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副無奈的笑容。
「我只是不想刺激了他,那孩子想來是外斂而內傲的人,只怕心裡會有些過意不去。」
「大師,這是什麽意思?」
白楊忽然話鋒一轉,正面迎上酈莯的目光:
「公主殿下,白楊清楚,宮廷裡面也有能夠測試修為的水晶壇。現在,您能夠喚出多少光團?」
……
白楊這般嚴肅地詢問酈莯的等級,令她心中不由一驚,俏臉上有些失神。
她微微頷首,輕抿紅唇,一副做錯事的羞愧模樣,顯得嬌憐可愛。
「什麽都瞞不過大師您呢……我現在能夠召喚的光團數量,是五十一枚。」
五十一級,酈莯芳齡十七。
須知,白楊現今的等級為五十級,且年歲已到了五十六歲。
酈莯在等級上,竟已超過了白楊。
但這卻並非白楊最為驚愕之事——
他在五十級的門檻上停留多年,無論如何修行都難有進展,原本早就已經放棄繼續修煉等級。
然而,對於酈莯而言,似乎從五十至五十一級,與四十九至五十級,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
若有冒險者在場,必然大吃一驚。《星途》官方公布的一轉等級為三十級,而二轉等級,恰好又是五十級。
白楊如同大惑釋懷,露出一副超然的神情:
「上輩、上上輩、以至於二十代以內的宮廷首席魔導師,大多在四十歲時攀登到了五十級的巔峰,卻在此後的二十年中再無進展。」
「為師在五十級的門檻上,也已停留十年之久。本以為將如同先師們那般,也達到了近代人類魔法修習的最頂點。」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近乎瘋狂的喜悅。
「很好,很好……上一個能夠突破五十級門檻之人,自史料記載,已是年代不可考的事情了。」
都市聯合歷代大魔導師都未曾超過五十級的壁壘,不僅如此,世間數百年內,也不曾見過五十級以上的魔法師出現。
一些涉世尚淺的魔法師,或許會認為五十級乃是魔法師修行的巔峰,然而白楊從不這般認為。
他迅速往空間中一探,抽出又一張魔法卷軸。
但與降星大典不同的是,這是一張技能修習卷軸,而非一次性使用卷軸。
「若非世間流傳有五十級以上的魔法技能卷軸!為師甚至可能懷疑,五十級本就是魔法修習的巔峰等級,不再能夠超越!」
「此卷軸與降星大典相同,傳自上古。所記載的魔法,乃是一項無數魔法學者們、費盡畢生心血,也沒能研發出來的魔法!」
而後,白楊微微一頓,嘴唇微微發顫,激動地說道:
「此乃空間轉移魔法!修習等級正是五十一級以上,恰又唯有降靈師能夠修習!那是數百年以來,未曾有人踏入的巔峰之境。」
白楊炙熱的目光望向酈莯,對於這位意外收得的學生,他滿心欣慰之情。
「原本以為此物終將失傳,無法再重見天日,卻不想公主殿下……您竟穎悟絕倫……」
白楊老淚縱橫,顫巍著手臂,將空間轉移魔法的卷軸遞給了酈莯。
他隨即擦拭過淚痕,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記得當初,您希望拜我為師的時候,我最初拒絕了您的請求……現在看來,倒是當初我有眼無珠了……」
「大師,這是哪兒的話?您對我的魔法啟蒙之恩,甚為受用,必將使我受益終生……」
酈莯接過空間轉移魔法的技能卷軸,眼眶微微濕濡,秀美的睫毛沾著晶瑩的淚花。
白楊動容之下說出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
當初酈莯豆蔻之年時,酈莯在宮廷內觀看戲班演出時,無意間注意到、戲子用魔法迸發出的煙花,令她覺得十分絢麗。
她無意間模仿著戲子的動作,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抽出了身體中潛藏多年的魔法力,釋放出了微弱的光明屬性魔法。
那種抽出體內蘊含的魔力、釋放魔法的感覺,如同置身於仙境之中。
那是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戲子的表演,令她看得是如癡如醉,以至於忘記了宮廷禮儀課的時間,被教授禮儀課的女公爵怪罪了一番。
然而,酈莯並不以為意,她本能地感受到,相比於禮儀,魔法更能令她感到心醉,愛不釋手。
她便讓母親葉檀找來白楊,懇求他教授自己魔法。
然而,白楊卻嚴詞拒絕了酈莯的拳拳之心。盡管她貴為公主,卻並不能讓白楊為之動容。
“身為公主,她學習魔法,不過就是為了娛樂消遣罷了。既非為了造福百姓、也非為了國家強盛,甚至可能施法不當,傷了她的千金之軀,這罪過微臣承受不起。”
白楊當時的態度,甚為輕慢,對於發小酈忻從小嬌慣女兒的行為,本就不太看得上眼。
然而,耐不住酈忻夫婦身為國家隊的掌權者,降尊反覆勸告,白楊最終還是答應將酈莯收為學生。
