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一張臉看似微風拂面和煦善良,可說話也未免太噎人了!
自打陶商進了正廳,貂蟬的一雙美眸仿佛就沒離開過他的身上。
通過適才的事,再加上此刻看到他,貂蟬心中更加能確定了一件事情。
余生,僅以君重。
只見貂蟬又衝王允和平正分別盈盈作了一揖,憋住笑道:“義父,陶公子說的……好像確實是個問題。”
王允的臉氣的忽紅忽白,本以為和這小子終於可以一起合作演一場對手戲,聯合他挫挫這些望族的威風。
哪曾想這混蛋玩意一出口又把自己糟踐了一通。
就算陶商是在幫他……可王允感覺這忙讓他幫的,怎麽就這麽窩心呢?
余光看到了貂蟬站在陶商身邊,略顯羞紅的臉頰,王允更是火冒三丈。
真是女大不中留,臭丫頭,早知道就把你嫁給平氏的孫子算了!……省得讓你這倆小隻的在這氣老夫!
不過氣歸氣,讓王允平白降平正一輩,老頭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自打碰見陶商之後,王允感覺仿佛一切都不歸自己掌控了,身為大漢朝的重臣,多少年來一直都是他掌控別人的節奏,可是自打認識這混球,每一次說話辦事,這年輕後生都能牢牢的牽著自己的鼻子走,讓王允無力反駁也無法懲治他。
這混小子,莫不是老天爺派下來專門調理老夫的?
見陶商出來徹底把事攪和黃了,皇甫嵩、王匡等人為了保住諸位望族的面子,紛紛出來當和事佬。
皇甫嵩笑著一拍王允的肩膀,笑道:“子師,今兒這日子,探討這個未免不是時候,再說了,今日是李公壽辰,談論你自家的瑣事作甚?咱們不是來喝李公壽酒的嗎?”
王允狠狠的白了陶商一眼。
同樣是幫襯人,你看看人家皇甫義真多會說話……回頭讓你好好反思反思。
陶商假裝沒看見王允的眼神,卻是把頭扭向了皇甫嵩,卻見皇甫嵩衝他笑著眨了眨眼。
王允回過氣來,借著台階說道:“義真之言甚是,老夫年紀大了,主次都分不清楚,在這白白僭越了多時主賓,平公,諸位,給小輩結親家的事,咱們日後有機會再說,如何?”
話說到這,平正想要攀附太原王氏的想法,算是徹底告吹了。
眾人各懷心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時間有點冷場。
陶商無所謂,他也在侍者的引導下,去往自己的坐席。
方一坐下,陶商就發現,他對面的平正正用一種幽怨的目光看著自己,其中蘊藏的情愫頗多啊……
陶商自嘲一笑,轉頭看了看正巧坐在自己右席的貂蟬,低聲道:“看到那老頭的眼神瘮的慌?現在知道什麽叫紅顏禍水了吧?”
貂蟬聞言,不滿的撅起小嘴低聲道:“真不中聽……我才不是禍水。”
陶商搖了搖頭,解釋道:“你當然不是,我說的是我自己……唉,走到哪都優秀的惹人嫉妒,不是禍水是什麽?我都恨不能抽死我自己。”
貂蟬:“…………”
陶商其實也不是刻意招惹平正,他知道王允是大門閥中人,而平正則是地方世家的能人,這兩個老頭的地位都不低,見面時,為了家族利益給孩子談點政策性婚姻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平正沒皮沒臉的一直往上黏糊,就這一點,陶商看不太慣。
對於看不慣的事,該攪和一下時就適當攪和一下,這樣既能對古代人類社會的發展起到一些催化劑作用,
又能讓自己身心愉悅,何樂而不為呢? 酒宴前夕,雖然發生了一些小小的不快,但在皇甫嵩、王匡等人的勸解下,大家還是顧忌著顏面撐下去。
畢竟這攀親家只是臨時起意,望族今日想要解決的重心,並不在這裡。
眾人坐下之後,便見李邵抬手輕輕擊掌,二十余名身著各色霓裳的侍女川流不息,將早已準備妥當的菜肴送上。
眼看著這些送菜的女侍一個個都長得標志漂亮,出塵脫俗,在這些士族的府裡卻只能充當服務員的角色,陶商不由的暗自唏噓。
腐朽墮落的封建生活,在這些世家望族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提現!
