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不孝之女!竟然選擇了暗殺者作為職業!你想要雙手沾滿血汙、永遠行走在黑暗之中,玷汙我萊拉家族的名號嗎?」
「不!克拉克,你要幹什麽?我可是你的母親!」
母親滿身血汙,臨終前的絕望哀嚎,清晰地浮現在克拉克·萊拉的眼前。
那是她原本一輩子難以忘卻,卻忘卻了數年之久的噩夢。
「這是你母親的葬禮,你難道是鐵石心腸嗎?為何連一滴眼淚都不流?難道她生養你的這份辛勞,不足以換取你的感恩之心嗎?」
「是誰……寶貝,你為何在我的床榻之側……莫非……」
老伯爵臨終前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怒意,唯有深不見底的失望之海,幽邃漆黑,壓得萊拉喘不過氣來。
「表妹,你這是何意?今天不是商議萊拉大人的葬禮嗎?唔唔……」
「小姐,老奴侍奉老伯爵多年,您怎能……」
「哈哈,真是水嫩的小妞,沒想到還是個雛,你難道是家裡遭禍,父母雙亡,才在此賣身的嗎?不如本大爺我將你贖回去,做我的通房丫頭,也好過在這裡受苦!」
「姑奶奶您聽我解釋!我絕不是有意而為……啊啊啊!」
「救命啊!那是惡女萊拉的旗幟!那是天鷲軍團!快跑,不可能贏得了的!」
「大帥,奴婢僅是無意間撞見您的素顏,您怎能不念在多年的主仆情誼,對奴婢痛下殺手?」
「吾乃繼承天鷹旗幟之人,鷹翔九天,搏擊蒼穹……」
……
無數所應當珍愛之人、無數令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他們大多是無辜之人,卻慘死在她的屠刀之下。
這是她的本願嗎?
她早已受夠了內心不斷蠶食理性、夜夜騷然的幻象,而當這一夢魘般的詛咒被破解時,她尋回了理性、也尋回了感恩之心。
「感謝軍師您的拯救,讓萊拉能夠尋回本心。我將獻上我的後半生,為皇帝陛下、軍師大人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若沒有秘銀假面的救贖,萊拉的內心或許會在幾年前就已崩潰,成為天鷹皇帝政治殺戮的一具犧牲品。
她原本已經決意,將畢生的力量獻於今上,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可惜,秘銀假面已碎,無數夢魘再度襲上腦海,令萊拉失去了本能的思考與判斷力。
昔日的無數冤魂,正似那漫天飄蕩的惡梟鳥一般,前來向她索取討還公道。
殺父弑母、屠戮親族、虐待仆從、弑殺臣民……
這是無比炙熱之心、悸動而騷然,所能夠做出的背天逆理之事。
不必矯情狡辯,這就是出於萊拉的本願。
「啊啊……公主殿下!也許,現在該受到天葬之禮的,乃是我萊拉啊……」
酈莯身為五十一級的降靈師,與蔡粲合擊的火元素駕馭力,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四十五級的萊拉身為暗殺者,也震服於這份火元素的強力威壓,無法動彈一步。
或許,她心中也不願意再繼續掙扎了。
烈火燒灼過她的烏絲,爬上了她俏麗的臉龐,將她衣甲上光鮮亮麗的色澤燒退,焚毀了她的勳章。
終於,她將要被烈焰徹底吞噬。
「公主酈莯……這份炙熱的火焰背後隱藏著的炙熱之心,倒是不輸給我萊拉啊。」
「你父親是否戰死、現在何處,這我也不知。」
「然而蒂花城外一戰,乃是我天鷲軍團的首次敗北,你父親的軍隊統禦力,的確是很強呢……」
……
天鷲將軍克拉克·萊拉,在此被花冠公主酈莯討伐。
忽然,一抹濃烈的黑煙,自萊拉燒焦的屍骸上竄起,悠悠蕩蕩,飄散在了空氣中。
這一抹黑煙全然不同於一般的詛咒,而是蘊含極為純粹的恐怖能量,但在惡梟鳥蕩天的戰場上,卻無人注意到。
終於——
巴萊爾帝國的天鷲軍團,在此受到都市聯合、冒險者的聯合的伏擊。即使有所防備,卻仍舊難逃覆滅的命運。
熙琰沾滿血汙的身軀上,散發著淡淡的藍色熒光。
熒光隨著血汙破散開來,那是水系的元素魔法,細致入微地清洗了她的身體。
「呼——真是舒暢,魔法除了殺怪以外,竟然還有著這般用途呢。」
她朝著面前的蔡粲,微微昂首,嫣然一笑道:
「哪天你也教一下兄長大人,讓他也學些在日常中派得上用場的魔法!」
「花海小姐,魔法可不是用作日常嬉戲的玩具,若是不小心傷了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熙琰黛眉輕挑,指尖輕點著紅唇,露出一副沉思的神情。
「呃呃……以兄長大人的水平,應該不至於吧?」
她的語氣,似乎略有些勉強。
正在此時,一旁的酈莯卻對蔡粲投以意味深長的目光,帶著戲謔的口吻說道:
「我們的大魔導師代理大人,我想請教一下,光素矩陣魔法的威力最弱化,究竟有著怎樣的用途呢?」
蔡粲神情一愣,被酈莯如此搶白,一時間竟噎住了話。
這話清楚地指責蔡粲,他絕沒有資格學著白楊,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教導。
