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城,那沈安可算是名將嗎?”
一個都頭問了個很不合時宜的問題,問完就後悔了。
種諤看著緩緩策馬而來的沈安,說道:“他南北都沒敗過,用兵狡詐卻不失血氣之勇。而且他還弄出了神威弩,這樣的人……若是以後不出大岔子,史書上當會留下名將之名。”
名將啊!
不想當名將的不是好將領,種諤就是如此。
可和沈安相比,他卻落後了。
沈安比他年輕許多,可已經南征北戰,經歷了許多戰陣。當年先帝曾說沈安是名將胚子,現任官家在西北大捷之後,更是讚許沈安為當世名將。
可某呢?
種諤想起了青澗城,那邊和西夏人遙遙對峙,可李諒祚就是不來,讓他也徒呼奈何。
想做名將就必須要開戰,大宋目前的局勢卻看不到大戰的苗頭,讓種諤很失望。
他的眼中多了陰霾,然後看了剛才問話的都頭一眼,那都頭渾身冰涼,想起種諤處置冒犯自己的將士的手段,差點跌落馬下。
“種知城這是要去哪?”
沈安在十步開外勒住戰馬,這個距離足以保證嚴寶玉和聞小種能弄死種諤。
大宋軍隊不能隨意而動,青澗城離此一百多裡地,種諤來這裡幹啥?
難道是想截殺我?
沈安心中嘀咕著,若是如此,他今日鐵定要讓種諤埋骨在那片黑油之下。
種諤說道:“一批輜重被扣在了延州,某過來看看。路上聽聞有一隊騎兵來此,某擔心是西夏人……”
沈安點點頭,種諤下馬表示無害,然後往外圍走去。
“某想和待詔說話。”
沈安下馬,兩人在外圍踱步,周圍的邙山軍緩緩擠壓過來,包圍住了種諤的手下。
在沒有得到安全保證之前,沈安不會冒險。
“此事你問武單即可!”
種諤一句話就解釋了自己的來意,隨後看了沈安一眼,“待詔來此何事?”
“找黑油。”
這事兒遲早會公開,周邊的將領都會得到通知,要求保護那個峽谷,所以沈安說了也沒什麽。
“黑油?”種諤負手而立,“某知道你從不肯白做事,既然不遠千裡從京城來到這裡,這黑油定然有大用,可對?”
沈安點頭,覺得這貨實際上智商不低,只是倨傲了些,以為老種家文武通吃,看不起別的將門。
“以後你就知道了。”
沈安最喜歡調戲對頭,這種吊胃口的法子是最靈驗的。
果然,種諤心癢難耐的問道:“是何用處?”
好奇心是人類進步的源泉,可沈安卻用它來坑人。
“此事武單知道。”
種諤問道:“既然重要,那想必武單也跟著來了?”
沈安點頭,種諤說道:“他在哪?”
沈安是折家的盟友,自然不肯和他交好,所以種諤認為這是一種姿態。
“就在後面。”
種諤回身喊道:“走,找武單去!”
沈安揮手,就像是送好友去沙場般的熱淚盈眶,“慢走啊!有空常來。”
聞小種問道:“郎君,您為何對他這般親切?”
“親切?”
沈安笑道:“要讓人心甘情願的跳坑,不親切些怎麽行?”
……
種諤一路疾馳,在村子裡找到了武單。
“黑油?”
武單搖頭道:“此事卻不好說。”
他發誓自己是好意,所以在被種諤冷冰冰的盯住之後就惱了,於是說道:“此物點燃後就不易熄滅,朝中準備用在軍中……目前就這裡有。”
“別說了!”
種諤擺擺手,面色難看的回身罵道:“沈安這個畜生,有你這麽坑人的嗎?”
他身邊的人不解,等種諤罵過癮後,有人就問道:“知城……沈安坑誰了?”
“他坑了你們!”
種諤想吐血,“這個村子在搬遷,可見是要為黑油保密……。現在你們也知道了此事,怎麽辦?”
眾人面面相覷,漸漸的一股寒意升起。
“我等忠心耿耿啊!”
“就是,知城,我等對大宋忠心耿耿啊!”
“住口!”種諤喝住了麾下,說道:“此事……回去後你等在青澗城中待著就是了。”
這是啥意思?
這是要軟禁一輩子?
有人覺得自己是遭遇了無妄之災,“知城,要多久?”
“黑油何時在軍中使用,你等何時就能自由。”
種諤回身看著武單,說道:“武知州好本事。”
武單愕然道:“某不想說,奈何種知城咄咄逼人,奈何……”
你種家是武人,我是文官,你有本事就來扳扳手腕試試。
種諤森然道:“武知州好自為之。”
武單挑眉道:“某好得很!”
他不敢得罪沈安,但種諤算個球。
“我們走!”
種諤帶著人剛上馬,有人說道:“知城,咱們不是來延州問輜重之事嗎?武知州在這呢。”
種諤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他是被沈安被坑慘了,竟然忘記了此事。
……
“出海嘍!”
