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醫院白色病門,一股陰冷氣息襲遍全身,床上躺著一位笑容燦爛的青年,隨著笑臉綻放,原本刀眉瞬間變幻了形狀,形成八字眉。
青年開口道:“你來了?!”
聲音沙啞,垂暮,很難相信這聲音,是從他嘴中發出的。
語氣中帶著驚喜、期待、解脫。
我從來沒有,聽過一句話,可以表達這麽多情感,找凳子坐下後,我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問道:“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青年置若罔聞,繼續問道:“還在寫小說嗎?”
我沉默了一會,回答:“是的!不過成績不怎麽好!”
青年疏了一口氣,說道:“能幫我寫一部小說嗎?”
“理由!?”
“我時間不多了!”
……
青年是我二爺私生子的兒子,也就是二爺的孫子,跟我同輩。
先說我們這個地方,南方某偏遠的小城市,湘西。
充斥著大量的少數民族,主要以苗族、土家族為主。
青年叫做中天,苗族,五大苗姓中,石家。
這是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卻不是他真正名字,他要求不透露。
有人會覺得他太矯情,這都快死了,還在乎這些幹嘛。
人生來無名,由父母取名,姓氏當然是跟著父姓,隨著名字的落定,世界上便有了這麽一個人。
時光飛逝,等到年邁入土,名字也隨著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世界上便再沒有這個人了。
當有人叫你名字時,你會毫不猶豫的回頭,尋找呼喚你的人。
而很多人也知道,走夜路時,有人叫你的名字,千萬別回頭,不然肩頭的燈,會熄滅。
名字,簡而言之,就是最簡單的符咒,一種生而便有的符咒。
對於他而言,陽間的名字就是符咒,有的人奇怪了,難道陰間的名字不一樣嗎?
不一樣,因為他是一名陰陽師!
……
我叫中天,我算是爺爺的長孫,不過卻是是私生的。
因為我父親,是爺爺的私生子。
爺爺在家裡排行老二,有我父親時,家境略好,許了我家幾畝地,經常接濟,好日子沒有過多久,紅色運動開始。
爺爺家一落千丈,不得已背井離鄉,曾在我家住過一段時日,正逢土改,所以這田地當時寫著我爺爺的名字。
也是因為這樣改變了我的一生。
……
聽我父母說,我出生到三四歲,幾乎天天生病,各種各樣的病,最嚴重的就是痢疾,幾乎吃什麽拉什麽,吃藥拉藥。
在醫院,所有的檢查和消炎藥,都用過了,完全沒有作用。
導致最後,我父母抱著我時,都得用一疊厚厚的草紙墊著。
因為我不過三四歲,加上生病,幾乎大小便失禁,而肚子卻如同塞了個足球,圓鼓鼓的。
最後醫院宣布我沒救了,帶回家準備準備!
雖然我年幼,但是我記得父母整日以淚洗面。
直到我爺爺帶著他哥哥出現,本應該叫做大爺爺,可他嫌棄不好聽,叫我稱呼他為大父。
大父當時帶著一位年紀略大老者,老者身形乾瘦,卻精神抖擻,一身苗族特有的服飾,頭上還圍著一圈裹布,手中握著一根兩指粗的木棍,上麵包裹一層香紙,香紙上纏繞著五顏六色的布條,布條的末尾處綁著形狀不同的小娃娃。
大父稱呼他為老司。
老司瞅了瞅我兩眼,
摸了摸我的肚子,對著大父點點頭,我爺爺一臉著急,不明白他們打的什麽啞語,看向大父,問道:“哥,怎麽回事,還有沒有救?” 大父道:“阿丫【ea,第四聲,方言】點頭,說明這件事,是陰事,不是身體的原因,也難怪醫院查不出來!放心,阿丫老司自然有辦法。”
老司沒有理會兩人,在屋子裡四周轉了一圈,又去門外轉了一圈,最後回到眾人面前,攤開手掌,手心處是一枚白色的鱗片。
老司問道:“這枚鱗片是怎麽來的?”
父親看著鱗片略微思索,而我母親卻急忙開口道:“這我家男人在我懷孕時,捉了一條白蛇給我滋補,家裡窮,沒啥好東西,我記得真真切切,那時孩子才六個月。”
“難道是因為這條蛇?”
母親有點不相信,滿臉詫異的看向老司。
老司歎道:“這就沒錯了,看來這是一條有氣候的蛇,身死之後,雖然陰靈薄弱,但修煉個三四年,也足以應付一個小孩了。”
“幸好是一條氣候不大的靈蛇,不然你吃它的那一刻,你們就會遭報應!”
老司眼神略帶訓斥的,看向我父母,隨後低頭盯著我,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道:“天子雖死,聖旨無束,但此地乃是我南部苗疆之地,爾等北方莽柳之仙,欺我苗疆無人?!”
不知道什麽原因,我聽完這句話之後,感覺到胸口有一股怒氣堵著,無法宣泄,舌頭忍不住伸出來,一絲空氣飄入肺部,略微感覺好受一點。
但舌頭伸出來之後,卻不受控制的來回擺動,發出絲絲之聲。
母親一聲驚呼,環抱我的雙手瞬間松開。
好在屁股下墊著一層厚厚的草紙,加上母親身高也不高,跌落在地面的我,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父母和大父、爺爺驚恐的看著我的變化。
“弟子恭請尊師張XX,吳XX,李XX,楊XX…..弟子不念,相夢自靈!”