活的是真特麽滋潤啊。
李邵舉起酒盞,衝著廳內的客人們笑道:“老夫今日六十壽辰,得蒙諸位高賢蒞臨,喜不自勝,略備薄酒自以為賀,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諸公勿怪。”
眾人皆是抬起了手中的酒盞,遙敬互相示意,接著便以袖遮面,一飲而盡。
李邵撂下酒盞時,余光瞧見平正衝他使了一個眼色。
李邵心下會意,又命人斟酒,然後舉起,遙遙衝著鮑信示意道:“鮑將軍,這一盞酒是老夫向你賠罪。”
鮑信大吃一驚,愕然的望向李邵。
以鮑信的政治素養,盡管也猜到了河內望族今日是借著李邵壽誕之事再議白波軍,但萬萬沒想到這位野王李氏的家主居然會如此直接的向自己低頭賠禮。
要知道李邵昔年曾任冀州刺史,昔日的官威和排場比之現在的鮑信,只怕還要強橫幾分。
伸手不打笑臉人,鮑信再是能裝蛋,此刻也是連連推卻避讓。
陶商斜眼看著惺惺作態的李邵,心下好笑。
己方等人剛到河內的時候,這些人裝腔作勢,神氣的不可一世……如今各自的家業遭難了,就低眉順目的惺惺作態,純純的勢利小人……
這樣的人,在陶商心中不是大奸就是大惡,堅決不值得同情。
鮑信舉起酒盞:“李公今日壽辰,如此說話著實是令鮑某汗顏,愧不敢當!鮑某當回敬一盞,祝李公身泰體康。”
李邵微笑道:“鮑將軍這麽說,莫非還在為前幾日你我之間的小誤會難以介懷?”
鮑信聞言哈哈大笑,道:“鮑某豈是那等鼠肚雞腸之徒。”
說罷二話不說,將手中水酒一飲而盡,面色坦然毫不遲疑,陶商在一旁看的不由一讚。
鮑信,倒是條真性情的好漢子。
平正站起身來,衝著鮑信一施禮,借坡下驢道:“鮑將軍,實不相瞞,今日邀請諸公來此,除了是請諸位大人為李公賀壽增輝外,還有些事想請鮑將軍和王府君首肯。”
那邊廂,王匡聞言亦是一驚,忙道:“平公何必如此,有話直說無妨。”
平正長歎口氣,幽幽道:“唉,老夫老了,膽子小了,變的怕事了,遠沒有了昔日的滿腔熱枕……鮑將軍和陶公子不辭勞苦來我河內,欲除白波賊寇還三河之地一方清平,本是為國為民的壯舉,可恨老夫等人執河內士子牛耳,反倒是因膽怯而避戰,諫言阻撓……前幾日那白波軍領兵劫掠百姓,將懷縣周邊四野之地化為一片焦土,害了多少無辜稚子……此皆乃老夫等人之過也。”
說著說著,竟然還流出了兩滴眼淚。
陶商都看傻逼了。
不得不說,平正這老頭演戲很有天賦,聲淚俱下說哭就哭,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這是戲精啊!
在場中人,大多數人都被他聲淚俱下的表演所感動,頗為感歎。
平氏哽咽著繼續道:“今日老夫與河內諸族長在此,厚顏請命,托王府君相助鮑將軍和陶公子出兵白波谷討伐逆賊,為咱們懷縣周遭罹難的百姓討一個公道!”
王匡摸著下巴上的須子,欣慰言道:“諸位言下之意,是願意相助官軍討賊了?”
平正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豪言道:“老夫等人商議,主要王府君出兵,討賊期間,我等諸族願意合力供養三方軍馬,並在冬至之前贈以士卒們棉衣等驅寒之物。”
王匡聞言,長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和鮑信互相對視了一下,二人皆是會心一笑。
有了這些河內望族的支持,出兵討伐白波軍的後顧之憂,便沒有了。
王匡清了清嗓子,剛準備起身表達一下感謝之情,卻聽陶商突然開口了。
“平公,在下覺得,您適才提出的那些條件,好像有點不太靠譜吧?”
一句話說出來,王匡、鮑信、王允、皇甫嵩、貂蟬、包括眾河內望族的人,紛紛將目光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平正的老臉上還掛著適才傷感的淚痕,此刻突然聽到陶商說話……右眼的眼皮子不知為何,輕輕跳了跳。
“陶公子所言何意?老夫不甚明了……老夫等人資助官軍破賊,何時有了條件一說?”
陶商撐著腿,慢悠悠的站起了身,緩緩的走到了廳堂正中,用目光挨個掃視著在場諸人,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是麽?平公你這話陶某覺得不對。”
平氏的兩隻老眼緊緊的瞪視著陶商。
“老夫哪句話說的不對,還望陶公子指正。”
陶商欠了欠身,道:“指正不敢,就是一點個人的淺薄之見,在陶某看來,‘資助‘這個詞過了……‘一般有人主動去做某一事或制定某一舉措,而旁人提供幫助,這叫‘資助‘……就好比前幾日,我們打算去消滅白波軍,那個時候平公若是出糧出輜重,可以叫資助。”
平正一攤手,道:“這不是老夫等正在做的嗎?”
