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左珍懷孕之後,王雱每日就多了個任務,那就是給未來的孩子想名字。
可家裡有老父在,按理是輪不到他啊!
也就是過過癮罷了。
而每日書院裡的事兒紛雜,讓他不得安寧。
“有人說想去科舉。”
“讓他去!”
王雱壓根就不在意這個。
“若是其他人跟著呢?”
“那也隨意。”
王雱抬頭看了教授一眼,“這等事無需來請示某。還是那句話,天要下雨,擋不住,隨便。”
“是!”
等教授走後,王雱歎息一聲,覺得這個世間蠢貨太多了些,讓人呼吸都難受。
若是要考科舉,最好是去太學,來邙山書院做什麽?
那些學生再蠢,可他們的家人卻不會蠢!
哎!
王雱起身,說道:“某出去一趟。”
這個世間唯一能折服他的就是沈安,而沈安昨日一番話讓那些三司官吏熱血沸騰,主動請纓去西北的事兒今日就傳了出來,王雱很是好奇。
“怎麽有空來了?”
天氣漸漸熱了些,沈安帶著毛豆在樹下蹲著,教他認識螞蟻之類的小東西。
毛豆很認真的在看著螞蟻來回爬動。
王雱蹲在了對面,“以前你也有過此等手段,一番話說的人熱血沸騰,這是邙山一脈的傳承?”
“是也不是。”
沈安說道:“天下事,最難是人心。你揣摩透了人心,自然無往而不利。”
“那人心的根本是什麽?”王雱聰慧,但許多東西卻不是智商就能懂的。
“人心的根本啊!”沈安想了想,“貪婪!”
王雱點頭,“是了,人心貪婪,據此引導,則無往而不利。可你只是一番話……”
“這個叫做……”沈安突然詞窮了,他能說這是老鼠會蠱惑人心騙人的玩意兒嗎?
“這是雞湯,心靈雞湯。”
後世大把所謂的高人在賣弄雞湯,不管別人是否領悟了那些雞湯,他們自己首先就嗨了。
“心靈雞湯……”王雱若有所思,“就這個某覺著就能開一門課。可學了這等本事的人,以後是正是邪?”
他看著沈安,“若是用之於邪,則蠱惑眾生。所以這等本事你還是藏著吧,不可教授。”
沈安依舊是懶洋洋的,王雱歎道:“此事不可小覷,某只是聽了你的隻言片語,就覺著這是一門可正可邪的本事,若是大宋君臣覺著你有蠱惑眾生的本事,你覺著自己是去大牢裡蹲著,還是帶著果果和妻兒去尋個地方了此殘生?”
“安心。”沈安淡淡的道:“這樣的本事邙山一脈有許多,比如說你……”
王雱納悶的道:“某怎麽了?”
“你就有些問題,心理毛病,若是有人刻意激怒你,幾次三番,隔三差五來一次,你活不長。”
王雱笑道:“人一輩子何須活的太長?烏龜活的可長?可它整日在泥水裡蟄伏著,有趣?若是活的有趣,短暫也無妨。”
這貨佛道雙修,果然灑脫啊!
沈安不能說自己羨慕這貨的智商和學習能力,就轉個話題,“令尊在禦史台一陣子了,呂誨等人何有動作?”
“有!”王雱冷冷的道:“有人在底下弄鬼,某在盯著,若是被某抓到把柄,弄死他!”
沈安相信這一點。
第三天,消息就來了。
“禦史崔浩彈劾新法!”
沈安正在家裡帶兒子,享受天倫之樂,蘇軾急匆匆的來了。
“什麽彈劾新法?”
沈安抱著毛豆問道。
“那個二梅,給某弄個喝的!嗓子裡都起火了!”
蘇軾是跑著來了,腦門上全是汗水。
“好!”
曾二梅遠遠的答應了一聲。
蘇軾坐下,打開折扇扇動了幾下,說道:“就在剛才,禦史崔浩彈劾采買法……”
“采買法不是挺好的嗎?”
采買法脫胎於後世的招標,雖然還有些不完善的地方,但總體來說是一個好法。
曾二梅送來了酸梅湯,蘇軾喝了幾口,爽的喊了一嗓子。
“爹爹!”
毛豆被他的喊聲嚇到了,沈安哄了幾下。
“崔浩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彈劾宮中采買有人動了手腳,內侍潘毅的親戚胡臘連中兩次采買。”
蘇軾喝完了酸梅湯,一抹嘴,“此事對采買法是個質疑,安北,得想個法子才好。”
沈安搖頭,“此事要緊的不是質疑,而是……王中丞是什麽意思?他的手下彈劾新政,姑且不論采買貪腐事件的真假,可卻這樣大張旗鼓的彈劾,別人會怎麽想?”
蘇軾想了想,“說王中丞掌控不力?”
沈安點頭,“這只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更要命,會不會有人說王中丞在背後捅新政的刀子?”
蘇軾訝然,“那麽毒?”
沈安無奈歎道:“你要多想想啊!”
哥,你再這麽無憂無慮下去怎麽得了啊!
