般,往後府裡的夫人指的就是她了。
長公主是長公主,方氏是太太,府裡女眷不多,倒也不會弄錯了。
這麽一想,顧雲錦頷首,道:“這就改了。”
如此從善如流,乖巧中難掩性子裡的俏皮,蔣慕淵失笑出聲,食指刮了刮顧雲錦的鼻尖:“還粘著粉呢,先把胭脂洗了吧。”
聞言,顧雲錦不由也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臉,想起她還未曾梳洗。
新嫁娘的妝容比平日裡的厚重,洗起來也費工夫,最初時壽安在這兒等著,顧雲錦不想讓她多等,匆匆換了身輕便衣服就出來了,等蔣慕淵回來,她早就忘了這一茬,連他去梳洗更衣時都沒想起來讓丫鬟端水來。
叫蔣慕淵一催,顧雲錦便喚了念夏打水。
念夏端了水盆進來,兌了冷熱,擱在架子上伺候顧雲錦淨面。
到底不好洗,中途還換了回水,才算是乾淨了,顧雲錦拿帕子擦幹了臉,又取了香膏細細抹開。
蔣慕淵坐在邊上看她,抹了香膏,去了耳墜子,發簪也拔了下來,盤在腦後的長發散開,拿梳子打理開。
姑娘家每日裡都會做的尋常事情,明明很細碎,他卻看得心安。
晨起後描眉,宿夜前順發,這是他成了她的丈夫的證明,他終是能看到全部的她了。
蔣慕淵慢慢走到顧雲錦身後,伸手去拿她手裡的梳子。
顧雲錦偏轉過身,抬頭看他,待明白了蔣慕淵的意思,她笑著松開了手,重新坐直了。
看來,他不僅給她摘鳳冠,還有興致替她梳長發。
蔣慕淵梳得很仔細,一手按住髮根,一手拿梳子順下來,顧雲錦的頭髮烏黑濃密,因著盤了一整日,有些卷曲,卻並不打結,細致些倒也不難打理。
念夏站在邊上,一時有些無措,見鍾嬤嬤一個勁兒地對她擠眉弄眼示意,這才醒過神來,躡手躡腳地挪出了內室。
鍾嬤嬤一把將她拉得離內室遠了幾步,壓著聲音,道:“今兒個夜裡是你守著吧?一會兒機靈些,可千萬別睡著了,裡頭要水就去小廚房取。”
交代後,鍾嬤嬤又想著念夏年紀不大,沒有經過事兒,怕她懵懵懂懂地應付不來,便又道:“你若擔心應對不好,今兒我來守也行。”
念夏趕忙搖頭,道:“我可以的,前幾日,顧家的媽媽們也指點過我和撫冬的,媽媽放心。”
聽她如此說,鍾嬤嬤也就不堅持了,笑著拍拍念夏的肩膀。
娘家那兒指點過了就好,就怕渾然不曉得的,新嫁娘懵著,陪嫁丫鬟更懵,那真是一言難盡了。
內室裡,只有蔣慕淵與顧雲錦了,長發理順了,直直垂著,映得鏡子裡的模樣越發溫和。
蔣慕淵放下梳子,把顧雲錦垂下來的碎發挽到了耳後,弧度精致小巧的耳朵露了出來,耳垂如白玉一般盈盈,吸引了目光,叫人想要一親芳澤。
他是這麽想的,自然也是這麽做的。
彎著腰,蔣慕淵緩緩湊到了顧雲錦的頸側,嘴唇輕輕落了下去。
溫熱的呼吸噴在耳邊,顧雲錦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沒有真的躲開,待感受到清淺的啄吻後,她試著讓自己放松些,身子往後傾,靠在了蔣慕淵的懷中。
蔣慕淵從後頭抱著顧雲錦,下巴摩挲著她的長發:“雲錦……”
兩個字,輕喃著,溫柔到能滴出水來。
顧雲錦一點點地仰起了頭,從下而上地看著蔣慕淵,以目光描繪著他的輪廓。
笑意熏染了眼角眉梢,她吸了吸鼻尖,道:“我喜歡你,我一直以為我足夠喜歡,可每一次,我都發現,我的喜歡,比我自己預料得多得多。而你,比我更多……”
這話有些拗口,有些繞,卻是真情實意,每一個字都帶著滿滿的歡喜。
蔣慕淵聽明白了,喜悅從心裡澎湃而出,又有幾分酸澀湧入了眼角。
感情之事,他無意於攀比多少。
他喜歡她,從前世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了,這份感情在她渾然不知的時候生根發芽, 在後悔與自責之中,成了參天大樹。
他如今以兩世的喜歡澆灌在她心田,換來她的真心相待,這本就不是相等的,而多余的那一部分,是他的心甘情願,不該是顧雲錦的自愧不如。
蔣慕淵不能向顧雲錦剖析他的那份心境,隻笑著道:“那你可要加把勁兒趕上來,當然我也不會叫你追上,今日比昨日多一分,而明日又會比今日再多一分。”
顧雲錦撲哧笑了。
甜言蜜語的承諾,原該是聽過就算,可說這話的人是蔣慕淵,她就願意相信。
蔣慕淵低頭,細細的吻落在了顧雲錦的額頭上,親昵又溫情,而後將她抱起來,放在了床上。
他蹲下身,親手替她脫了鞋子,鞋頭朝外擺好,很快,又並排擺了他的。
顧雲錦的腿已經縮了上去,探頭出來看到那整整齊齊的四隻鞋子,笑得整個人一歪,險些倒栽蔥摔下床去,叫蔣慕淵一把攬住,一道往裡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