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把孫恪帶進了慈心宮。
孫恪顧不上換身衣裳,直接入了內殿,去探望皇太后。
皇太后正聽嬤嬤們說是,聽見通傳,隻知安陽來了,便抬眼看去。
卻不想,安陽身後還跟著一人。
那人恰恰被長公主擋住了,看不見容貌,皇太后隻瞧見來人著男裝,但不是宮中內侍們的服飾,她便好奇地等著那人上前問安。
對方從長公主身後出來,跪下身去,再開口,便是一聲“皇祖母”。
熟悉的聲音讓皇太后不由瞪大了雙眼。
待看清了孫恪的模樣,皇太后噌的坐直了身子,板著臉道:“胡鬧!你這是胡鬧!”
孫恪摸了摸鼻尖,他自然清楚,貿然回京少不得要挨皇太后的罵。
皇太后這般疼他,罵他也全是為了他好。
因為他回京的舉動,本就是不合適的。
對他自身,對父王,對朝廷,都不是好事。
皇太后默許聖上南下時把永王父子帶上,原本就是一種保護。
那些道理,孫恪都明白,可他最後還是放不下皇太后和符佩清。
挨罵也就挨罵吧。
讓皇太后出個氣,他也不掉塊肉少塊皮的。
“我信姑父與將士們能守住城,守到阿淵他們回來,”孫恪衝著皇太后嬉皮笑臉,“您放心,我老老實實待在慈心宮,哪兒都不去,外頭沒人知道我回來了。”
皇太后把人叫到跟前,捶了兩下,道:“你還想去哪兒?你敢往慈心宮外跑一步,哀家打斷你的腿!”
再是氣孫恪的“不顧大局”,皇太后也清楚,他就是一片孝心。
氣是氣了,心也暖了,何況,人已經回來了,不管是好是壞,眼下也不是把人往外頭趕的時候。
孫恪見過了皇太后,又去偏殿看符佩清。
雖然從永王府搬入了皇宮,可因著聖上南下,后宮能走的都跟著走了,伺候她的還是原先那些人,所以在此處也沒有不方便的地方。
只是皇太后近來身體不好,很少召她到近前去,怕過了病氣影響孕婦。
符佩清見了孫恪,自是又驚又喜。
知他難處,亦知他違命回來不容易,那些大道理也就都不提了,符佩清隻笑著衝他道:“我挺好的,孩子也很好。”
孫恪懸著的心全落下了。
傍晚時,顧雲錦來了慈心宮。
軍情已然十分緊急,龐登的先鋒已經快入京畿地帶了,後續大軍也不會太遲,也許再有個三五日,京城將兵臨城下。
蔣仕煜這時候忙得分身乏術,給皇太后遞消息的事兒就交代給了顧雲錦。
府裡先前都商量好了,一旦戰事開始,長公主與壽安就在宮裡守著皇太后,照顧祐哥兒。
顧雲錦這會兒過來,也是要把兒子交給長公主。
“知道你厲害,”皇太后握著顧雲錦的手,道,“不用掛念我們娘幾個,宮裡吃喝不愁。”
顧雲錦彎著眼笑。
她其實不厲害,只是大戰來了,她的哥哥們在奮力往京城奔襲,她是鎮北將軍府的姑娘,怎麽能躲起來呢。
入夜時,隨著最後一批糧草運入,京城外圍十二道城門,全部關閉。
京師要固守,糧草缺不得,海運倉、南新倉作為京畿一帶朝廷最大的糧倉,先前就屯了不少,此番全被蔣仕煜調了出來。
這是在聖上離京前就商量好的,一番討價還價。
用蔣仕煜的話說,除卻聖上南下帶走的那部分,余下的不搬入京城,等著龐登的人馬來嚼用嗎?
龐登吃了不算,回頭再放一把火燒了,豈不是慪死人了。
聖上想到喬靖在蜀地跌的那大跟鬥,這才點頭應了。
程言之親自往兩倉調運押送,隨著這最後一批回到了京城。
他從馬上下來,進順天府尋蔣仕煜。
順天府已經被蔣仕煜調用了,紹方德負責城內百姓民生,蔣仕煜管守備防衛。
同樣,為了方便辦事,三公也不去文英殿了,調了六部衙門的大院子,各道上的官員進進出出的。
各處城門上,守將兵士們皆排布完整,程言之複命後,又領命,往城門去。
紹方德的頭髮在短短幾日裡白了不少,他也沒有空閑到哪裡去。
京郊百姓,有一些隨著南下了,但更多的是沒有條件走的,他們攜家帶口的湧入了京城。
龐登的騎兵到了,這些京郊村子難逃鐵騎,不說燒殺,今天來拿個糧、明天來搶個雞鴨,就能讓老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了。
與其在村子裡惶惶,不如入京,好歹有城牆擋著。
衙門總不能讓這些人去睡大街。
虧得八月還不冷,這要是大冬天的,更是要命了。
城隍廟、關帝廟,但凡能塞人的地方都安排上了,又搭了不少棚子,暫且將就。
可紹方德清楚,城裡秩序沒有亂套時,這樣的準備還行得通, 若真亂了,那些因戶主南下而空出來的屋子、搬不走的物什,就都是他們的目標。
而一旦這口子開了,遭殃的就不僅僅是空屋子了,留在京城的百姓都會面臨偷盜搶之風。
為了避免那狀況,一個是守軍務必給力,一個是衙役、小吏們不能有半點放松。
京城之內,此時還算是有條不紊。
京城之外,隨著西涼軍入境,一片狼藉。
有人傳,那西涼馬一路來,沿途踏平了上百個村子;也有人說,西涼兵為了補充糧食,把村民的儲糧都給搶走了,誰家不給,直接砍死;還有人講,龐登是個狠人,因為一鎮子裡的官兵給京城傳軍報,他把那鎮子全燒啦!
各個傳得有鼻子有眼,嚇得京畿百姓無法安眠。
哪怕不在西涼軍東進路線上的城鎮,皆是一片惶恐,比知道聖上南下了還要害怕。
一如蔣慕淵先前設想的那樣,本就繃到了極致、一旦有風吹草動隨時都會斷裂的弓弦終是斷了。
京畿以及周邊地方,在不到一旬的時間裡,有人揭竿,有人上山,昨兒還是農戶,今日就成了綠林。
當地官府想管、想剿,但眼下哪有兵力顧得了這些。
一時間,龐登還沒有打著京城,京畿的一些村子倒是受了山賊攻擊,到處一傳開,這罪全被大夥兒蓋到了西涼軍的腦袋上。
西涼軍燒殺擄掠、無惡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