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覺得這事兒有些荒謬,“遼軍屯兵威脅就屯兵威脅,大宋不搭理它就是了,難道耶律洪基還敢打進來?那大宋就和西夏夾擊他。”
“大宋不容威脅!”
沈安不喜歡這種麻木的態度。
大抵是以前被遼人欺負慣了,所以遇到這等事朝中波瀾不驚,頗有些唾面自乾的從容。
曾公亮皺眉,“威脅就威脅,這等事多了去,每次大宋都做出回應,那會疲於奔命。”
“那就威脅回去!”
曾公亮緩緩抬頭看著韓琦。
沈安才發現朝中還有一個不喜歡被威脅,不喜歡受氣的韓琦。
韓琦不滿的道:“以前大宋裝……裝孫子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遼人一邊和西夏開戰,一邊屯兵威脅大宋,這是什麽意思?”
“耶律洪基覺著自己能同時擊敗大宋和西夏。”沈安說的很是不屑,後世的警察就是這般想的,為此窮兵黷武。
“那就弄他!”
韓琦揮舞著拳頭在咆哮,“陛下,當年大宋和西夏開戰時,遼人就屯兵邊境,威脅大宋給錢割地,否則大軍就會南下牧馬……那是慶歷年,大宋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臣為此耿耿於懷多年,如今情況卻倒轉了,遼人和西夏開戰,大宋要坐視嗎?”
老韓骨子裡是最霸道跋扈的一個,若是大宋國力鼎盛,所向無敵,大抵他會叫囂著碾碎往日的對手,把那些屈辱都一一報復回去。
趙曙當然知道這些,他骨子更是受不得氣,但作為帝王必須要顧全大局,所以許多事情才一忍再忍。
可此刻沈安和韓琦的話卻激起了他的雄心壯志。
沈安察言觀色,馬上補了一刀:“陛下,那個商人為何要倉皇而逃?不就是目睹過遼人打草谷嗎?這樣的日子可是盛世?”
當然不是盛世!
沈安肅然道:“臣也成看過史書,但凡盛世,百姓無不自信滿滿,壓根就不會害怕異族!”
漢唐時只有異族畏懼漢兒的,怕的要死!
那時候幾個漢兒就敢揚威於異域,讓異族膽寒。可到了大宋,情況卻顛倒了。
大宋的百姓被遼軍嚇瘋了,這是盛世嗎?
毛線的盛世!
趙曙的呼吸緊了些,作為帝王,他的目標就是明君。
而只有締造出了盛世的帝王才有資格稱為明君。
所以他心動了。
這個大宋有神經病的帝王,有跋扈的首相……
可沈安卻覺得這是最好的搭配。
焦慮症和抑鬱症好啊!受不得氣,遇到難題寢食難安,非得要想辦法解決了才能安心,否則就會如芒在背,難受到了極點。
這樣的帝王古往今來可有?
好像沒有吧。
歷史上趙曙登基就鬧騰了一陣子,還沒來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負就駕崩了。若是他一直在呢?
趙頊讓王安石變法時外部環境並不好,各種利益團體在扯後腿,在咆哮……
趙頊的威望自然不及趙曙,若是趙曙一直在的話,這個大宋會走向何方?
看看吧,趙曙現在一臉的苦大仇深,分明就是進入了病情發作狀態。
發作了好啊!
沈安在想以後要對外強硬時,是不是先想個辦法把趙曙的病情引出來……
只是這樣不大厚道吧?
沈安糾結的看了韓琦一眼。
這位首相堪稱是脾氣最差的一位,睚眥必報,跋扈囂張,最擅長的就是得勢不饒人……
呃!
怎麽感覺大宋的君臣就沒幾個好的呢?
但沈安轉念一想,就覺得這樣的君臣才是盛世的基礎。
你看看漢唐鼎盛時的君臣,
但凡聽到異族挑釁,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學曾公亮這種唾面自乾,而是咆哮著出兵,要用敵人的鮮血來洗清漢兒的恥辱。這才是漢兒!
若是沒有自相殘殺,外敵再強大也無法擊敗他們。
這是千年來無數戰例證明的鐵律,那些京觀聳立在各處,彰顯著漢兒的武勇。
火車……大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
作為大宋的車頭,趙曙的這個性子極好啊!
而韓琦這樣的跋扈更是首相的不二人選。只要大宋的實力不斷增長……現在韓琦敢附和沈安派兵去威懾遼人,以後說不定就會叫囂著出兵北伐。
曾公亮憂鬱的道:“陛下,此事就怕耶律洪基發怒,他一旦發怒,弄不好就會和西夏停戰,然後全力攻打大宋。”
這是他的擔憂,你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卻充滿了保守的氣息。
趙曙突然仰頭看著梁架,淡淡的道:“包拯在三司極為得力,今年估摸著能有結余。”
這話極為含蓄,但裡面的意思卻讓沈安熱血賁張。
今年大宋有錢了,耶律洪基若是敢和朕嗶嗶,那就弄他。
韓琦回身斜睨著曾公亮,斜著身體,衝著趙曙拱手道:“有的人總是膽小如鼠,一點事就嚇得自縛雙手,也配為相?陛下,耶律洪基若是敢傾國南下,臣願意領軍前往,不勝不歸。”
臥槽!
