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禦史台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一旦被沈安把這些話傳出去,今後大家就不用做人了,就學廟裡的木胎神像,整日板著臉發呆即可。
那禦史目光轉動,等見到面色沉凝的楊繼年時,不禁就像是在沙漠裡發現綠洲的倒霉蛋,連滾帶爬的衝了過去。
“楊禦史救我……”
楊繼年沒想到這人竟然這般不要臉,就板著臉道:“這話是如何說的。”
他在外面一貫是以清高形象示人,所以一板著臉,就顯得格外的冷冰冰。
可他的心中卻是在暗爽著。
自從同意了把女兒嫁給沈安之後,他在禦史台的處境就變得微妙起來。
他知道這是恨屋及烏,但也隻是淡然處之。
可今日沈安在禦史台發飆,卻讓他意外的成了大家的救星。
“楊禦史,某此後……定然馬首是瞻……”
這人已經撐不住了,一旦事情爆發,整個禦史台都是他的敵人。
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他沒有沈安勝似閑庭信步的心態和手段,自然慌得一批。
所以他終於低頭了,當著大家的面許下了諾言。
以後你楊繼年就是某的老大,你說啥咱就幹啥。
竟然還收了個聽話的同僚?
哈哈哈哈!
楊繼年心中巨爽,面色卻依舊是冷冰冰的,“罷了,此事……安北!”
前面的沈安止步回頭,恭謹的道:“楊公請吩咐。”
先前他拍馬屁的功力不夠,讓楊繼年幾乎是如坐針氈,超級尷尬,現在正是彌補的好機會。
楊繼年說道:“此事……”
他有些難為情。
沈安笑道:“您的意思小子知道了,今兒小子就沒來過禦史台,告辭了。”
這少年果然是聰慧啊!
有這麽個女婿真的不錯。
楊繼年本有些種了好白菜被野豬拱的難受,此刻竟然消散了不少。
他說道:“早些回去。”
沈安心中暗笑,拱手告辭。
他剛才的威脅很實在,可那是絕殺,輕易不能用。
一旦用了,禦史台上下就會和他成為死仇,不死不休。
想想被一群禦史一年到頭的盯著,那日子……沒法過了啊!
他給了禦史台一耳光,然後飄然而去。
楊繼年得了女婿出手相助,成功贏得了不少同僚的好感,收獲甚豐。
最倒霉的那位禦史此刻面色慘白,覺得自己以後的前程鐵定是沒了。
而且他還得要緊跟著楊繼年,否則失信的臭名聲就會和他終生相伴,那結局會更慘。
老子造了什麽孽啊!
多什麽嘴啊!
楊繼年回去了,大夥兒都覺得無趣,都準備各自散去。
有人突然一拍腦門,聲音很清脆,眾人不禁看去。
這人愕然道:“不對,這事不對!”
“怎麽不對了?”
這人面色漸漸漲紅,怒道:“沈安絕對不敢說出去!否則就是我禦史台的大敵,別說是他,宰輔也不敢這般行事!”
眾人剛才隻是混沌了一瞬,此刻被他一點醒,馬上就明白了。
臥槽!
被蒙了啊!
“沈安……那少年竟然這般狡黠,把咱們……”
那句‘玩弄於股掌之中’怎麽都說不出來。
有人說道:“先前他的神色分明就是敢的啊!”
“敢個屁,除非是咱們先下黑手,而且還是禦史台的集體對他下黑手,否則他怎會得罪那麽多人?”
那位禦史已經呆住了。
“這麽說……某先前是被沈安給哄了?”
哄,也可以稱之為忽悠!
眾人都齊齊點頭,覺得這人雖然可恨,但卻又很可憐。
你沒前途了啊!
那禦史腳下蹣跚的往前走去,神色茫然的道:“從頭到尾他都是在哄騙某,那個小賊……那個小賊啊……!”
他的身體搖晃幾下,萬念俱灰之下,轟然倒地。
“來人啦……”
禦史台裡一片混亂,眾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可才半個時辰,消息就傳了出去。
趙允讓喜歡秋天,因為秋天很涼爽,再喝幾口好酒,臨風一吹,人就會覺得飄飄乎欲仙。
他拎著個酒罐子站在門邊,不時的喝一口。
側方站著個兒子,大抵是才回來。
“……幸而沈安多次力主觀望,援軍才沒有大批出發,糧草也沒有大量籌集,民夫也隻是來了少許……”
“富弼在政事堂說沈安洞察人心的本事無人能及,而且從容不迫,讓人歎為觀止。”
“韓琦沒說話,隻是中午沒吃飯。”
“趙允良據說得了消息又要辟谷了……”
“好!”
趙允讓喝了一口酒,一臉得意的道:“老夫就知道那少年不凡,想想啊,能在邙山隱居的隱士,那是何等的淡泊名利,何等的大德高才……沈安天文地理無一不知,想來那位隱士的才能更是驚世駭俗,隻是我等不得見,思之令人惆悵。”
老家夥難得的憂鬱了一把,旋即就被打散了。
“爹爹,沈安後來去禦史台尋自家丈人說話,結果不知怎地和禦史台的人起了衝突,最後一人舌戰禦史台,逼迫禦史台的人低頭……”
“怎麽回事?”
