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裡,春日緩緩從東方升起。
天亮了。
許多人松了一口氣,這地上的血痂還未凝固,雙方的血卻已經流的夠多了。
一劍斬開叛逆,一劍分出敵我。
呂衛匆匆來到,成了壓倒敵人的最後一根稻草。管亥命手下黃巾傳令,跪地不殺。
他當過失敗者,知道鬥爭失敗的滋味。對於這些感同身受的階下囚,管亥懷著同理之心,很快就將他們安撫了下來。
啪!啪!啪!
唐粥每走一步都痛徹心扉,腳下仿佛被黏稠的血水粘連到了地面之上,連抬起都有些困難。
一寸山河一寸血,誰的江山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唐帥!管亥幸不辱命,帶領呂衛的姐妹們進城來了!”管亥向唐粥報功,參與叛亂的人數共有三千人被逮捕。其余人都被高升和張曼成等人帶著衝出城了,柳芽正帶著一千騎兵前去追捕。
張寧解下染血的征衣,抬起沉重的手臂讓淚眼汪汪的波月將佩劍卸下。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波月接過佩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唐粥喘著粗氣來到這裡,將波月一把推開,急忙上下查看張寧出了什麽事情。
“你這小妮子,不過是劍柄壞了,哭什麽?宗年還沒死呢?”
這一句話說得波月紅了臉,羞著臉跑向了左宗年的位置。蠻牛一般的左宗年看著嬌俏可人的波月,嘿嘿直笑。
收回目光,唐粥將被張寧握得變形的古劍收起,歎息一聲藏到了身後。
“聖主!唐帥!屬下抓到了一名要犯!”
白瑕匆匆趕來,揮揮手,然後由一群黃巾壓著一人走了進來。那人披散著頭髮,身上的刀傷和劍傷不少,但是全都不致命。
“這老小子想要自殺,被我給攔住了!”白瑕轉身,將此人的頭髮撩起。
看了一眼,唐粥眼睛睜大,猛地起身,手中握著張寧的佩劍:“真是想不到啊!最後還是我來送你入黃泉啊!”
被綁成豬一樣的馬元義垂著頭,閉上了眼睛,一副等死的模樣。
滄啷!唐粥將長劍插入他面前的地面上,反而沒有殺他的心思了。
“為何其余人都逃跑了,只有此人還在?”
白瑕在一旁立即答道:“據說,是馬元義最後覺得密謀無望,所以一心赴死。張曼成和高升嚴政等人在最後時刻賣了馬元義一把,讓他帶領叛軍衝殺,這才被圍住,錯過了逃脫的機會!”
“殺了我吧!”馬元義帶著淡淡的悲愴說道:“我死乃是天意!只希望你們能夠將太平道帶向光明的未來,不要辜負眾多教徒的期望!”
唐粥轉了轉眼珠,回頭看了一眼露出惋惜之色的師姐,陡然彎下腰,湊到馬元義耳邊說道:“我忽然改變主意了!
我不殺你了!你是個難得的有心人,也是甘願為太平道而死的人!你和那些見機不妙逃跑的叛徒不同!
師姐你看呢?”
“渠帥非是我等可以擅自斬殺的,需等道師出關,聚集所有渠帥,共同商議處決之法!”張寧抬出了太平道的規矩,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言語之中的回護之意非常明顯。
馬元義聽了長歎一聲,淚水自眼角滑落:“叛教之徒,有何面目再面對道師?只求速死!”
大吼一聲,他猛地張開雙眼,看向張寧和唐粥兩人,哈哈一笑。
“不好!”一旁最近的白瑕大吼一聲,然後
“啊!”
馬元義結結實實地以頭搶地,
本意是來個腦袋開花,結果自己是暈乎乎地倒了過去,白瑕的腳踝卻直接腫成了小山一樣。 嗷嗷叫了兩聲,白瑕痛的臉色發青。
唐粥無語地扶額,揮揮手讓人帶他下去療傷,順便將暈過去的馬元義也帶走,還得吩咐他們用布條將他綁結實,免得又去自殺。
“我覺得可以在教規之中加上一條,尊重生命,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唐粥感慨地說了句,或許這樣就可以防止這些人動不動就自殺的嗜好了。
“舍生取義,重俠任氣,這是真正的猛士才能做到的事情!”張寧雖然可惜馬元義,但是卻對他這種行為很是肯定。
“你可拉倒吧!還舍生取義?這都是沒腦子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情!想一想,一旦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你的錢財成了他人之物,你的妻子可能改嫁服侍他人,你的孩子喊著別人父親。
更可恨的是,你的夢想刻在他人的傳記裡,而你則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失敗者。千百年後,勝利者的勇氣和幸運被四處傳頌,而你卻只能躺在懦弱膽小的恥辱柱上痛哭流涕。
想到這裡,你還想一死了之嗎?”
張寧白了唐粥一眼:“就你嘴好!”
嘿嘿!
張寧煩躁地將眾人趕走,然後便揪著唐粥肋下的軟肉將他拖到了府中。
一旦閑了下來,張寧才發現自己是一身血汙,簡直不能忍!