“不不不。”陶商伸出一隻手,擺了擺道:“我說的前提是我們‘主動‘去剿滅白波軍,平公之所為叫資助……但是現在,我們已經不打算去征討白波軍了,我和鮑將軍商量,過了李公的壽誕,我們兩軍便各自回屬地去了……這個時候,平公你們幾位族長站住來,請我們去剿賊,那就不是資助了,而是雇傭……這個詞我不知道您理不理解的上去?”
看著以平正為首的幾大望族的領頭人都吃驚的張大了嘴,陶商的笑容變的更加深刻了。
“對,就是這個表情!現在的情況,是您出錢雇我們去替你們打白波軍,既然是出錢雇,我個人認為,平公你適才出的籌碼,完全沒有達到我們可以出兵替你們打白波軍的標準……所以,我需要各位重新掂量報價……我這種解釋方法,不知公等,了不了然呢?”
陶商的意思,河內一眾望族的首領豈會聽不明白?
不僅了然,而且了然的比一般人要透徹的多!個個都是人精,誰不清楚誰啊?
平正的手藏在袍袖中,氣的都有些哆嗦了,幸虧袍袖寬大,才沒有讓別人看見。
汲縣鄭氏的家主鄭延站起身來,一臉怒色的瞪視著陶商,道道:“陶大公子這言下之意,莫不是想要順手牽羊?”
陶商暗自撇了撇嘴,心道這鄭延真沒文化!順手牽羊這個詞用到這裡根本就不貼切……這明明是乘火打劫好不好?
就這水平還世家呢。
陶商的臉上流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奇道:“鄭公這話實在是令陶某疑惑,在下說的,都是實打實的肺腑之言……怎麽到了鄭公的嘴裡,好像我成了和白波軍一樣的賊寇了?”
鄭延面色一板,道:“陶公子借著征討白波賊之事,敲詐我河內望族,其言其行,只怕……嘿嘿……”
鄭延下話沒有說,但意思很明顯,是想說陶商“與賊寇無異了”。
陶商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搖頭道:“鄭公這話讓陶某不甚理解,敢問鄭公,‘敲詐’這詞,作何解釋?”
鄭延聞言一楞,沒明白這小子話中的涵義。
見他不說話,陶商笑著道:“所謂的‘敲詐’,指的乃是用暴力、恐嚇等手段,向旁人索取本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敢問鄭公,陶某剛才是揍你了?還是打你了?還是殺人放火了?我只是提出要求,鄭公可以不答應,怎麽能說是我敲詐你們河內望族呢?這個黑鍋,請恕陶某不背。”
“你…………!!”
一番話說出來,隻把鄭延氣的夠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討伐賊寇,本是官軍的分內之事,為何用此事要挾我等……”
陶商一抬手,擋住鄭延的話頭,義正言辭的道:“敢問鄭公,大漢朝廷尉府內,哪一條律法明文寫著我陶商必須要替你們清理賊寇?河內的望族……呵呵,在河內霸道也就算了,焉敢到我徐州人頭上動土?”
“你!!”鄭延氣的面色發紅,‘’噗通‘’一聲坐在原地,大口的喘著粗氣,雙眸瞬時睜大,呼吸顯得有些困難,看表面他喘氣有點力不從心。
司馬朗和李邵嚇了一跳,急忙各自從座位上起身,來到鄭延身邊,一個勁的替他平胸順氣。
陶商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我話不重啊……別真讓我氣死了。
那邊廂,平正則是一臉深沉的看這陶商,只見這小子臉上充滿陽光的笑容,一副儒雅謙謹的外貌……哪曾想說話卻這麽狠叨,直能噎死個人。
本以為借著諸望族的面子,先邀請王匡、鮑信等人赴宴,然後再陳痛白波軍是非,動之以情,最後再承諾捐贈軍糧衣物,曉之以利害,當可無往而不利!
事情本本來已經按照平正的劇本在順利演排,眼看著就要圓滿謝幕,可千算萬算,平正卻沒算到,這三路兵馬,最難搞定的不是王匡和鮑信,居然是這個年僅弱冠的陶家小子!
當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三言兩語間竟然讓這小子牽著鼻子走,佔盡先機。
而且反觀鮑信和王匡在聽了陶商的話以後,此刻已是沉默不語了。
很顯然,眼下的談話讓這兩位諸侯的心中也稍稍開了些竅……他們肯定也是動了要從河內望族身上多拿好處的心思了!