“……禦史台的人吹噓,說是從不在衙門裡做私事,沈安借機逼迫,說是要把這話散播出去……”
“噗!”
趙允讓剛喝了一口酒,聽到這裡時不禁都噴了出來。
正在說話的兒子被噴了一臉。
他茫然抹了一把臉,趙允讓大笑道:“那小子……果真是厲害,哈哈哈哈!”
……
“官家,禦史台那邊的請罪奏疏來了。”
禦史台發生的一切自然瞞不過趙禎,張八年還在他的身邊時,請罪的奏疏就來了。
他歎道:“說了大話倒是不怕,可公事私事如何分清?”
張八年說道:“官家,此次沈安又立功了……”
“是啊!”
趙禎下意識的說道:“朕正在琢磨著怎麽賞賜他,隻是卻難……他有錢,也定了親,才升官沒多久,卻不到時限……難啊!”
大宋升官是講時限的,按照進士或是非進士的區別,一到五年一次磨勘升職。
可沈安的還沒到。
但有功不賞卻讓趙禎覺得內疚,於是就糾結了。
他一路回了后宮,曹禦姐見他愁眉苦臉的,就問了問。
“此次若是沒有沈安一力主張沒藏訛龐是虛張聲勢,大宋的臉面已經丟盡了,隻是朕卻在想著怎麽賞他。”
曹皇后想了想,也覺得頭痛。
“若是累計功勞,怕到時候這少年二十余歲就要拜相了,這對他不好,他會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人人喊打,最後怕是會黯然失色,泯然眾人矣。”
這是古今中外不變的真理。
官場自有規矩在,打破規矩的代價不可想象。
曹皇后見他煩惱,就笑道:“那少年不是喜歡闖禍嗎,若是他再闖次禍就好了。”
趙禎指著她,手指頭點動幾下,失笑道:“促狹,那少年怎會這麽傻……”
……
他們口中不會那麽傻的少年正坐在家中的書房裡。
趙仲P等人都在,此刻正在分析事情。
“……禦史台裡有些人老是說你的壞話,其中有一人最為惡毒……”
“可是陳挺?”
“正是!”
王最近在收集官場信息,然後一一加以分析。
他沉吟道:“最近官員變動頗大,歐陽修調任樞密副使,禦史中丞變成了韓絳。韓絳此人城府頗深,此次禦史台變故他並未現身,隻是事後上了請罪奏疏,這樣於公他盡職,於私他接了這件事,顯得有擔當,此後禦史台的官吏們自然會感激他……”
這等為官的手段很是讓人敬佩,王卻覺得自己學不來。
“他若是真的想消弭事端,就不該放任陳挺等人在禦史台說安北兄的壞話,可見此人隻是深諳為官之道……”
趙仲P冷著臉道“此等人不會出錯,無需管他。如今隻是要想想該怎麽給陳挺來一下。”
折克行笑道:“那陳挺定然和安北兄的丈人不合吧?”
王說道:“是不合,多番譏諷。”
折克行獰笑道:“該怎麽弄?某看就該打!”
趙仲P搖頭道:“那太過肆無忌憚了些……”
折克行說道:“安北兄,您當初不是說汴梁的風都是溫柔的嗎,某看正是如此。”
這是慫恿,王皺眉說道:“安北兄才將出了風頭……出了風頭……”
“風頭出太多了。”
沈安淡淡的道:“背後捅刀子是無奈之舉,可男兒在世,若是不能快意恩仇,那多憋屈!”
“陳挺和趙允良家有些關系!”
沈安的話徹底打消了大家的顧慮,王都挽著袖子道:“那還等什麽?”
趙仲P猶豫了一下,說道:“某本覺得下藥最好,不過若是要打也行,隻是不許拉下某,大夥兒一起去。”
沈安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此事某去即可,你等去了容易被牽連。 ”
一旦事發,禦史台必然會群情洶湧,到時候他自然有脫身之法,可趙仲P他們卻麻煩了。
趙仲P怒道:“安北兄,你這是覺著咱們是外人嗎?”
王淡淡的道:“有人說某的情義裡帶著算計,今日某自然會告訴他,算計某不缺,但在情義面前,某不屑用之!”
這廝竟然把以前的事翻出來了,折克行回想起當初兩人坐在台階上的對話,不禁絕倒。
沈安說過,越是聰明人,越是倨傲的人,心胸就越狹窄。
王就是這樣,竟然一直記著折克行當初說他的情義裡多了算計的話。
不過他竟然敢不顧後果跟著去,讓折克行也是佩服。
“好!某錯了!”
折克行起身拱手。
王的臉上多了一抹紅暈,然後有些別扭的道:“知錯……知錯就好。”
折克行不禁苦笑,沈安起身道:“大夥兒……”
三人都齊齊看向他,目光中多了堅定。
這些少年竟然願意跟著自己去,沈安想再次勸阻,可心中卻湧起了豪氣。
“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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