老司一邊念咒,一邊手腳哆嗦,如同羊癲瘋發作,渾身如同篩糠一般顫抖。
我睜眼看去,院子裡面突然出現一些沒見過的人,林林總總有十多個,這十多個人站在老司身後,他們的裝束統一,不同的是顏色。
離老司最近的是身著紅色袍子的兩人,在這兩個人身後,是身著黑中帶紅袍子的人,再之後,是純黑色的,到了末尾是青中帶黑的袍子。
二十多雙目光盯著我,被這股目光壓迫,渾身動彈不得。
而就他們向我走來之時,我眼前突兀出現兩位人,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人。
一位女人,身後幾根白中帶金的尾巴,腦袋上有兩個小耳朵,面容絕美。
另外一位男子,渾身上下散發著黑氣,指甲翠綠,男子回頭看了我一眼,就這一眼,有種讓我掉入冰窖的感覺。
那雙眼睛,跟指甲一眼,妖異得讓人心悸。
女人開口說話,“喲!這不是幾位大哥嗎?啥事讓各位大哥如此動怒!”
十多雙腳步停止,警惕的看向女人,此時從老司身體中走出另外一個老司,渾身青色,周身懸浮著白色雲朵。
青衣老司閑庭闊步走上前道:“好膽,既然敢來這裡!”
女人笑道:“法師,你既然可以神遊北荒,我未嘗不可天降這南蠻之地。”
言語針鋒相對,互不退讓。
妖異男子微微上前,拱拱手,禮數周到,開口:“法師,一報還一報,這本是因果,現在您不由分說,便要斬殺這白蛇陰靈,你可知她是我妹妹。”
妖異男子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觀這孩子,壽命本不長,就算你幫了這次,下次又如何?”
老司重重哼了一聲,不屑道:“你也知道這南蠻地區,就算我神遊,也未成敢在北荒肆意妄為,至於在這孩子,隻要我在一天,你們就別妄想!”
話音落下,只見男子表情憤怒扭曲,雙手逐漸浮現出青色的鱗片。
女人見勢不好,拉住男子,回首在我額頭一點,開口道:“有本事來北荒吧!”
說完便消失在眼前。
在女人手指觸碰我額頭的時,頓時腦袋一涼,渾身上下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時,肚子已經恢復普通形狀,也能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但依舊感覺到腦袋昏沉,丹腹冰冷刺骨。
年幼的我,又一次閉上雙眼,再次醒來,父母不知道從哪兒端來一碗漆黑的藥水。
我幾乎是喝一口,反胃一次,但出奇的是沒有嘔吐。
老司看我沒有嘔吐,把爺爺拉到一邊,大父也跟了過去,三人在遠處嘀嘀咕咕。
後來我病好了,問大父,老司說的是什麽?
大父說:“老司說你身體有損,18歲之間多災多難,並且會變得愚鈍,隻有18歲後,經歷劫難,才能與常人無異。”
想來,我幼年時,總是慢人一拍,雖然思維清明,但要說的話,要做的事情,總是慢了好幾秒,可能這就是那場變故的後遺症吧。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爺爺奶奶相繼去世,不過我多了一位小奶奶,我們這裡稱之為小婆,爺爺的孩子都剛步入工作不久、
於是托付我父親照顧小婆。
小婆來到我家之後,幾乎天天找周圍鄰居說話,也不說幫家裡做一點家務。
當時我的父母很忙,也沒時間照顧我。
話說有一天,小婆長女,帶著兩個孩子串門,她們母女兩進屋聊天。
我家教嚴,當時拐賣小孩的人販子比較多, 加上體弱,父母不讓我出去玩,所以我經常一個人呆在家裡。
難得有小夥伴,我便開心和他們一起玩。
一男一女,比我大一兩歲,我叫他們表姐,表哥。
話說,那時農村沒什麽玩的,有一台黑白電視就是最大的娛樂。
當時父母把沒用的車軲轆架在石頭上,這也是我當時唯一的娛樂。
既可以做引體向上,又好玩。
於是我就帶著他們去了,我很熟練的爬了上去,而他們隻有表姐爬了上去,而表哥在下面眼巴巴的看著。
試了幾次,都沒有爬上來,雙眼不禁泛出淚花,大有一言不合,就哭的趨勢。
作為小孩子的我,覺得有趣又好笑,不禁得意俯視。
而就在這時,我感到,一隻小手在身後用力一推,天旋地轉,眼睛離地面越來越近,近的可以看見地面的沙粒。
“嘭!”
我臉上一陣火辣,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表哥表姐已經不見了,小婆一臉嚴肅看著我,她告訴我,這是我自己摔下來,如果我敢亂說。
小婆枯瘦的手指,掐住我手臂上的肉,一陣旋轉。
我疼的大叫:“我記住了,我知道了,疼!奶奶,你快放開!”
小婆放開了我,滿意的出門找人嘮嗑去了。
我眼框淚水滑落,浸濕臉上傷口,手臂上青紫的淤痕,讓我感到委屈,為什麽不可以說?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我再也忍不住,一頭栽向床溽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