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
曹太后目光柔和的看著曹佾,“把此次去酸棗之行給我說說。”
於是曹佾就說了此行的經歷,說到自己面對夜襲不慌不忙時,曹太后的眼中多了歡喜。
“……他當眾說曹家是糜爛權貴,臣自然不肯退縮,就上去和他廝殺……”
哪怕是看到弟弟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身前,可曹太后的眼中依舊浮現出了憂色。
“臣當時忘卻了害怕,防禦和反擊都沒經過腦子……”
當你操練過無數次後,在緊急情況下你會條件反射般的做出應對,而無需仔細盤算。
但肯定是要經過腦子的,只是反應太快,才讓曹佾有了這種假象。
“……臣當時一刀梟首,隨後就衝著那些人說了自己來歷……大姐……”
曹皇后突然踮腳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喃喃的道:“大姐一直在擔心你……”
這是她手把手帶出來的弟弟,和自己的兒子差不多。
所有的鎮定在此刻都變成了放松,曹太后難得露出了軟弱的一面。
“大姐……”
曹佾想起自己大姐在宮中的寂寞煎熬,還得要擔心自己,不禁緩緩跪下……
“大姐,你受苦了……”
高滔滔從遠處來,轉過一道門,就看到了這個場景,她歎息道:“宮中就是個吃人的地方,沒有子女的更是煎熬……娘娘不容易啊!”
有孩子就有盼頭,沒有孩子就是行屍走肉……
索性還有個帶大的弟弟在宮外,也算是個牽掛,否則曹太后還活個什麽?
曹佾在宮中陪著姐姐吃了早飯,然後帶著一馬車賞賜回家。
……
禦史台裡的八卦同樣不少,而且禦史們還能用‘搜尋彈劾素材’的理由遮羞,所以常年下來,這裡的八卦大抵是京城各大衙門最多的。
可禦史每年都必須有業績,也就是你彈劾了多少人……
不然你就是屍位素餐,就該輪到同僚來彈劾你了。
蘇軾進了禦史台後就沒啥業績,正在愁眉苦臉的想著彈劾誰,可想了許久,發現最好彈劾的就是包拯……
包拯那天大怒之下,一招天外飛硯,直接嚇尿了一個官員。那官員隨後身體不適就去了醫館,現在一直在家休養,據聞晚上睡不好,老是做噩夢。
而且這官員做噩夢竟然是夢到包拯手持長刀,凶神惡煞的準備殺自己,於是深夜裡,他家經常傳來尖叫。
——包相饒命!
反正彈劾包拯鐵定無用,要不……試試?
“曹佾……曹國舅竟然領軍殺敵了?”
“對啊!官家還賞賜了不少東西,還加了個同平章事的虛銜……”
外面傳來了八卦,蘇軾把毛筆一扔,仰天歎道:“想某蘇軾這等大才,竟然還得要為了彈劾之事愁苦,罷了罷了,不管了。”
他出去找到了上官吳極,認真的道:“下官要去收集一下官員的消息,準備彈劾某位重臣。”
他習慣性的大嘴巴,吳極卻心中一喜,就和顏悅色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子瞻啊!某就知道你不是個平凡的,那些人說你一直沒彈劾人,某說你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如今一看果然啊!好!”
這是給某加碼了?
蘇軾覺得沒問題,能糊弄過去。
吳極最後說道:“好好乾,十日夠了吧?”
他盯著蘇軾,和氣的眼神中帶著不容拒絕的上官權威。
蘇軾覺得麻爪了,按理他該找個借口緩和一下,但他最後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點頭答應了。
“是。”
吳極笑的和狐狸差不多,“好,去吧,這十日你隨意,
若是有人說你沒來,某這裡擋著。”蘇軾告退,稍後就直接去了沈家。
沈安正準備去曹家祝賀老曹立功,見他來了就說道:“一起去國舅家喝酒。”
蘇軾無所謂,收拾了些禮物之後,兩人就往曹家去。
路上蘇軾說了吳極的話,“……他說什麽十日……可某口滑了,竟然說什麽彈劾重臣,不過沒事,某看看,不行就彈劾韓琦……此人跋扈,彈劾一下也好。”
這貨怕不是腦子抽抽了吧?
沈安沒好氣的道:“韓琦跋扈……那是他的性格,從先帝時他就是這樣。再說官家能當上這個皇帝,韓琦出力最多,他不過是口頭跋扈,你彈劾什麽?那會貽笑大方!”
老韓跋扈,多是衝著臣子,但臣子之間的鬥爭是帝王所樂於見到的,你蘇軾彈劾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那就不管了。”蘇軾的樂觀主義精神總是能感染人,這不沈安就忍不住了。
“大哥……”沈安很無奈。
“別啊!叫子瞻兄就好。”蘇軾很是爽朗的笑道。
老子想抽你!
沈安腦門子上的青筋蹦了幾下,“上官說話要算數,不然就是自毀威信,懂不懂?”
吳極說了十日那就是十日,十日內你蘇軾沒找到目標彈劾,那對不起,你這是瀆職,外加忽悠上官。
“威信……”
蘇軾爽朗的笑道:“什麽威信?到時候請他喝酒就是了。”
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壓根就沒有酒解決不了的事,若是有,那就喝兩頓。
沈安無力的歎道:“他若是想弄你呢?”
