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讓出雲觀給包相家裡做了好幾架風扇,很是便利。”
張八年絲毫不覺得監控重臣家是犯錯,群臣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包拯站在那裡,微微斜睨著司馬光,說道:“老夫說話算數,從不食言,這誰都知道。說了今年不用冰,回頭誰在老夫家中的地窖裡看到冰塊,老夫就辭職回家……司馬諫院……可敢嗎?”
司馬光當然敢,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現在也沒他退縮的余地。
於是兩人的賭注有了。
誰違反了這個賭約,誰滾蛋回家。
這不是玩笑,而是來自於革新派的旗手,大宋第一噴子的反擊。
而作為反對派的新晉大佬之一,司馬光自然要應戰。
趙曙看著這一幕,突然有些唏噓,就說道:“宰輔們留下,其余人……散了吧。”
這裡沒你司馬光的事了。
司馬光拱手離去,趙曙才說出了心裡話,“慶歷年時,朝中的君臣被壓的沒有還手之力,如今卻掉了個個,這不過是數十年時光,局勢逆轉如此……”
他指著韓琦說道:“韓卿掌總,功不可沒。”
老韓是個跋扈的,還能擋槍,堪稱是趙曙的金牌搭檔。
韓琦忍著得意謙虛了幾句,趙曙指著包拯說道:“包卿無畏,讓人喪膽,朕看到包卿站在這裡,心中便有了底氣。”
這個評價同樣不差,而且還隱隱有些超越。
大宋第一噴子絕非浪得虛名,只要包拯站在朝堂之上,那些反對派要想冒泡,就得三思而後行,否則被包拯一番話噴的啞口無言,抱歉,趙曙正好收拾你。
至於司馬光,這位算是趙曙登基的有功之臣,所以不好清算,否則按照趙曙的尿性,早就該一腳把他踢到偏遠地區去了。
曾公亮和歐陽修知道下來就是要誇讚自己了,他們很想知道自己在趙曙心中的地位,更想知道趙曙對自己的看法,所以凝神靜氣……
“陛下,皇城司有急報!”
關鍵時刻,張八年進來了。
“何事?”
趙曙一聽是急報,腦門就蹦跳了一下。
“耶律洪基已經急令大軍回轉,和西夏人休兵……”
這算是個不好不壞的消息,不過大宋君臣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並不吃驚。
“耶律洪基在雁門關外吐血,消息走漏,耶律洪基大怒……”
大宋對於遼人而言就是個有錢的鄰居,若非是忌憚代價太大的話,遼人早就起大軍南下了。
當年北伐大敗,遼人看輕了大宋,於是真宗時期再度入侵,但那一次他們遭遇了寇準這個倔種。
要打?來啊!不來你是我孫子!
寇準拉著真宗去了北方,一戰打下來,大宋劣勢,但遼人也死傷慘重,從此他們才知道,大宋雖然不敵大遼,卻有能力讓大遼付出沉重的代價。
而今耶律洪基在雁門關外被擊敗,自家還吐了血,遼國內部定然會輿論沸騰。
就好比後世的某支強隊,原先牛皮哄哄的,說自家是世界第一,結果竟然輸給了某支隊……
臥槽!
這個太魔幻了吧?
難道他們比賽的前夜集體失眠了?
大抵就是在這樣的震驚之中,遼國內部有些紛擾。
面對紛擾,耶律洪基必須要拿出有力的手段來回應,否則會動搖他的威信。
這邊趙曙因為宮中‘神龍飛升’而威信大增,而耶律洪基卻因為失敗和吐血的緣故丟盡臉面……
實際上失敗不打緊,畢竟那是雁門關。
雁門關地勢險要,當年楊業在這裡鎮守時,幾次擊敗遼國大軍,算是大宋對遼國不多的亮點之一。
所以這可以推卸為非戰之罪。
但你為啥吐血?
這個就和三國演義裡寫的一樣,被諸葛亮氣吐血,那就是無能。
“耶律洪基惱怒,西夏戰局又不好,就下令收兵,然後他令人準備出兵南下偷襲,卻不知道是何處……”
“竟然如此嗎?”
“耶律洪基差點被燒死,遼國內部如今不少人都說他丟人。”說到這個,張八年不禁看向沈安。
縱火犯就在這裡啊!
趙曙什麽都想過,就是沒想到耶律洪基會為了臉面而報復。
他想起了那件事,和宰輔們一起看向了沈安。
“你的那把火……”趙曙無奈的道:“你化名曹雪芹去點了一把火,差點燒死耶律洪基。”
沈安無奈的道:“臣只是手癢而已。”
他開始只是想去見見耶律洪基什麽樣,等出來後見到防備松散,就手癢了。
我發誓真的是手癢了啊!
而且那把火他只是想嚇耶律洪基一下,誰知道燒的這般厲害。
包拯說道:“一把火,一口血,讓耶律洪基顏面掃地,安北以後不可出使遼國……否則有性命之憂。”
韓琦點頭,“對,別說是出使遼國,以後靠近北邊都要小心些。”
趙曙笑道:“最近幾年應當打不起來,否則耶律洪基再敗,朕就要想想歲幣是否還要給他……”
歲幣啊!
趙曙想到了這個,不禁身體輕顫。
若是在他的手中終結了遼人的優勢,終結了所謂的歲幣,那會如何?