於是,沐浴,更衣。
趁此功夫,唐粥繼續主持平複叛亂,清洗街道。叛軍一旦被清除,四處消息暢通,太平道高超的動員能力便被調動了起來。
三千俘虜和屍體被有序送出城,屍體掩埋,等待著俘虜的將是為期不短的勞役。若是他們對自己足夠狠,還能夠通過殺敵來減少刑期。
黑衛在城內借用了無數木桶,嘩啦啦將滿是血跡的街道衝刷乾淨。然而即便如此,四處彌漫的血氣還是難以清除,百姓寧願待在家中也不願出門。
“報!門外有人求見!而且還······”
“吞吞吐吐幹什麽?有什麽說什麽!”波才等人頓時惱火了,難道此時還有不開眼的來搗亂。
“唐帥!你們還是自己親自去看看吧!”
能讓這弟子如此吃驚的事情,唐粥還真起了興趣。當下,帶著波才劉辟等人出門去查看情況。
未到門外,便聽到了外面嗡嗡響的議論聲。
“不是說百姓們都不願出門嗎?怎麽外面這麽熱鬧?”
這個問題注定沒有人能夠回答,唐粥也沒有想要得到答案,腳下加快步伐,迅速趕到門外。
外面,人群分開,唐粥一眼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趙雲,白衣銀槍,豪氣乾雲。
而在地上,哼哼唧唧躺著幾個人形物體。
趙雲回頭看了一眼唐粥,冷聲道:“這幾人我給你帶來了,算是彌補昨夜的失誤!”
說完,趙雲瀟灑地轉身離去了。
此時,躺在地上的張曼成、高升、嚴政等人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他們本來是打算直接上山躲一段時間,結果半路被這白衣少年給擒住了,直接扭送到太平道。
這下眾人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一夜水米未進,加上驚懼交加之下,便直接暈了過去。
“呵呵!他們倒還真會選時候,全都壓入大牢,等候處置吧!”
唐粥瞬間將他們處理了,轉身回府,半途之中又折了回來,對處理此事的管亥道:“若是柳芽等人將其他渠帥也抓了回來,就和這三人一樣處理!”
忙完了外面的事務,唐粥轉回了府內。此時的張府,外面全部戒嚴,三步一人,五步一崗,連隻雞都飛不出去。
“幾位哥哥還請稍候,我去和聖主處理一番事務。先讓宗年陪幾位喝幾杯,敘敘舊!”
告別了幾位渠帥,唐粥直入後宅,來到了呂築。此時,張寧恰好洗漱完畢,一臉神采地走了出來。
“都處理完了!”唐粥說道,張寧嗯了一聲。
兩人一齊走出院門,雖然沒有開口,但是,腳步方向卻出奇地一致。
停步,轉身,眼前便是二叔張寶的住處。
唉!唐粥推門,張寧攔了下來,搖了搖頭。
“是唐小子和寧兒嗎?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張寶蒼老的聲音從房內傳來,雖然努力做出了強壯的樣子,但是,這聲音之中卻是滿滿的疲憊。
推門進去,一路擺放的都是酒壇子,屋子裡面更是酒氣熏天。
張寶坐在主位,眼珠通紅,顫巍巍地端起一壇酒,端了幾次搖搖晃晃又放倒在案幾上。
“坐!坐!你們兩人來了,正好來嘗嘗我這兒的好酒!”
唐粥和張寧坐在一張案幾後,兩人都是眉頭緊皺,這屋裡好大的酒氣啊!
“你們兩人有何事來找我這個老頭子啊?嗯?”朦朧的醉眼,搖晃的身形,口齒不清的言語,無一不顯示面前這是一個酒鬼。
張寶喝醉了嗎?或許是真的醉了。
唐粥當即上前,從張寶手中接過酒壇,一飲而盡。
“哈哈!二叔這裡的果然是好酒!”
“既然是好酒,那就多喝些!”
“那就多謝二叔了!”
唐粥連喝了三壇酒,自己頭暈腦脹,都有些不穩了。張寧在一旁照看著唐粥,貼心地為他斟酒。
“二叔!這酒不能喝了!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有什麽事情,我們都在酒裡了!”唐粥幾乎是趴在案幾上了,張寶哈哈大笑一聲,然後一壇酒灌進了腹中。
笑著笑著,張寶的眼角流出了淚花。很快,又被拭去了。
“不行了!不行了!哈哈!”唐粥叫嚷了兩聲,手搭在張寶肩膀上道:“既然二叔在廣宗過得不開心,不如換個地方,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緩緩!”
“你小子是打算把我給支走給你騰地方啊?說罷,想要讓我去哪裡?”
咣當!酒壇子被張寶推倒,落在地上摔碎。
“潁川如何?”
話音剛落,張寶便趴在了案幾上,呼呼大睡,睡夢中還嘟囔著:“潁川?好啊!不過你要派人給我帶路,我看波才那小子不錯!我以後就在潁川使喚他了!
只要你將他給我,我就去潁川!潁川啊!山好水好,還是鍾靈毓秀的寶地!”
張寶呼呼大睡,唐粥被張寧攙扶著起身,然後來到張寶身邊。
看著死豬樣的二叔,兩人為他蓋了件被褥,便悄悄退了出來。
唐粥被張寧一路扶到了呂築,腦袋昏沉著倒在了榻上。
“此事便如此解決了!明日一早,送二叔去潁川,波才護送。讓他以後便留在潁川照料二叔,順便繼續做他的渠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