韓琦啊韓琦,竟然一番話直接就讓曾公亮下不來台。
果然是跋扈啊!
但是沈安卻覺得極為舒坦。
趙曙也是如此,他看了曾公亮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就微微點頭。
宰輔要有度量,至少要能忍,否則人人都如韓琦般的一點就炸,這皇帝還怎麽做?整天就顧著滅火去了,還怎麽管國事?
他說道:“此事要斟酌,樞密院和三衙匯合商議,看看要出多少兵,還有,讓包拯也進來……好歹出兵要不少錢糧,有他在才能知根知底。”
這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沈安心中歡喜,覺得自己的謀劃和趙曙好像是不謀而合,雙方就像是孤男寡女,一見鍾情……
咳咳!
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可趙曙已經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不禁歎息一聲,覺得這個年輕人果然沒啥城府,心中歡喜就笑,不喜就怒……
“沈安。”
“臣在。”
沈安馬上就挺胸收腹,身姿挺拔的讓殿內的一群老臘肉們無地自容。
趙曙沒好氣的道:“諸位相公都年長,你年少,也該去端茶送水,好生學學他們的穩重。”
這是讓沈安去摻和此事,卻尋了個端茶送水的借口。
果然皇帝都是睜眼說瞎話的高手啊!
宰輔們腹誹著,沈安心滿意足的拱手道:“臣最近學了茶藝,只是無人欣賞,甚為遺憾,沒想到陛下竟然知道了,臣……陛下英明啊!”
這個馬屁拍的極差,但趙曙卻撫須微笑,顯得極為受用。
不要臉!
曾公亮的眼皮跳了一下。
稍後各自散去,沈安一路跟著去了政事堂。
包拯和富弼,以及三衙的都指揮使都來了。
韓琦作為首相,是主持的不二人選,他沉聲道:“遼使來汴梁跋扈,沒想到耶律洪基又派兵在邊境威脅,這是對大宋的羞辱。此次北方一定要牽製住遼人,讓他們無法傾力和西夏交戰……”
這是此行的調子,韓琦說出來後,就看了沈安一眼,“知道你必然是想去的,可你若是在老夫的麾下,就記得謹守規矩,不可妄為。”
沈安愕然,心想趙曙可沒答應讓你去。
不過看韓琦自矜的模樣,分明就是覺得此次他定然能去北方掌總。
包拯皺眉看了韓琦一眼,說道:“沈安可沒妄為過,再有,他若是事事講規矩,那些勝利從何而來?”
韓琦的臉一僵,才發現自己忘記了包拯這個老噴子。
有包拯在的場合,你若是想噴沈安,那就得小心再小心,否則一旦被包拯抓到把柄,你就等著被噴到崩潰吧。
沈安作戰不肯守祖宗規矩,什麽陣圖在他的眼中就是擦屁股的紙,這樣的年輕人,你讓他守規矩,這不是為難人嗎?
包拯站在那裡,目光炯炯看著韓琦。
可要一戰嗎?
韓琦歎息一聲,沈安勝率太高,這事兒他噴不過包拯。
罷了。
韓琦說道:“要出兵多少?三司那邊的錢糧可能支撐?”
富弼看了三個都指揮使一眼,先前他們之間已經溝通過了,現在由富弼來出面。
“出兵的話,要防備遼人真的南下,至少要出兵五萬……”
這是一個漫天要價, 就地還錢的策略。
包拯目光轉到富弼這邊,冷冷的道:“富相可知道五萬大軍去到北方會損耗多少戰馬和錢糧嗎?”
這年頭騎兵出動一次,再回來時,不少戰馬就沒法用了,只能轉為駑馬。
富弼乾咳一聲,目光閃爍著說道:“騎兵……北方不差步卒……”
大宋最大的威脅就是遼人,所以在北方囤積了巨量的軍隊,其中步卒最多。
這是隨時準備用步卒的血肉之軀來攔截遼軍鐵騎。
這很慘烈,但也只能如此。
包拯怒道:“北方的大軍就足夠了,差的只是一個掌總的過去掌控局勢,還要大軍去增援作甚?這是嫌三司的結余太多了,要吃光花光嗎?”
富弼的眼角抽搐著,覺得包拯真的是個老噴子,而且最喜歡無差別攻擊。
什麽盟友,沒這回事,在文彥博下野後,老包拯就沒了盟友,看誰不順眼就噴誰。
“此事……再議議。”富弼萎了。
沈安不禁看向包拯,覺得此刻的他光芒萬丈。
以三司使的官位在政事堂力噴首相和樞密使,還未使出三成功力對手就退了,這噴力。
若是把噴力分層次,禦史們大抵就是噴師,而包拯早就到了噴皇這個級別,無人能及。
他就站在那裡,可卻讓人生出了無可匹敵的感慨來。
還有誰?
政事堂的短暫交鋒傳到了趙曙那裡,他不禁歎道:“包拯老而彌堅,而且忠心耿耿,此次……”
他屈指叩擊著桌面,臉上漸漸浮現微笑。
這便是解決了某個問題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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