朝野上下會狂喜!
韓琦也在憧憬著,“陛下,那些歲幣……歲幣不多,可要銀子啊!只要歲幣交一年,大宋上下都會憋屈一年,而且為了防禦遼人和西夏人,大宋每年靡費無數,若是能滅掉一個對手,三司會歡欣鼓舞,大宋上下,朝野上下都會歡欣鼓舞,不,是狂喜!”
包拯說道:“遼人敗了,耶律洪基也敗了,遼人開始惶然,他們擔心大宋會主動發起挑釁,他們更擔心草原上的那些部族會因此而生出反叛之心,所以耶律洪基必須要擊敗大宋……哪怕只是一次。”
耶律洪基丟人了,旁人丟人,哪怕是宰輔都無所謂。比如說韓琦,他就丟過不少次人,可依舊是首相,而且依舊跋扈。
宰輔會更換,帝王卻會在死之前安坐那個位置。帝王的統禦靠的是威權,從君權神授,代天統禦的鼓吹,再到手握生殺大權的威嚇,帝王的威信從未這般高過。
每一次失敗,每一次被挑釁都是對帝王的威脅,他必須要反擊。
耶律洪基做出了決斷: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
和西夏人停戰,給宋人一家夥。
“皇城司很出色。”
趙曙看著張八年,讚許的道:“這等消息可以說是價值連城,事後記得重賞獲得消息的密諜。”
宰輔們紛紛點頭,這等功勞值得重賞。
張八年低頭,雙拳緊握,“陛下,探知消息的密諜,在把消息傳出來之後,就被圍殺於街頭……”
一陣沉默,張八年抬頭道:“遼人圍住了那個兄弟,許以高官厚祿招降,那個兄弟……他說……漢兒當有大丈夫……隨即被亂刀砍死……”
趙曙悚然動容,韓琦張開嘴,隻覺得一種悲壯襲來,讓他想去殺人。
“漢兒當有大丈夫……”
“好漢子!”
趙曙深吸一口氣,吩咐道:“找到他的家眷,重賞,若是有難事,皇城司要安置好……他可有兒子?”
皇帝親自處置一個密諜的身後事,這殊為難得。
“有。”張八年低頭,默念著:兄弟,魂兮歸來……
“那就是承直郎吧。”
趙曙微微低頭,有些難過。
“以往朕聽聞北方或是西北廝殺死傷了多少,總是覺著木然,可今日聽了此人的話,卻極為震撼。大宋正是有了這等忠心耿耿的勇士,這才能立國百年。”
這是為武人張目的話。
“要厚待他們,否則朕心不安。”
承直郎是散官,但卻是正六品下。一個孩子就封了正六品,這個待遇和重臣的子孫沒什麽區別了。
“陛下英明。”
宰輔們低頭讚頌。
“耶律洪基既然要出手,那朕自然要接著。”趙曙起身道:“北方一線不容有失,此戰……”
他的目光轉動,這是在挑選統帥。
包拯準備出班。
包綬還小,等包綬能做官時,老包覺得自己早就死了,所以他沒什麽忌憚的,想怎麽立功就怎麽立功。
曾公亮微微昂首,決定利用此次機會在政事堂站穩腳跟。
歐陽修茫然看著前方,他覺得自己怕是沒戲,但好歹也得爭取一下啊!
若是在五年前,這些宰輔都不會去爭取出征,他們會苦口婆心的勸說帝王和為貴。
遼人凶狠,大宋打不過啊!
打不過還打,這是想賠錢怎地?
可如今大宋對外戰爭屢次勝利帶來了自信, 宰輔們首先就不自覺的感受到了。
打吧,大宋不怕!
朝堂之上熱血湧動,就在幾個宰輔準備出班時,就聽到一個聲音。
噗通!
曾公亮甚至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動。
臥槽!
韓琦跪了!
什麽叫做推金山,倒玉柱?這便是了。
地面都震動了,可想而知韓琦的體重有多嚇人。
韓琦抬頭,眼中含淚,“陛下,連一個密諜都知道漢兒當有大丈夫的道理,臣……”
他咬牙切齒的道:“臣當年在西北敗於西賊之手,遺恨至今,如今戰機來了,臣願領軍前往,若是不勝,臣就在北方自盡,懸頭顱於城頭,為後世誇誇其談者戒。”
趙曙在沉吟。
他不肯放韓琦出征,為的依舊是平衡。
可如今反對派已然蠢蠢欲動,朝中的壓力不小,宰輔們需要提高威望才行。
但韓琦……
當年西北之敗,幾乎敗掉了大宋的國運啊!
韓琦頓首數次,再抬頭時,額頭上血肉模糊。
鮮血順著流淌下來,韓琦看著平添多了幾分猙獰。
“陛下,臣臥薪嘗膽多年,若是不能去,臣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他猛地起身衝向了邊上的柱子,那速度看著很是嚇人。
“攔住!”
趙曙沒想到韓琦竟然會這般剛烈,就說道:“朕讓你去便是了。”
可他喊晚了些,韓琦的速度一起來,那當真是……
兩個內侍去阻攔,被韓琦撞了個跟鬥,其中一個竟然暈了。
韓琦最後想刹車,跌跌撞撞的在柱子前伸手,可衝勢依舊還有。
呯!
韓琦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