但是他並沒有因為酈莯身為公主,便對她予以特殊的照顧。僅讓她前來旁聽宮廷魔法師的部分課程而已。
甚至,當宮廷禮儀課與魔法課相衝突的時候,酈莯必須優先禮儀課的課程。
相比於其他宮廷魔法師,酈莯的魔法理論知識一向不夠扎實。但她的魔法力和實技水平,卻在努力奮鬥與自學自娛之間,飛速地上升。
僅僅一年時間,在十五歲時,突破30級的第一道門檻,轉職成為了降靈祭司。令無數魔法師瞠目結舌,就連白楊也不得不佩服。
貴為公主,本可以過著無憂無慮的自在生活,偏偏熱愛上了本不屬於她的魔法。
當時的酈莯,一直憧憬著導師白楊。對他的苛責與勸告完全不以為意,甚至期待有一天能夠成為白楊那般的大魔導師。
然而,在佩服之余,酈莯對魔法之美的癡狂,更令白楊有著一份擔憂。
“公主天賦出眾、對魔法的熱愛同樣讓微臣欽佩。然而,她身為出眾的女性,身為花冠公主,無論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將世人對她的印象由[花冠公主]轉變為[大魔導師]。如果不能及時規勸公主殿下回心轉意、恪守本分,恐怕將來她只會更加傷心。”
這是基於老貴族立場上,對酈莯的規勸與隱憂。
同樣也是一些國內的守舊貴族,對公主經常出入軍事場所,提出的規勸與諫言。
然而,當她品嘗到了魔法的美味之後,又怎麽可能輕易地收手?
唯有讓世人認可自己的魔法才能,方能夠改變這一切。
於是,朝乾夕惕,雞鳴而起。每日在文史課程與禮儀課程之間,起早貪黑、見縫插針地修習著魔法。
直到超越了無數魔法師的長輩。
直到超越了公認的天才蔡粲,並從父親那裡將他聘為扈從。
直到在國家的祭典上擔任主祭,祈求風調雨順。
她原本以為,只要將自己修煉得盡善盡美,貴族社會的風評也能夠有所好轉。
然而,今天的魔法素質考核,同樣沒有酈莯出場的份。
想到這裡,她揚起袖袍,用衣襟與手腕擦拭過眼簾,勉強露出一抹沁人的微笑。
「當初您說的是,我身為花冠公主,卻一心想要以魔法為立身之本,這的確是社會上難以認可的事情呢……」
白楊微笑著搖了搖頭:
「不,此類風評,終究難以抵擋事實的衝擊。您既然已經超越了微臣,此乃質的飛躍,今後想必會有愈來愈多的人,能夠認可您的魔法實力。」
「但願如此吧……」
師徒二人相視一笑,受到酈莯突破五十級的巨大激勵,白楊心中的陰霾已經散去大半。
「不過,數百年以來,未曾有人突破過五十級,而今您突破這一壁壘,無論怎麽想,都無法樂觀到將此事視為巧合啊……」
「大師,您這是什麽意思?剛才您預言國家即將遭亂,莫非也與此有關?」
白楊淡然地點了點頭,對於酈莯的疑問,並未明確作答。
他忽然以一副對晚輩的口吻說道:
「酈莯,我國名為花冠,你的封號同樣為花冠,這般無上的榮耀加於你身,不覺得也是一件巧合的事情嗎?」
酈莯聞言,眼神微微遊移,被白楊這般沒來由的說辭所驚愕,俏臉不禁一紅。
「那是父親的任性……您不也曾經勸說過父親,讓他不要這般肆意封賜嗎?」
「但為師現在卻覺得,既有這番封號,或許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與我剛才的預感一般。或許能夠拯救國家的,乃是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公主,這也是未知之數……」
白楊忽然擺出一副老頑童的神情,令酈莯愈加覺得惶恐,隻得顧左右而言他。
「大師……您說什麽呢……國家承平日久,又怎麽會平白無故遭難呢?」
希津津——
忽然,自房間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微妙的氣氛。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男爵手持令狀,不顧門外蔡粲的勸阻,闖入了白楊的臥室。
「報告!執政官大人加急報告!讓您必須親自過目!十萬火急!執政官大人準備動用應急權力,於兩個時辰後召開花亭會議!」
「何事如此驚慌失措?」
白楊眉間閃過一絲焦色。
那男爵瞥了花冠公主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大師,我先告辭了。」
酈莯見狀,知道是國家的政事,而且恐怕不是什麽好消息。
但身為宮室女眷,她隻得悻悻退出了房間,與蔡粲一同離開。在制度上,她不能干涉國家的政務。
見著酈莯和蔡粲離去,男爵向白楊遞上了令狀。
「巴萊爾帝國向我國不宣而戰,剛剛從西部前線傳來的急報!邊塞數座重鎮已然失陷!」
白楊露出一副風輕雲淡之態,默默地點了點頭。
對於這份急報真正呈現在眼前,他反覺得無比釋然。
「是福是禍,終究難逃一劫,只希望國家能夠否極泰來,轉危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