歡呼聲中,幾十艘戰船衝出了入海口。
船頭上的軍士回身喊道:“軍主,咱們的運氣不錯,這初冬竟然是順風。”
秦臻看著前方的一片汪洋,心中不禁一暢,“能多快就多快,某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些走私商人了。”
旗號紛飛中,船隊重新整隊,隨後向著東邊進發。
海風凌冽,而且有浪,常建仁覺得自己前面的苦練都白費了。
“軍主,這個季節還有商人走私嗎?”
“有。”秦臻回身見他面色煞白,但卻強忍著,就微微點頭,“這個時節登州水軍要修整了,所以正是走私的好機會。”
“遼人?還是高麗。”
常建仁現在還是個水軍菜鳥,但好奇心非常強烈。
“都有。”秦臻說道:“還有倭人。大宋有錢,而且人口多,有什麽稀罕物只要送過來就值錢。可市舶司那邊要十抽一,十抽一啊!那些商人覺著就是在割自己的肉。”
常建仁覺得胃裡有個漩渦,所有的東西都在翻江倒海,“下官倒是想到了一件事,上次待詔在雄州榷場清理走私,幾乎所有的官吏和軍士都涉足其中,可見人性本貪,遏製不住啊!”
“這就要看咱們水軍的本事了。”
秦臻自信的道:“只要咱們水軍的戰船多,抓到一艘就弄一艘,十年下來,保證沒人敢走私。”
陸地上大宋在戰略上處於劣勢,但在海面上秦臻卻有自信。
“大王和待詔對水軍很看重,那個油彈……臥槽尼瑪!”
秦臻才說到油彈,就看到幾個軍士打開了一個油彈,從裡面弄油出來……
他衝過去一陣踢打,然後喝道:“關兩日!”
幾個軍士面露苦色的求饒,秦臻只是不聽。
常建仁覺得他的懲罰輕了些,“軍主,該仗責吧?”
這還是輕的,若是遇到嚴苛的將領,直接會把犯事的軍士打個半死,然後丟外面去,讓大家聽著慘嚎。
“你還要學很多。”秦臻覺得常建仁很好學,但從一個文官轉為武將卻沒那麽容易。
“這是海上,孤獨無依,就一船人在這裡,天天枯燥無味,這樣的日子會逼瘋人。”秦臻輕聲說:“記住了,在海上除非是犯了大錯,否則能輕則輕。”
常建仁心中一凜,問道:“可是擔心反噬嗎?”
秦臻讚賞的點點頭,“是。海上孤寂久了人會發狂,就是靠軍紀約束著。可不能全靠這個,你得要學會開導他們。比如說先前之事,他們是老卒,知道出海時日長了食物會不新鮮,而且油這類東西更是稀罕物,所以才想弄些藏著……不是大事。”
常建仁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手,剛開口準備說話,就捂著嘴往回跑。
“哈哈哈哈!”
秦臻笑道:“這是誰都要經歷一遭的,當年某差點把腸子都吐了出來。這幾日讓你歇息。”
常建仁從不知道嘔吐的厲害,所以覺得秦臻的話誇張了些。
“嘔!”
他蹲在自己的艙室裡,捧著個木盆在狂吐。
各種食物的殘渣被吐了出來,深褐色的嘔吐物滿盆都是。
等他吐出來的全是清水後,總算是有了些心得。
他發現只要不亂動,那麽腸胃裡的反應就會友好一些。
肚子裡空蕩蕩的,但嘔吐的欲望還在。
他一屁股坐下去,緩緩喘息著。
艙門被推開了,秦臻拎著一個水囊進來,對艙室裡的酸臭味沒有任何反應。
“喝點水。”他把水囊遞過去。
常建仁無力的搖搖頭,“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否則你會死於嘔吐。”秦臻把水囊丟在木板上,說道:“好好養精神,某斷定最多三五日就能遇到走私的商人。”
“真的?”
常建仁精神一振,拿起水囊就喝。
“嘔吐多了之後你的咽喉會疼,所以最近幾日你少說話。”
秦臻覺得常建仁會蔫好幾天,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出來時,就看到了在桅杆下詢問船帆的相關知識的常建仁。
“為何不歇息?”
他覺得這廝是在強撐,就打個哈欠準備去吃早飯。
常建仁說道:“下官好了。”
“好了?”秦臻不忍心揭穿他,“好吧,那就好了。”
等到吃早飯時,常建仁大口吃著,沒一會兒就把一碗湯餅吃的乾乾淨淨,連湯汁都沒剩下。秦臻不禁訝然道:“少吃些,不然又會吐。”
他覺得常建仁還會吐, 可等到了中午時,常建仁還在活蹦亂跳的,甚至還去後面學習怎麽掌舵。
這真是……人才啊!
秦臻覺得自己的副手不錯,就教了他更多的東西。
“以前有人說水軍就是大宋保命的東西,那是在澶淵之盟前……”
“保命?”
“對。”秦臻說道:“澶淵之盟前,水軍隨時都在準備著接應朝中的君臣南下,直至澶淵之盟簽訂之後,看著遼人還算是守約,水軍這才無人問津。”
“發現船隻!”
瞭望哨尖利的聲音傳來。
……
感謝書友“不二大師兄”的盟主打賞。
第三更送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