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山開始入秋了,但是山間的樹葉依舊鬱鬱蔥蔥,仿佛山腳的秋霜只是在山外徘徊。不過,一日比一日濃厚的霧氣還是在提醒著眾人秋天來了。
山下的田地乃是補種,當其余地方的秋糧已經入庫的時候,這裡的莊稼還需要一月方能成熟。站在恆山之上放眼望去,田野化作了一片金色的海洋,風吹過來帶起淡淡的清香。田地中的作物有豆菽、有粟米,沉甸甸的穗子豆莢洋溢著豐收的氣息。
曾經因為地動帶來的傷痛被金風吹淡,逝者已矣,生者還需生活,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每個人都帶著希望去生活。
這一日,平靜的田野之中來了一位外人。
來者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他叫甄玉,年方二十。雖然名字之中透著秀氣,但他本身卻是貨真價實的好男兒,取名之意是為君子溫潤如玉。
他騎著一匹棕紅色駿馬,全副鞍轡,韁繩輕抖,便打馬從金色的田野邊走過,一邊走一邊欣賞著四周的景致。
這裡和以前他過來時一片荒野的景象不同,也和高門大院之中的富家生活不同,處處透著生活氣息。
田中有一個個被扎成了人形的草人,被風一吹,便揮舞著手臂似是在歡迎遠來的行人。
“嗚······嘿!雀崽子們,滾蛋嘍!”
不知從何處躥出來的老農猛地揮著雙手在田邊大喝一聲,驚起了一團團細小的黃影。那些黃影是一隻隻靈巧的雀兒,在田中啄著穗子偷吃粟米。
甄玉胯下是養熟的遊春馬,性子膽小溫順,被這一驚,雙蹄不停地踢騰,刨開了地面的黃土,口鼻中哼哼叫著,馬首左右搖擺。
鬧出的動靜引起了老農的注意,笑呵呵向著拉扯韁繩面色焦急的甄玉走來。
“驚到了貴人的馬兒!是老漢的過錯!”
這老農帶著一頂鬥笠,走上前來先打個招呼,然後打量著這匹駿馬,眯著眼睛道:“你這馬兒!真是討打!”
右手作勢欲打,落掌卻順著馬鬃毛一捋,這匹馬兒呼哧一聲便溫順了下來。
甄玉長呼了一口氣,連忙下馬施禮,“多謝老丈!”
一舉一動,皆有君子風儀。
老農擺擺手,看著面前一副貴公子打扮的少年笑道:“不妨事!說起來還是老漢驚了小公子的馬匹!”
“老丈不必稱呼我為公子,我姓······賈,單名一個玉字,在家中排行老二,您喊我賈二就行!”
“那好!老漢便拿大稱呼您一聲賈二!”
甄玉此刻像是一個鄰家晚輩一樣,一邊牽著馬匹,一邊和老農交談了起來,談著這田地的收成和平縣的風物。
甄玉飽讀詩書而且彬彬有禮,老農也是久經世故,世事洞明,兩人很快便熟絡了起來。
“顧老丈!您這田中草人是做什麽的?”
“這個啊!是我們扎起來嚇唬鳥兒的,免得它們糟蹋糧食!剛開始還好用,那鳥兒也不敢過來。
不過這日子一長便不頂用了,那鳥兒也精明著呢!不怕這草人了,人若不在這裡看著,那不知莊稼要被這些畜生糟蹋成什麽樣子呢!”
顧老漢指著這些草人東家長李家短的如數家珍,說起自己扎草人的技術更是帶著一絲自傲。
甄玉連連點頭附和,心中把握著分寸不時問些平縣的事情。兩人走了半天,便見到周圍人群漸漸稠密起來。
這條路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敢問顧老丈,
這平縣府衙在何處啊?” 此話一出口,顧老漢眯縫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甄玉,露出了一股莫名的笑容,手指著遠方一處車馬聚集的地方道:“看到沒!那兒便是平縣府衙了!不過,賈二啊!你若是請人辦事,我勸你便不用開口了。
上一位平縣令剛剛被趕走不足半月,現在這府衙之中無人主事,諸事皆由我等百姓自理!”
顧老漢說完便背著手離去了,甄玉看著他的背影,回憶起當初安排自己過來的那人,那笑容和這位老漢卻是頗為相像。
府衙是新建的,空空如也,像是一座隨時會傾倒的木架子。但是卻有不少人向這座空架子裡面填充布匹糧食,這些人一問三不知,幾乎不和別人交談。
甄玉無奈地走進府衙,裡面只有一位照看的老差役,頭髮花白,佝僂著背。
難道這無數布匹錢糧都無足輕重嗎?竟然隻交托給這位弱不禁風的老丈!
甄玉帶著疑惑,躬身一禮:“敢問老丈!平縣乃是大縣,按律置有縣丞一人,縣尉二人,下屬還有書吏差役,為何此地只有您一人啊?”
“你說什麽?找人?”
老差役轉動著眼珠,大吼出聲,反而嚇了甄玉一跳。看來這位老人家有些耳背,還是找一位主事之人吧!
“對!吾乃新任平縣令,尋你們的主事人交接公務!”
老差異搖搖腦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後對著甄玉的耳朵大聲道:“找人向北走!一直走到一處山谷!那裡有人會接應你的!”
貌似,耳背的是老人家您自己啊!為什麽這麽賣力朝著自己吼啊?
甄玉腦袋嗡嗡地走出所謂的府衙, 然後牽著馬匹一直按照老差役的指點向北走。走了一段時間便聽到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像是在開采什麽東西。
一座山谷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是一座裂開的巨大懸崖,深谷之上長著鬱鬱蔥蔥的草木,但是斷面之上卻光禿禿沒有任何植被。
他記起了不久前太行山一帶的那一場地動,雖然他身處冀州中心並沒有感覺到此事,但是想來危害不小。
難道這山谷便是天地偉力生生造就出來的嗎?甄玉感歎著繼續前進,很快看到了一座座棚子。
聲響是從山谷旁邊的這些棚子裡傳出來的,外面有十余人在看守,見到甄玉便來問詢。
“吾乃是新任平縣令,聽聞平縣主事之人在此處,特來交接公務!”
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將他迎了進去,只是目光不善。
棚子內是一連串的鐵匠鋪,這些鐵匠都在打造一種特殊的圓筒。
在甄玉旁邊是一個成形的圓筒,裡面是黑色的炭塊,上面是一個陶罐,正在燒著開水。這樣子倒是和銅爐有些相像。
半刻鍾後,一個身材健碩的黑臉漢子走了出來,呵呵露出了一嘴的白牙,先是從陶罐之中倒些熱水洗臉,然後才轉身與甄玉說話。
此人轉身之後甄玉才發現,這人和自己年紀相仿,也並不是一個黑臉漢子,反而容貌英俊,和自己不相上下。
“你便是賈玉?”唐粥翻看了一番這家夥的任命書,然後挑眉看著面前這個俊秀得不像話的年輕人。