能當一方長官的人,哪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稍稍給他們點機會,就會立馬反撲咬人!
平氏此刻真是恨陶商恨的牙牙癢。
老頭不動聲色,起身衝著陶商一拱手,漠然道:“陶公子,老夫已經答應了資助你軍糧和過冬之物,不知陶公子還想要些什麽?”
陶商轉頭看向平正,笑道:“好一個資助我……平公,陶某適才已經說過,應該是‘雇’我才對。”
平正深深的吸口氣,平複胸中怒意,道:“好……那就按照陶公子說的,老夫雇你!陶公子覺的,老夫應該出多少,才雇的動你去消滅白波軍賊寇?”
陶商笑了笑,道:“陶某不是貪得無厭的人,我所說的話,都是有理有據……既然平公也同意是‘雇’而不是‘義務’,那陶某今日就跟平公好好的算一算這筆帳了。”
平正一伸手:“願聞其詳。”
陶商豎起了左手,一根一根的掰著手指跟平正算道:“平公,既然是雇我除賊,除了您適才所說的軍糧和過冬之物外是必需品外,打仗還會死人的!我徐州軍的軍製管理一向很嚴,戰場上的死亡將士必須要給予補貼,這是多少錢?還有,受傷的將士要進行醫療,這又得耗去多少藥材?死者將士在徐州的遺孀家屬,還需要贍養,這又是多少?馬匹和軍械在打仗途中會有消耗,這些折損費用又是多少?”
平正聽的直迷糊。
這小子……連兵器的“折損消耗”都能跟老夫算出帳來?
“陶公子……你也不用跟老夫在這裡挨個論長道短,你就說你的條件!成與不成,老夫接著便是!”
此時的平正已經徹底看明白了……這小子絕非易於之輩,怕是比長安的董卓都黑啊!
與其和他磨嘰這些沒有用的,倒不如乾脆直說。
陶商微微一笑,道:“平公爽快,那我說了哈……你可不許急眼。”
平正哼了哼,道:“公子請說!”
陶商伸出了一根手指頭,面色驟然一寒,冷冷道:“第一條,拿錢!”
平正被陶商突然發出的氣勢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失神,喃喃道:“拿多少?”
陶商將頭一揚,道:“一千萬錢!少一個子也不行。”
那邊廂正端起酒盞的王匡聞言不由‘噗嗤’一口,直接就將剛喝進嘴裡的酒噴出來了。
一千萬錢……這小子也是真敢要啊……世家望族不是出不起,只是這要價未免有些太……?
平正臉色陰沉的瞪視著陶商,恨不能撲上去掐死他。
半晌之後,方聽他咬牙道:“陶公子,過分了吧?”
陶商挑了挑眉,道:“一千萬錢,很多嗎?”
平正哼了哼,道:“很多嗎?呵呵……你怎麽不去搶!沒有,斷斷沒有!”
這小子想錢想瘋了吧?張嘴居然就要一千萬!
陶商琢磨著摸了摸下巴,又道:“我覺得你肯定能出的起。”
平正陰沉著臉,道:“敢問陶公子,你憑什麽說老夫出的起一千萬錢?”
陶商笑了笑,突然向著西南方遙遙一拜,道:“光和元年,孝靈皇帝曾頒布法令,為我大漢的中樞與地方州郡文武官職皆確定了價格,重臣中,三公之職一千萬錢,九卿五百萬錢,另有按俸定價的明文榜單,其中二千石的官員錢二千萬,四百石的官錢四百萬,以此類推,想我大漢孝靈皇帝在世時何等英明神武,為官位擬定之價焉能沒有根據?孝靈皇帝聖明,他老人家對天下望族的家產一定是做過調研的,所以在一千萬錢以內的消費,肯定是在一般望族的承受范圍內的……更別說在座的有四家了!”
平正聞言差點沒被氣瘋。
這混蛋……居然搬出孝靈皇帝?還拿賣官之政來當做世家能拿出多少錢的依據?
平正氣的兩眼有些發黑,怒道:“就算我們能出得起,憑什麽要讓我們掏這麽多!”
陶商伸手一指王允,朗聲道:“小子自認為河內軍、濟北軍、再加上我徐州軍,這數萬將士的性命,至少要比一個買來的三公值錢吧?所以說我要這一千萬不算多!”
滿廳眾人聞言,都沉默了。
半晌之後,卻聽王允緩緩開口言道。
“你要多少錢並無所謂,但你說買來的三公時,為何偏偏要指著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