“為何?”蘇軾不解的道:“某和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弄某?再說某做事秉承公心,他沒必要針對某吧?”
這是個政治小白!
沈安壓下抽他一頓的火氣,解釋道:“你站隊了,懂不懂?”
“站隊有什麽?禦史台裡站隊的多了去……”蘇軾依舊很樂觀。
“可禦史台被某弄過幾次,除去某的丈人,其他人怕是對某恨之入骨了……”沈安恨鐵不成鋼的道:“你是某的兄弟,那些人會讓你好過?吳極這是挖坑讓你跳啊!”
啥米?
蘇軾一臉茫然道:“那吳極為人極好……很和氣,和某談笑風生……”
臥槽!
談笑風生……談你妹啊!
這貨還是個沒心機的,和人交往就憑著第一印象。
想起蘇軾以後交的那些朋友,沈安就想一巴掌拍死這廝。
特別是王詵,那種人渣蘇軾竟然和他好的不行。
這就是個文采碾壓時代,情商是個乞丐的典型人物。
“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沈安很累,“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別用你那大海般寬闊的心胸去想別人行不行?”
“大海啊!”蘇軾摸摸自己的胸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知道了,回頭某找吳極再問問。”
“問個屁!”沈安沒好氣的道:“你信不信?再去問吳極就會板著臉,馬上讓你知道什麽叫做翻臉不認人。”
蘇軾自然是不信的,等到了曹家後,曹佾的熱情馬上就淹沒了他和沈安。
“好酒都拿出來。”
“好菜都弄出來,啥?沒有?時辰沒到?到尼瑪!去樊樓買,讓他們馬上送來。”
曹佾激動的不行,隨後就去祠堂拜祖宗。
等他再出來時,那臉上的光彩比太陽還耀眼。
曹家成為後戚之後反而沒落了,如今在他曹佾的手中再度看到了崛起的希望,這份嘚瑟怎麽藏得住?
“喝酒!”
曹佾最感謝的就是沈安,所以酒水不要錢般的湧來。
“不行了!”
沈安只是搖頭,“家裡的芋頭還小,不想酒氣熏到他。”
曹佾愕然,“那你等酒醒了再抱不是一樣?”
沈安笑的很是溫柔,“可某忍不住啊!想著他的小臉蛋,某就忍不住想抱起來仔細看看。哪怕知道他聽不懂某在說什麽,也要給他說一通。”
這是一個完全沉浸在父親身份裡的男人,不可自拔。
曹佾回想了一下自己孩子出生後的反應,就覺得好笑,“孩子嘛,想生隨便生,至於憐愛,也就是嫡長子多些關注教養,你這樣的以後怕是會溺愛孩子,沒好處。”
權貴教養孩子自有一套,每家的手法不同,但這般疼愛孩子的少見,所以才顯得格外的奇葩。
只要沒有生理性的問題,權貴永遠都不會缺孩子。孩子一多,感情自然就分散了,然後就按照家族傳承的規矩,該嚴格的時候嚴格,該疼愛的時候笑一笑……
這種關系說是父子,實則更像是上下級。
奇葩的沈安很是詫異的道:“這是疼愛啊!和溺愛有何關系?孩子還小呢,現在不疼愛,還等什麽時候去?”
曹佾和蘇軾相對一視,都覺得沈安是個奇葩。
稍晚賓主皆歡,各自散去,蘇軾想了想,最後還是去了禦史台。
“喝酒了?”
吳極依舊是笑眯眯的,很是和氣。
蘇軾今日喝的不算多,所以心中底氣十足,“下官喝了些酒,下官想請教……十日怕是短了些……”
吳極的嘴唇緩緩閉合,眼角的皺紋被拉伸消失……只是一個動作,那和氣就變成了冷漠。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這聲音變得同樣冷漠,蘇軾聽了一怔,“禦史台啊!”
他覺得事情好像不妙,在朝著沈安猜測的方向發展。
“你知道就好。”吳極淡淡的道:“這裡雖然不是軍中,但有一條和軍中相仿佛,那就是答應的公事,必須要辦,而且要辦好。若是出了岔子,不管是誰,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十日就是十日,晚一日你蘇軾就等著被收拾吧。
蘇軾心中懵逼,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可重臣沒那麽好彈劾……下官得慢慢的找。”
“那是你的事。”吳極摸摸胡須,“某這裡還忙著,你且去。”
你趕緊滾蛋吧。
這就翻臉了?
蘇軾覺得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些,有些不適應。
“那個……下官……”
他覺得自己死定了,但還能再搶救一下。
吳極在低頭看一份未完成的奏疏,聞言頭也不抬的擺擺右手,就像是驅趕一隻蒼蠅。
“去吧,回頭彈劾重臣成功,某到大門外迎你。”
外面來了個官員,恰好聽到這話,面色微微一變,就悄然退了出去。
禦史的職權特性注定了模糊的身份定位,他們能彈劾君王,也能彈劾官員,在政治鬥爭無所不在的朝堂裡,禦史就是一個最大的變數。
多少帝王因為禦史的彈劾而灰頭土臉?
多少重臣在禦史的彈章之下黯然倒台……
禦史在許多時候更像是一個充滿了變數的政爭工具,他們的彈章甚至能引發重大人事變動,所以怎麽重視都不為過。
尼瑪!
某好像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蘇軾垂頭喪氣的出了禦史台,覺得無路可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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