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靈聚滿徹天吟,孤鷲迷心安神瞑。——Day54
一連兩天,萊拉都沒有再度發動進攻,她的副將圖克拉也緊閉營帳、拒不接待任何下屬。
經過二度攻關的失敗,天鷲軍團的士氣跌落到了極點,兵無戰心、人人有著思歸之念。
明明軍隊的主力尚未折損,尚有再戰之力。
滎麟關這座似乎可以一鼓而下的關隘,這兩天尚未迎來新的援軍,這一情況並無變數。
然而,天鷲軍團卻噤若寒蟬,蟄伏待機。
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主帥萊拉本人的厭戰心態。
「可惡……那個猩猩女、肌肉女,簡直欺我太甚!」
她身處於帥帳的後堂,那裡乃是她在軍中的居所。
即使身為軍隊的總帥、平日裡長於和男性將領們打成一片,萊拉終究是女子之身,有著自己的閨中秘密。
帥帳的後堂,任何人非請不得入內,這是基本的禮節。
秘銀假面端放在她的梳妝台上,此時的她褪去了臉上的一切妝容,身著樸素的絲質棉袍,坐在梳妝台前。
「獵日者!真是令人作嘔的名號!我軍難道要因為她一人的存在,放棄攻略整個滎麟關嗎!?」
哐當哐當——
她將秘銀假面,連同梳妝台上的一應飾物掃落在地,恨得直咬牙跺腳。
一想到自己的匕首,竟被那女人當著自己的面捏碎,萊拉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同月鳳麟嘲笑她的那一幕,依舊是歷歷在目,那場景至今記憶猶新。
不,與其說是記憶猶新,應該是的確呈現在眼前。
「呼哧……呼哧……」
盡管臉上氣得通紅,眼角稍噙著一絲淚花,她強忍下心頭的怒火,將飾品又重新從地上撿起。
猛地甩了甩頭,令眼前的幻像消失,萊拉喟然長歎。
「哎,這是我這兩天來,第幾次心態失控了。」
她緊緊攥著胸口,咬著牙從地上摸找著秘銀假面。
然而,由於觸感相似,被她摸起的,卻是一面原本擺在梳妝台上的鏡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姣好的面容,肌膚白皙若雪,五官俏麗精致,一張櫻桃小口微微啟張,紅潤的雙唇暗含著致命的誘惑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雙似珍珠美玉般的眼眸中,顯得黯淡無神、蒙上晦澀,眼角輕微的眼袋與黑眼圈,昭示著她的一抹病容。
左眼上有著一道淡淡的刀疤,卻並不有礙於欣賞她的容貌。
即是從客觀上說,也是極為俏麗的一張臉蛋,雖然不比酈莯那般傾國傾城,但至少能夠達到響徹上層貴族圈內的程度。
至少,她的外貌與傳聞中的醜陋猙獰全然不同,可以稱得上豔麗。再考慮到她完美的身型,富於誘惑力,更能夠讓無數男人為之傾倒。
「唔……怎麽是鏡子!?」
一副厭惡的神色,她喘了一口粗氣。
緊緊攥住胸口衣袍的手幾乎在顫抖,以至於指甲嵌入肉中,留下絲絲血跡。
她隨手將鏡子朝旁邊一扔,摔成碎片,又從地上撿起了秘銀假面,拿在手裡,正要戴在臉上。
忽然,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報告大帥!不好了!有探子來報,說遠遠望向滎麟關內側的方向,似乎他們有援軍到來!」
一名侍女慌亂地奔入帳中,似乎帶了某項十萬火急的軍情。
侍女一進內帳,便看見萊拉未帶面具的樣子,令她不由呆立在原地。
萊拉一手顫抖地拿捏著秘銀假面,嘴唇微微有些發紫,瞳孔痛苦地收縮著,似乎望見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
她凶惡的目光投向侍女。
一抹黑紫色的濃煙閃過,只聽一聲凌厲的慘叫聲,那侍女暴斃在地,七竅流血而死。
「獵日者……猩猩女……聒噪!」
萊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又暗含一分狂亂與欣喜。
終於,她戴上了秘銀假面。
一切幻象消失,一切塵埃落定。
萊拉潸然淚下,一行熱淚順著脖頸淌下,流入了她的衣袍。
秘銀假面,作為行星級飾品,具有穩定心神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她能夠賦予使用者強大的精神力抗性,尤其是對於幻術的精神力抗性,達到無出其右的境界。
克拉克·萊拉,身為巴萊爾帝國的貴族家的女孩,本該過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以後憑借家族的聲望與個人的才貌,嫁得一位將軍。
然而,在十二歲時,仍然懵懂無知的少女卻在一次探險中,受到了某種特殊的詛咒。
這改變了她今後的生活。
少女首先獲得的,是遠超常人的修煉速度與卓越的能力,仿佛忽然間開竅了一般,成為了出色的劍士,贏得上層貴族的無數讚譽。
正當她志得意滿之際,夢魘便悄然降臨了。
她逐漸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脾氣變得古怪而暴虐,每當心情出現波動的時候,眼前便會產生相應的幻覺。