(啊!?公主殿下是怎麽知道的?不對,我記得兩個月前,似乎曾經用這個方法喚醒過她。)
(公主殿下竟然還記得!而且能夠似這般脫口而出,必然是已經銘記在心……對於我喚醒她的恩德,也許一直感念在心,只是礙於面子說不出口罷了……)
蔡粲忽然展開了各種聯想,思維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之中。
然而表情上卻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沉穩老練。在熙琰看來似乎是礙於男性貴族的尊嚴,沒有反駁酈莯罷了。
一聲呼喝打破了這一微妙的氛圍——
「熙琰,蔡大師、公主殿下,你們若是清潔完畢了,就速速過來吧。」
熙琰清楚,那是兄長大人的呼喚。
她步履輕盈,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飛快地奔到了熙銘的身前。
只見熙銘與月鳳麟、章盈英、西城雍等人,站在戰場的正中央,愉快地商談著,面露一副釋然的神色。
對於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他們同樣甘之如飴。
熙銘手中握著數瓣銀白色的碎片,輕輕摩挲,似乎是在掂量著什麽。
「兄長大人,這是什麽……莫非是秘銀假面的碎片?」
熙琰微微側著腦袋,看向哥哥。
「是的,此物能夠被劃入道具的行列,並未隨著破碎而徹底失去效用,似乎能夠作為熔煉裝備的素材。」
說罷,熙銘稍一發力,將些許死靈的氣息注入到秘銀碎片之中。
秘銀碎片上泛起一抹黑鐵色的光澤,隨即恢復如常。
「不僅如此,它能對死靈之息起到一定的反應,或許還有著別的什麽用處。」
熙銘隨手展開儲物空間,將秘銀碎片扔入了空間之內。
正當此時,酈莯與蔡粲也帶著宮廷魔法師團,與幾人相見面。
蔡粲輕輕搖了搖頭,感慨道:
「你們真的只有區區二十級的水平嗎?為何各個恐怖如斯?剛才的大范圍死靈魔法,究竟是幾階的魔法?」
熙銘聞言,眉頭一挑,眼神頓時一亮。
萬梟狂噬的魔法長度過於冗雜,熙銘不曉得它的長度究竟是一階魔法的多少倍。
然而,蔡粲以“幾階魔法”為詢問的說法本身,令熙銘感到分外詫異。
「幾階魔法?你們對於魔法的等級評判,也是根據階數決定的嗎?」
「不然還能依靠什麽決定?根據魔法式的長度,每一階魔法都比前一階魔法的長度翻倍,由此決定魔法階數,這不是常識性的事情嗎?」
「對於我們冒險者而言,這只是某個瘋子提出的假設罷了。」
這是稀客身為電腦專家,以代碼角度解析魔法式,所得到的解析成果。
這也是尚未公開的成果,在場之人中,唯有熙銘聽得懂蔡粲的意思。
熙銘訕笑道:
「如果那個瘋子聽到你的這番話,他或許會高興得手舞足蹈,陷入研究成功的癲狂之中。」
蔡粲疑惑地望了熙銘一眼,也尷尬地附和著笑笑。
酈莯拉著熙琰的小手,伏身平視她血紅色的雙瞳,如同欣賞絕美的工藝品。
或許是優秀女性間的惺惺相惜之感,又或許是酈莯被熙琰墜天一擊的超高難度技巧所震撼,她滿心歡喜地說道:
「真是越看越像我小時候的樣子了,我小時候也一定是這般伶俐乖巧、又聰穎卓越的呢!」
酈莯有些自戀的調侃,令在場的眾人不禁輕輕嗤笑著。
她也輕抿著香唇,咯咯一笑,對於自己逗樂眾人,而感到由衷的歡心。
「呐,花海小姐,將來如果奪回蒂花城、復國以後,我一定讓父親加封你為女伯爵,你覺得怎樣?」
熙琰卻些害羞,她撓了撓頭,微微側臉避開,不敢正視酈莯澄澈的目光。
由於熙琰側開了臉頰,酈莯這才忽然注意到,熙琰生了一對精靈的長耳,如同瓊玉一般,與精致的俏臉似是天作之合。
「誒,精靈!?南方竟然也有精靈嗎?」
她忽然大驚,花容微微失色,一張紅唇啟張,難以置信地望著熙琰。
在她的印象裡,這種生物只有在極北的地區才有機會見到,都市聯合的國土位於大陸的極南方,本不可能見到精靈。
她忽然想到,面前的這些人乃是降星大典召喚而來的星使, 隨即便釋然了。
熙琰連忙搖了搖頭:
「不是不是,人家……精靈什麽的……」
「誒,真是稀有啊,星使中莫非什麽種族都有的嗎?」
「誒,這人家就不清楚了。但是似乎種族方面,有不少喔。」
……
「不好!壞了!」
酈莯話音剛落,熙銘忽然大叫一聲不好,打斷了妹妹糾結的心情。
他點開了任務公告的列表——
追襲天鷲軍團的任務,仍未完成。
其達成條件有二,一是將全天鷲軍團士卒殺傷至三千以下,二十擊殺所有將階以上大將。
第一條無疑已經完成,萊拉也已在酈莯的怒火中化作了灰燼。
那麽,情況十分明朗,無疑是另一名大將圖克拉尚未被討伐。
事實上,副將密斯·圖克拉趁著戰場紛亂之際,帶著數百麾下親衛,從谷口處逃出了山口……
或許是戰場太過於紛繁多變,且惡梟鳥漫天飛舞、山谷中溝壑密布,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這隻部隊的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