沈安很憂鬱,但卻沒有勸誡。
……
王安石回到家中後,面沉如水。
晚飯他吃的心不在焉的,只是夾著面前的一碟菜。
吳氏給他換了一次菜,得了白眼一枚,就怒了。
王雱搖搖頭,示意老娘這是出事了。
飯後,王安石父子在院子裡散步。
“爹爹,這是離間計。”
王雱的眉間全是不屑,“崔浩彈劾新政,他事先竟然沒把奏疏給您看,可見是存心的。目的就是讓官家和韓琦他們猜忌您,這等計謀,孩兒一看就覺著好笑。”
“你知道什麽!”
王安石惱火的道:“為父先前進宮請見官家,官家並未答應,可見是心中有了芥蒂。”
“官家說不定是做給別人看的。”王雱覺得自己老爹若是沒有自己在邊上幫襯的話,真心危險,“宮中采買出了岔子,官家正在惱怒,您這時候去求見,他是呵斥還是好言撫慰?都不對。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見。也給外面的人看看他的脾氣,好歹彈劾少一些。”
王安石看著兒子,突然生出了些無力感來。
這個兒子聰慧,但做事愛行險,讓人心驚肉跳的。
“你想如何?”
但從幾年前開始,王雱就是他的首席智囊和幕僚,給他出了不少好主意,所以王安石再無奈也要傾聽他的看法。
王雱打開折扇扇了幾下,夜風凌冽,他咳嗽了一下,“宮中采買出事誰知道?”
王安石皺眉道:“此事官家說不可外泄,就宰輔重臣們知曉。你是說……宰輔們重臣們傳出來的?”
王雱搖頭,“別的事他們敢傳,可宮中的醜事他們不敢,否則官家會讓他們好看。所以爹爹……”
老王有時候會自言自語,把愁人的事兒嘀咕出來。
王安石一凜,“你是說……”
王雱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齒看著格外的陰森森,“孩兒今日和沈安那邊說好了,請了幾個鄉兵來幫忙,還請爹爹允許。”
王安石深吸一口氣,“罷了,你隻管去做。”
他回身去了後面,吳氏知道他心情不好,就小意寬慰。
“大郎在行險。”王安石苦笑道:“此事若是弄不好,家裡也不得安寧。”
“怎麽了?”吳氏一邊給他捶打肩膀,一邊給身邊的女仆使個眼色。
女仆一路去了前院,就聽到了一聲壓抑的慘叫。
那是雜物間吧。
女仆剛想過去,一個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冷冷的道:“退後!”
“嗚嗚……”
雜物間裡的慘哼激烈了些。
女仆不認識此人,她剛想驚呼,管事出來了,說道:“是大郎君在行事,你等不可出來,回去吧。”
女仆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後面,對吳氏和王安石說道:“前院有生人,看著陰森森的,管事說是大郎君在行事,可奴卻聽到了有人在慘叫呢!”
吳氏心中一驚,王安石拍拍她的手背,“此事你別管。”
“若是外事定然不會在家中拷打,那就是……”吳氏的雙手一緊,王安石隻覺得脖頸側面難受。
吳氏依舊沒知覺,“家中誰是奸細?”
好個聰明的娘子!
王安石剛想誇讚一句,就覺得眼前發黑……
呯!
王安石倒地。
“官人!”
王安石倒下了。
消息傳到前院,正在看著鄉兵拷打王安石隨從的王雱怒道:“誰氣到了爹爹?快去請郎中來。”
一個鄉兵淡淡的道:“王郎君安心,我等都學了些簡單的診治法子,此時這裡在拷打,不便外人進來,若是信得過,某去看看。”
“好。”
鄉兵被帶到了後院,一路目不斜視的進屋。
吳氏正在慌亂之中,女仆那王雱的交代說了,她在屏風後面急切的道:“快給官人看看。”
王安石就靠在椅子上,鄉兵先拿了脈搏,說道:“脈數沒錯。”
“心跳也還行。”
鄉兵迷惑的問道:“敢問夫人,剛才王中丞是怎麽了?”
吳氏說道:“剛才我在給官人按脖頸,他突然就這麽昏迷了過去。”
“按摩脖頸?”
鄉兵問道:“是那個地方?”
“好像是側邊一些吧。”
鄉兵摸了摸王安石的頸部,起身道:“隨後就醒。”
話音剛落,王安石哎的一聲,竟然就醒了。
吳氏顧不得什麽忌諱,從屏風後面出來,歡喜的道:“官人你可醒來了。”
王安石還在茫然,鄉兵問道:“王中丞可是感到眼前發黑?”
“是。”王安石還在有些懵。
“那就對了。”
鄉兵準備回去,吳氏問道:“這是何病?可要緊?”
鄉兵在門口站定了, 說道:“邙山軍裡有過教導,頸部有大血脈,不可同時按壓,夫人剛才可是雙手一起按壓了兩側?”
吳氏點頭,鄉兵說道:“這就是了,夫人誤打誤撞按壓到了兩側的大血脈,定然還按壓了許久。血脈被截斷,人就會昏迷。若是嚴重的還會殞命。”
吳氏被嚇得驚呼一聲。
王安石卻很是好奇,“這是誰教授的?”
鄉兵說道:“這是郎君教授的。”
“沈安?”
“是。”
王安石夫婦面面相覷,吳氏福身,“妾身差點誤傷了官人。”
王安石卻歎道:“安北究竟學了多少邙山一脈的學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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