這一幻覺,陰魂不散地縈繞在她的生活之中,令她時常陷入狂亂之中,但凡生活中的些許不如意,都會被無限地放大。
熱湯微微燙口,就將整碗熱湯潑在侍女的臉上。
夥伴們稍有不順,就動輒毆打得鼻青臉腫,記恨上一個星期。
最初的小事,漸漸地隨著她病情的惡化而加劇,令她時常徹夜失眠。
終於,當她拒絕成為騎兵或劍士,選擇暗殺者作為30級之後的職業時,她身為貴族的母親對她十分失望。
當母親斥責她行為乖張、不懂矜持之後,她連續數月都陷入了母親怒發衝冠的幻象之中,幼小的心靈不住地戰栗著。
那不再是慈祥的母親,而是每夜都在妄圖吞噬她的惡獸。
在一個無月之夜,她含笑刺死了母親,毀滅一切罪證。
當父親在母親的葬禮上,斥責自己不流一滴淚水,是為不孝不敬之後,她已堅如鐵石的內心不再有任何波瀾。
一周之後,萊拉老伯爵在家中離奇地死去,死因無從知曉。
於是,萊拉家族的新一代繼承者,克萊克·萊拉,便成為了帝國歷史上最為年輕的女伯爵。
然而,她卻愈發陷入了無邊的狂亂之中,睜眼閉眼皆是父母死前那副絕望、失落、痛苦相交織的神情。
他們至死不能理解,為何年幼時乖巧可愛的女兒,長大以後一年比一年變得乖張暴戾。
正是在掌權的時間中,她執掌家族權利、大肆擴張影響力、收編周圍部落。
這令剛剛繼位的天鷹皇帝弗蘭克·查爾斯為之震動,不得不進一步授予萊拉帥階的軍銜,以求安撫萊拉的家族勢力。
正是在這段時間中,萊拉身為暗殺者的等級突破了40,成為了帝國中等級能夠排名前十的強者。
可惜的是,權利與力量只是幻覺的興奮劑,而非治愈的藥劑。
也正是在那段時間裡,她縱情聲色犬馬,甚至隱匿自己的伯爵、大帥身份,流連於青樓楚館,與嫖客爛人為伍。
據說,唯有在身為女性得到滋潤的時候,能夠稍稍緩解幻覺帶給她的痛苦。
但是,無論是權利、力量,或是男人們的簇擁,都無法徹底慰藉她心靈的巨大痛苦。
不過是飲鴆止渴而已。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三年。
伴隨著幻覺詛咒效力的一天天強化,她幾乎無法正常思考,稍有不忿便對身邊的仆從痛下殺手,毫不留情。
萊拉家族的勢力達到頂點後,便由於她病情的惡化,逐漸分崩離析,逐漸江河日下,分家的勢力大有取代於她的意思。
天鷹皇帝弗蘭克·查爾斯逐漸坐穩了寶座,攘外必先安內,正要對國內的貴族展開一清洗、大清算。
然而,那時候的萊拉已無法思考政治問題,幻覺給予她的巨大痛楚無法讓她正常思考。
直到,那個名為博特的軍師出現——
在一次徹夜的狂歡之後,一名不知萊拉真實身份的嫖客借著酒勁,用她隨身攜帶的匕首劃過了她的左眼。
這一劃,帶來了永久無法抹去的傷痕。
或許是施虐的被燈紅酒綠所挑起,那嫖客也是無心之失,卻為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
誰曾想,之前還在膝下婉轉承歡的卑賤女人,竟搖身一變成為了死神的化生?
於是,一整座酒樓化作煙灰,無人生還。
萊拉麵對衝天的烈焰,卻悵然若失,想著下半夜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正當此時,一名自稱皇帝特使的年輕人,名叫博特·采拉爾的皇帝近臣,找到了萊拉。
他帶來了兩組皇帝捎來的物品——
一組是毒酒與罪狀書,斥責萊拉濫殺無辜、禍亂百姓,致使地方上陷入無盡的恐慌與混亂。
一組是軍銜升階的任命狀,以及一張古怪的面具。希望將她由低階大帥,升任為中階大帥,並請她離開地方,來到帝都軍中任職。
萊拉原本想要選擇第三條路,耐著頭腦中的劇痛,朝著如今的采拉爾軍師、以及皇帝陛下舉起造反的大旗。
但耐不住博特舌燦蓮花的巧妙勸說、對她破碎的心靈進行循循善誘的開導,她被蒙騙著戴上了那張古怪的面具。
秘銀假面,雖為行星級飾品,幻術抗性卻能夠達到恆星級水準。
她品嘗到了失去十余年的, 內心的平靜與安寧——
萊拉家族由此分崩離析,她宣誓奉上一生的忠誠,交付於天鷹皇帝弗蘭克·查爾斯。
從此,暴虐的女伯爵萊拉在地方上永遠地消失了,在帝都烏蘭托之內,多出了統領五軍之一的天鷲將軍萊拉。
以及從周邊小國中傳出的異聞,據說那天鷲將軍的秘銀假面之下,有著怪物一般的容顏……
萊拉輕歎一口氣,緩緩走向那暴斃而亡的侍女,搖了搖頭。
「你這是何苦……本帥三聲五令,內帳非請勿入,你以為,這是為了本帥自己嗎……」
她喚來幾名侍女,將這名侍女的屍體抬走。對於那幾名侍女驚恐的目光,萊拉倒也安之若素了。
「援軍嗎……圖克拉,滎麟關究竟來了多少援軍?」
「不清楚,據說塵土飛揚、連綿不絕的人馬,走入了滎麟關之中。聽關城內的歡呼雀躍之聲,似乎來了不少人馬」
「這樣嗎……」
秘銀假面之下,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容。
「傳令三軍,待到今日晌午飯食之後,撤軍返回冪陰城,與其余三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